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恍如隔梦

八点二十的平安夜忽然飘起了雪，落在车上，落在窗台上，落在路灯上。我从小只过过儿童节，从未在外国的节日上注意过，圣诞节也只是觉得那个穿红衣服的老头好玩，发的糖果很甜。

李莉临时走了，说家里有一些私事。既然是私事我就不好跟着，孑身一人走在街上，没有汽车，没有打伞，雪落在我的粉呢子上，停留又融化，像很小很薄的糖，入口即化。

第一次感到孤独原来可以这么可怕。街上的行人稀少，大家可能都在空调下喝汤吃鸡，这使我想起了那个在冬夜里死去的卖火柴女孩。

偶有店里跑出几个小孩，他们欢快地玩耍，又被大人叫回去，担心感冒，流浪猫狗缩在窝中，享受人类不要的食物和去年的旧衣服。清洁工人依然永不停息地工作，为这座城市作出最无私的奉献。

一切如常。

手摸到围巾，感觉被雪浸湿了。我也该回别墅取暖了，尽管那里没有许生，寒冷如冬，他现在会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留一句话给我就走了。

这些问题已经相当可笑了，我住在那里等他，等他找人修好指纹认证，带着小奶猫去超市遭百分之八十的回头率，我们再一起去情若的料理店，不会遇到坏人了，即便遇到，我也不会再让他护我而伤了。

我们再重新把一切都做一遍好不好，就像他把青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的问题，我回答的嗯录在手机里，可以百听不厌。

眼睛里进了雪花，模模糊糊的，要不然怎么会看见许生再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

世界仿佛停止，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教堂的钟停在八点半的时刻，我擦了眼睛，感觉到湿润，想再次确认那是不是许生。

遇到他，恍如隔梦。

许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夹克衫，带了围巾，熟悉的背影和我一样孤独。

“你最近还好吗？”我放慢脚步，来到他身后，屏声敛气道。半年过去了，我无数个问题皆化为一句你还好吗，没有问他你去哪了，干什么，为何不辞而别，还喜欢我吗。

他没有调头看我一眼，淡淡道：“嗯。”

怎么会如此陌生，只不过隔了半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可能！

“许生，为什么我做你女友不到两天就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最后一句，我始终开不了口。

“你……”他转身面向我。

“我什么？”

“你就那么喜欢大哥？”我这才看清是许烺的面孔，声音因为一句完整的话也能辨认出来。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我尴尬道。

“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他对视几秒，缓缓开口：“是。”

“你和我在一起快一年了，就没有喜欢过我吗？大哥与你相处不到一月，你就对他念念不忘？”许烺似有愠怒。

“许烺，我和你在一起时，你有喜欢过我吗，你不是最爱白子雪吗？”我的语气冷了下来，其实还是谢谢你，赠我空欢喜。

“不要和我说她。”许烺捏紧拳头，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助，“可是我后来发现自己又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后来发现自己也喜欢上许生了。

我摘下冰凉的围巾，脖子却更冷，“许烺，其实你们都懂许生的下落，却不肯告诉我。”

“大哥他在非洲管理矿工。”许烺终于说了实话，他摘下挂在我头顶上的雪花，把他的围巾系在我脖子上，“他也很爱你。”

许烺渐远的背影缩成一个点，放佛从未来过，从未告诉我这个消息。

“即便我白发如雪，也想等到你。”话是对许生说的，不知他是否听见。

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