137赵霸
刘钦听了父皇赐给广哥的表字,就抱着肚子笑上了,大叫:“不错,不错。”
见广哥有些不悦,刘奭抿着嘴安抚道:“赵广,你比我们还小都有表字了。”
刘念拉着广哥肉乎乎的手,笑眯眯地道:“广哥,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可以找父皇做主了,父皇赐你表字福娃,就得实至名归啊,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你。”
广哥摸摸脑袋,觉得这个表字的含义好复杂呢,可又不象是不好,瞧瞧姐姐,正一脸又叹又笑地瞧着自己,每次姐姐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呢。
看样子也不算是坏事啊。
广哥一会咧着嘴笑,一会嘟着嘴摸摸怀中的圣旨,身后跟着一众抬着礼物的小黄门,和姐姐一起回家了。
林氏的产期已经快要到了,刘钦和刘念的身体都已经大好,再也没有理由留下娇娥姐弟二人在宫中。
刘奭很舍不得,刘钦很舍不得,刘念很舍不得,许嘉也很舍不得。
许嘉又主动请命送娇娥姐弟二人回赵府,在宫中的这些日子,许嘉经常能见到娇娥,愈发觉得这个小娘子不仅长得美,而且心还很好,刘念这么喜欢娇娥是有道理的。
真是可惜,娇娥不能在宫中长留,许嘉相信,若是娇娥能在宫里多呆些日子,刘念的身体会更加健壮,笑容会更多。
这么舍不得,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许嘉不知道的是,旁人对他的那点小心思洞若观火,他自己还一盆浆糊,扯不清楚。
皇帝对小舅子温温吞吞的态度也颇为不解,难道是嫌弃赵义的官职低微吗?还是顾忌林天当众说出两人有着婚约?那里料到许嘉还没有开窍呢。
刘询一会觉得没有看错,一会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知道自家小舅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悦一个女子。刘询喜欢上许平君的时候,还很小呢,小到旁人都没有料到这小豆丁竟还有这份心思。
许嘉护送着娇娥姐弟进了尚德里,那份不舍越发浓厚了起来,广哥站在车辇上,一点也不老实,笑嘻嘻地道:“姐姐,我这番也算是荣归故里了吧。”
“……”那份不舍就被冲淡了。
尚德里的邻里们都出来看热闹,这一年来,赵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个儿子都被皇上赐了表字,可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赵义却觉得二郎的这个表字……也太……但不管怎么着,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赵义心情复杂地从广哥怀里接过圣旨,供了起来。
看着还不知愁滋味的广哥,赵义想,这傻小子就要与这个不伦不类的表字一生相伴了,以后被人笑时,才知道哭吧。
养儿子真是操心呢,赵义摇了摇头,这一刹那,赵义觉得林氏若怀的是个小娘子也挺好,虽然有经验的产婆和医女都说林氏这一胎怀的是郎君,赵义也得意的很,可像娇娥这般美貌聪慧,又知道管家,又贴心的女儿怎么也不嫌多。
若是生个小子又像广哥一般,还真是麻烦呢。
没给赵义多长时间摇摆,当冯世奉和赵兴将莎车打败的消息,通过军中飞速传到长安城的时候,林氏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了。
由于不是第一次,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孩子就生了下来,是个小郎君。
孩子虎头虎脑,体型有些大,生的时候林氏受了点罪,可看着这么胖的儿子,又觉得那些罪都不算什么了。
广哥看着红彤彤皱巴巴,只知道吃奶睡觉的小弟弟,有些嫌弃,又觉得早先这么担心这个小东西就会夺了父母的爱,有些太草木皆兵,长他人志气了。
广哥下意识忘掉了莽哥出生之后,父亲不怎么待见他的事,在赵二郎的心里,他一直都是赵小郎来者。
新的赵小郎饿了就哭,哄的慢一点,哭声就震天响,哭到厉害之处,脸都能哭的发黑,林氏对赵义叹道:“这个儿子是最霸道的一个。”
赵义觉得这个儿子是个有福气的,大郎去西域,首战告捷,儿子就出来了,本来想让儿子叫做赵得胜,听了林氏的话,心有所感,便起个名字叫做赵霸。
这个名字比起赵兴和赵广来,压根不象是一家人,可是于廷尉也觉得不错,赵小郎自此有了大名,叫做赵霸。
广哥看着一天天白净起来的赵小郎,嘟嘟囔囔,阿里偷听了,笑的喘不过来气,广哥说赵霸你幸亏生的早,若是等到哥哥封了候,你再生出来,就得叫赵猴了。
林氏听了又好笑又好气,也懒得理会他。
