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幻灭
“玉梨妹妹,我……我要回颍川了,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让我带走莽哥?”李汤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玉梨大吃一惊,问:“李大哥,你又要改姓严了吗?莽哥回颍川又是什么身份呢?”
李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的,他是要改姓严了么?他本就姓严,莽哥丢在这里跟随赵家和跟着父亲在新夫人那里,结局不也是一样的吗?
他来是做什么呢?
等不到回答,玉梨尖声道:“想不到严大哥打的这个主意,你难道要将莽哥带到颍川去邀功吗?”
玉梨等了许多个日夜,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都有李汤的那两句话在身后做依靠,原来,这都是假的。
“莽哥真是有你这么个好大哥,你要将他带回去交给新夫人弄死?还是要交到严家任由严家人处置?你带他回了颍川,我又怎么向父亲和嫡母交代?”玉梨失望至极,强忍住不哭出来。
李汤被玉梨那绝望与失望交织的目光烫了一烫,是啊,他是要去邀功吗?他所谓的带着莽哥回严家究竟算什么呢?
父亲不可信,新夫人又那么狠辣,莽哥只怕难有什么好下场吧,可是不回去,赵家要倒了,玉梨和莽哥又怎么办?
他是一定要站在这些人的尸骨上做严家嫡长子吗?
那么他和父亲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母亲怎么办?
李汤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去,抱着头,嘟囔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林立不计前嫌,接纳了我,本来我就该去西域,偏偏要白做三年补偿人家,林立相信了我,留我在绣纺,转眼间就要出卖林家人,我……我真的能做到吗?倘若,当时我就去了西域多好,不用这么受折磨。”
玉梨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只听真切了“西域”二字,立即叫道:“李大哥,你带我和莽哥去西域吧,你做生意,我什么都会帮你做,那里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
近来总是听家中在说玉棠和广哥的婚事,玉梨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她比起玉棠还不如,不仅仅有一个做了罪犯的生母,而且生母不安于室,与人通奸。
这若是在贫苦人家,找不到儿媳妇,玉梨这样的出身倒也罢了,可玉梨偏偏生在赵家,不可能随便配个穷苦小子了事。
一想到日后三个姐妹之中,她是嫁得最差的那一个,而且,总有知情人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提起她的生母丁姬,玉梨觉得她嫁到谁家,都会被嫌弃。
李汤愣在了那里,让他出卖林家太难了,让他揭发父亲也好难,既然他本就是要去西域,为什么不去,既然要去,为何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去?
一走了之,就不用在担心什么了。
可是,母亲怎么办?
李汤打起精神安抚玉梨,“你且再等等,我再想想,好好回去吧,免得你嫡母生疑。”
玉梨撇着嘴道:“他们眼里只有大姐,大姐有孕在身,都围着她转呢,那里顾得上我。”
李汤走后,脑海里还在想,娇娥都有了林天的孩子了。
他年幼之时,何曾没有喜欢过娇娥,那时候林天、林立兄弟二人将娇娥护的紧紧的,眼里再也看不上旁人,为了接近娇娥,他和林家两个兄弟都交好。
他的姐姐喜欢上赵家大郎,母亲想着法子想撮合两人的婚事,妹妹喜欢林天,并不嫌弃林天出身商户之家。
谁又能料到,他们如今有那么大的本事。
谁又能料到,当时融洽的两家人,背后有这么多不堪提起的脏事。
而这,都是因为他的父亲。
李汤去了张家见姐姐,他在长安城中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只有和严若水商议。
“父亲又将主意打在了你的身上?”严若水满脸的沧桑,手中抱着个小小的郎君,嘲讽地道:“大郎,你知不知道,我在张家过得什么日子?张千秋死了,他的儿子多的很,谁在乎我生的这个是男是女。分家业的时候,我有孕在身,父亲可曾出面为我说过一句半句?他那时候嫌弃我是个妾侍了,可当初又是他求我来做妾侍。”
李汤经常听到这话,已经听麻木了,看看姐姐,又看看孩子,道:“姐姐,你还有外甥呢,日后他长大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又哄孩子道:“舅舅不会看着你们娘两受苦。”
“哼……好日子……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张家的庶子一大把,他能有什么好日子?家产都已经分了,长大以后还不是要为了一口饭吃东求西告的,”严若水嘴上说着,看向儿子的眼神还是多了一份柔意。
小郎君咿咿呀呀地叫着,伸着手摸着母亲消瘦的脸庞。
哄了哄儿子,严若水道:“有了孩子,我才知道,母亲当初愿意为父亲顶罪,为的都是我们,母亲为了我们什么都愿意付出,不会骗我们的,而父亲呢?将母亲的嫁妆全部都拿走,现在一点都不分给我们,我是个妾侍,不需要嫁妆,父亲真是心狠,新夫人真是好手段。”
说着说着,严若水就咬牙切齿起来,晃了晃孩子,平复了心情,摸了摸李汤的额发,严若水道:“他早已不打算认你这个儿子,我们的生死他何尝放在心上,你好自为之。父亲前阵子还托人给我带话,让我给张延寿提一提,让他想办法,挡住林天。张延寿的弟弟被小妾毒死了,那有心思搭理他,父亲就说我不孝,还说原本要还给我的那份嫁妆也不用再想了。”
张延寿遵照父命在家里丁忧,守父亲的孝,哥哥的孝,如今又添了堂弟张彭祖的孝。张家就剩了他一个,那有心思搭理严延年?