赵义得了赵霸,宝贝的不得了,林氏坐月子带孩子,赵义都是亲自服侍,也不避着儿女,娇娥偶尔碰到几次,林氏红了脸,赵义却并不在意,“自个的婆娘,有什么打紧,娇娥嫁给林天,小两口从小就在一起,只会比我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些事让她早些知道也好。”
日子过得象水一般,转眼就到了赵霸满月了,赵义问了问娇娥,我们该送多少鸡蛋出去?又花多少钱操持一番,席面该摆多少?邻里的流水席摆多少天?该给家中的奴仆和婢女们多少赏钱?就算是管过小郎的满月礼了。
反正不懂,都交给女儿打理,家中钱有多少,赵义也是不知情,私房也早已不存,都交给了夫人和大娘子,做甩手掌柜是件幸福的事。
娇娥象个管家婆,板着指头算,又添了个弟弟,将来也要添宅子,娶媳妇,还得多买些田才够呢,这是远的,近的呢,弟弟的满月宴该怎么摆。
洛嬷嬷和于夫人远远看着娇娥在算账,会心一笑,又围着小赵霸转开了。
家中的僮奴侍女们都得了赏钱,又每人添了身夏衫,赵家上下喜气洋洋。娇娥索性从林氏绣纺叫了裁缝和绣娘来,给林氏、洛嬷嬷做了几套漂亮衣裳,当然也短不了赵义和广哥的,就连两个庶妹都没有落下。
林立知道后,捧着几匹时兴的纱,来叫娇娥挑,说是哥哥嘱咐的,让娇娥多缝制几件衣物,帐都算在林天那份。
算上赵家的份额,娇娥这一季添置了八套夏衫,又过了几日,林立又带了些娘子们,捧着钗环来叫娇娥挑,说是几家相熟的商户推荐的,都是些今年夏日最时兴的首饰,自然也是记在林天帐上。
娇娥高兴的很,又有些舍不得。
夏婆子笑着对阿桂道:“小娘子算是个有福气的,林大郎君还没娶媳妇,就开始养上媳妇了。”
洛嬷嬷听了点点头,林天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呢。
待到满月礼这天,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一向不喜欢参合交际之事的萧望之都送了贺礼来。
到了快散席的时候,刘念被许嘉带了来喝酒,好好和广哥的小弟弟亲近了一把。
刘念细声细气地给广哥讲:“广哥,太子哥哥和二哥哥都说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进宫玩。我可以和舅舅来看你的小弟弟,他们都好羡慕呢。”
“弟弟还小,我还要留在家里看着他呢,”广哥皱着眉头,一脸正经道。
“那你要早点入宫来玩啊,”刘念嘱咐着。
“到时候看吧,”广哥拖长着声音道:“你知道的,家里没有我不行。”
娇娥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由着两个小孩子混说。
整场宴席上,娇娥最关注的是冯家,一开始就惦记着看冯媛来不来。
冯夫人只带了冯二娘子来了,冯二娘子年纪比娇娥还小,静静坐着,看起来端庄沉稳的很。
娇娥就凑上去套话:“冯大娘子今儿怎么不来呢,我一直惦记着她。”
“姐姐身体不适,在家里养着呢,”冯二娘子不紧不慢地回答。
“上次去冯大人府上,大娘子的身体就有些不舒服,到现在还没有好啊,不知我可否去瞧瞧。”
“谢谢娇娥姐姐想着,夏天热,姐姐想静养,也不是什么大事,过阵子可能要去别院,等好了,一定来见赵大娘子。”
“哦,”娇娥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冯二娘子偷偷对冯夫人道:“阿母,赵家大娘子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
“不会吧,”冯夫人脸上有些不好看,想了想又道:“不可能啊,赵家大郎这会传家书也没有这么快呢,赵大郎是个君子,不会给家里人说这些的,别自己吓自己,可别让赵家人对我们印象不好。”
“喏,”冯二娘子又端坐着。
冯夫人在席上热心询问,又仔细打量着赵家,娇娥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丈母娘瞧女婿家的光景,也频频对冯夫人示好,有问必答,知无不言,旁人瞧着也没觉出什么来,赵兴是冯大人的副使,两家亲密点也是及其正常的事。
林天没有赶来参加小表弟的满月礼,他人在扶风郡的平陵县,那里有桩陈年冤案,于廷尉派他单独去处理。好在林立帮着娇娥跑前跑后,又热心出主意,娇娥差点都觉得这不是自己认识的林家二表哥了。
外面热闹,王氏带着玉瑶也不出去交际,一直守着林氏,瞧着裹在襁褓里,睡的香喷喷的赵霸,母女二人都眼热的不得了。
赵义喝的有点多,客人还没有喝高兴,赵义先把自己喝倒了,中途就被扶进卧室醒酒。
整个赵家,不高兴的只有玉梨了,在喜气洋洋之中,她独独吊着脸,坐了会,便推说不舒服回了院子,让一心想套近乎的耿夫人落了面子。