他一向和张彭祖两个关系好,可偏偏毒死张彭祖的小妾是他送的,那个小妾供认不讳,说受不了张彭祖酒后暴虐,又说张家欠她一条人命,说完就撞柱子死了。
张延寿想了许久才想起这个小妾是柳蓉,当初为了收拾林天在扶风郡收的妾侍,柳蓉的父亲为此搭上了一条命。
他看在对方把罪全部背了的份上,没有追究柳公一家办事不力,只是后来看到柳蓉就不高兴,丁忧时就送给了弟弟,没想到这倒成了弟弟的催命符。
大怒之下,他派人去搜刮柳家还剩了些什么人,回来的人告诉他,柳家早已经搬迁,不知去向。
日日梦见弟弟在榻前大哭,张延寿大病一场,只剩下半条命,太医都说,不能再激动,需静养。
整个张家都知道这件事。
严延年这个时候上来求助,无异于是将女儿架在火上烤。
严若水早已经看透了这个父亲的薄幸,只怕这个弟弟又犯傻,“父亲当日答应我,若是日后发达了。会好好待你,将家业都传给你。可是新夫人害你时,他袖手旁观,那点妇道人家的小伎俩,能瞒得过他?汤哥,姐姐如今自身难保,在张家混吃等死罢了,你好好的,别再为了父亲把自己搭进去了,最后便宜的是新夫人和她生的。父亲让你做的这些事,和当年他让母亲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打醒了李汤。
是啊,和当年有什么区别,他答应过母亲的,不要再做错事,不要再相信父亲。
李汤最终还是选择了姓李。
等他日后赚了钱,自立门户,买了坟地,再将母亲迁过来就是,他有儿女,母亲日后的香火就有人供奉,为什么要靠严家?
想通了这件事,李汤决定远走。
日后发达了,说不定还能将姐姐和外甥救出火坑,世家大族的庶子日子有多难过,不用姐姐说,想都能想得到。
玉梨和李汤第二次见面,便商议定了两人带着莽哥离家的计划,玉梨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切笑容,不再像以前一般,笑容都是浮在皮上。
玉棠不由得就多打量了她几眼,问:“你最近怎么变得爱笑了,这是怎么了?”
玉梨眉眼弯弯,“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不如开心些,你也好过,我也好过。”
“你竟然能变得这么通透,真是难得,”玉棠笑了笑,道:“你若一直这样,好日子在后头,能看得见的。”
玉梨真心地道:“姐姐是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因为要离开这里,玉梨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看赵家的人也顺眼了许多,她们至少都没有存心想害她,只是她无法再过下去了。
未免节外生枝,玉梨没有再和玉棠多说什么,其实,她是想再说点祝福的话的。
到了要离开的晚上,莽哥叫着肚子疼,小孩子病了难过,玉梨就将莽哥搬到了自个的屋子照顾,郎中来开了副药,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睡睡就好了。
赵义和林氏也没有在意,将心思都放在了娇娥身上。
玉梨既高兴又失望,毕竟这是她和莽哥在赵家呆的最后一日,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她很想父亲能来瞧瞧。
夜深人静,众人都已经睡下,玉梨抱着莽哥,带着一名侍女,匆匆离开屋子,朝院角走去。
侍女是李汤收买了帮忙传信的那个,玉梨想法子弄到了她的卖身契,一并带走,离家的时候也好有个帮手。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玉棠守在廊下,怒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