玉棠忙笑着接过耿夫人献媚的话头,两人聊了起来,娇娥瞧在眼里,点了点头。
玉梨心绪重重,莽哥已经不是父亲最小的儿子,日后,父亲还会在意他们姐弟二人吗?父亲看重弟弟,娇宠着自己,就像是昨天的事,但是如今……
娇娥得知玉梨在院子里感叹伤怀,只道:“由她,过几日也请几个厉害的嬷嬷来教导着,玉瑶近来都懂规矩了不少,父亲和哥哥都升了职,总不能由着她拖后腿。”
前世自己的日子可比这难过了不少,娇娥没有心思同情玉梨,她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操心。
与热闹的赵家相比,张家就沉闷了许多,这次冯世奉和赵兴打败莎车国,本来就是在预料之中的,可是张千秋一直抱着侥幸等着那个意外。
除了失落之外,张千秋还有些憋屈,父亲推荐的赵充国,年纪虽然一大把,却很有精神头,逮住了机会便要在皇帝面前展示一番,就象是西南蛮夷进贡的孔雀一般。
最近,赵充国又上了一道奏折,说匈奴在背后支持莎车国内的叛乱,教唆莎车国阻断西域诸国和大汉的通道,是有大阴谋隐藏在其中,这个阴谋关系到和匈奴很近的西羌。
昔年,武帝将西羌和匈奴隔断,各个击破,又开辟了河西四郡,隔断了羌人与匈奴联系的通道,驱逐羌人各部,不让他们居住在湟中地区。
这个目光长远的战略性决策,一直执行的很好,可是汉宣帝即位时,曾经按照惯例,在新帝即位时,派汉使去巡视西羌各个部落,当时霍光派去的是光禄大夫义渠安国。
义渠安国是古老的义渠族遗民,族里没有剩下什么人了,就用族名做了姓,姓义渠名安国。
西羌有上百个部落,彼此不和,义渠安国觉得他们是一盘散沙,不能成事,对他们的提防之心就低了很多,再加上自身出自古老部落,对羌人也多有同情之心。
羌人先零部落首领觉得这个大汉派来的官员好说话,就对义渠安国诉苦,说部落的牧区不好,周围的汉人又喜欢耕种,牛羊都放不好,希望能够时常北渡湟水,到没有耕地的地方放牧。
义渠安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直接同意了,回来交差的时候,才奏闻朝廷。
当时赵充国就弹劾过义渠安国在外做使臣擅作主张,破坏了几十年的大战略,会有严重后果,张安世和霍光觉得赵充国有些夸大,便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此后,羌人就经常以汉使曾经许诺为借口,强行渡过湟水,当地郡县也无力禁止,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几年。
眼下赵充国旧事重提,说羌人狼子野心,此举必有图谋,如今先零部落突然有了异动,当地的郡县官员上报朝廷,发现在先零部落首领的撮合之下,西羌二百多个部落的首领化干戈为玉帛,相互之间交换了人质,共同制定了盟誓。
这下谁再说西羌人没问题,皇上也不会信了。
赵充国又说羌人之所以好控制,不就是他们部落多,又不合吗。三十多年前,西羌背叛朝廷的时候,也是这样,内部达成一致,再和大汉对抗,历时五六年才平定。
匈奴当年就多次引诱羌人,企图与羌人联合进攻张掖和酒泉两地,答应事成之后,让羌人在那里居住。
如今匈奴的西部地区受到困扰,莎车国叛乱,西羌又有异动,臣怀疑匈奴人又派使者与羌人部落联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所图非小,只怕会联合起来进攻大汉,想将西域的五个属国,河西的四个郡都抢了回去。
不信的话,咱们就看着,到了秋天马匹开始肥壮的时候,西羌和匈奴必然要作乱。
张千秋不是个庸人,自然懂得赵充国说的都是对的,只是赵充国不说,他也知道这些,可赵充国一摆事实,将道理说破,倒显得大将军张安世怎么就这么鼠目寸光,没有想到这些呢?
这要反驳都没有办法反驳,赵充国活的老,经的事情多,记性也好,当年义渠安国的事还提在嘴边上,证明他的看法正确呢。
张千秋遗憾地想,赵充国怎么就活得这么硬朗呢。
与张千秋一样郁闷的还有张延寿,如今他回过味来,黑熊事件并未取得任何效果,反而让刘询铁了心要抽太子上位。
原本太子只有个头衔,其他皇子都未封王,太子和刘钦的差异并不大,如今太子已经开了府,刘钦紧跟着封了淮阳王,与太子之位相差更远了。太子有了太子府,有了自己的人,羽翼就会慢慢丰满起来。
只要刘询还惦记着那个死了的女人,信任太子,太子之位就会稳当得很,刘钦早早封了王,也搬离了桂宫,去了北宫,由王皇后统一照管,和生母张婕妤也疏远了许多。
张延寿觉得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赵家也没出事,反而捡了个漏,如今赵义喜添丁,赵兴又有了战绩,儿子张博的大仇何时能报?
这个古力怎么这么没用?要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