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如琢如磨，如疯如魔
第三十三章如琢如磨，如疯如魔
“这就是内家拳的透劲儿么？果然厉害的要命，力道从毛孔喷射出去，贴身时骤然发力，好可怕。”他心里暗暗琢磨着：“难怪之前和药老交手时，自己会被一路压着打的找不到北，如今看起来，那还是药老故意留了手，没有用出全力的缘故。否则照着这样来上几拳，只怕当场被打死都有可能。”
看到王进脸上神色瞬间变化，药老还只道是王进见了自己的功夫，心里受到打击，怕他灰心丧气，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当下连忙出言规劝：“小王，你其实也不必多想，以你的功夫，如果以前不是练差了，伤了元气，能始终保持体力巅峰，真要拼起命来，只怕我也要死在你的手里。内家拳好就好在，可以练气养生，但如果不能结成内丹，逆反先天，任是谁人也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发力用劲儿，真要打人一般用的还是筋骨之力。只不过技巧更多一些罢了。你看，周方和的白鹤拳练得不错，不也被你打死了。”
王进摇了摇头：“以前我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真正的内家功夫，只能半靠想象，半靠猜度，自以为是那么回事。以前我当兵，苦练军事技能是为了保家卫国，上了战场杀人越多，我越光荣。但我现在不是兵了，以后也不想当兵了，这外门的拳脚练得再厉害又能怎么样？难道去当杀手，满世界的杀人？”
“如今，老人家就等于在王进面前推开了一扇窗户，叫我看到外面的风景。既然已经看到了，那就再也放不下了。我的拳法练得再好，也保不住我的命，现在我只希望能随您老好好练拳，叫我能活的更长一些，以后也能叫我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一些。我虽不敢奢望超越张松溪那样的前辈大宗师，但我却肯定会为此努力的，这样也不枉我白活一场。”
说话间，王进忽然冲着药老深深鞠了一躬。平静的眼神下，似有波涛汹涌，一番话出口，真也是个铮铮有声。由此也可见他心性坚定，一旦决定，就轻易不会为外物所动摇。
站在原地，受了王进这一礼。药老心里对于王进的心性越发感到满意。他来之前，还只是对王进有点好奇，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居然能练功练得把自己都要练死了，只是听到郭老爷子讲起，心下有了几分念想。结果一见面，两人就大打出手，王进的功夫居然出乎意料的高明，这就更令他觉得心动不已。
若非是如此，他这一排的无极通背缠拳，也不是找不到传人了，药老也不至于年近百岁时，还想收个徒弟。哪怕现在徒弟没收成，但老人家就看王进投脾气，教拳也教的快乐。
于是两人又说了一阵话，直到郭青青收拾完一切，见天色已晚来找，药老这才笑着结束了今天的谈话，“好了，今天咱们就说到这吧。中午你体力亏损的厉害，虽然行了针，用了药，但午夜之前还是最好躺下休息。等明天再给你行针一遍，下午的时候我就叫你缠拳中九排子功架，以你的基础学起来应该是很快的。另外，你也要回家去看看，那些换洗的衣服过来，从今天起往后三个月，你就不要回去了，也方便我用药。”
王进点点头，也不和老人矫情。
他的病的确需要每天用药行针，还要学拳练拳，再回住处两地奔波，实在浪费时间，除此之外，就算老人不说，他其实也是要回去一趟的，药老给他治病，压箱底的参王都拿出来用了，虽然没管他要钱，但这东西太珍贵，人家不说他又怎么能不给。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早早的吃了郭青青熬制的药膳，又给几处外伤，重新换了药和纱布。这才一路步行着，返回住处，半路上又给住处的业主打了电话，委托他们找了几个工人，在门口等着。
两天没回去了，不知道那彪悍的女邻居有没有抓狂。不过既然答应了对方要修缮墙壁，王进自然也不会忘记。
等到了租住的老式公寓，会和了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人，三两句谈好了价钱，便带到隔壁家的那个房间。
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房门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出来时却换了个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乌溜溜的两只大眼睛，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青涩，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照在这女孩儿的脸上，白腻腻的感觉就像是个洋娃娃。
不过这人，也是个亚洲人的模样，黑头发，黑眼睛，身上还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味。
“你找谁？”女孩儿见了陌生人说起话来还有点怯生生的，而且英语似乎说的也不怎么好，磕磕绊绊的。
王进一看，顿时就有点皱了眉头，这女孩儿显然是个新来的，而且凑近了一看就知道也是个中国人。亚洲人种虽然大体上的特征都差不多，但各国之间其实还是有些差别的，这个女孩儿说英语的时候，还带着典型的京腔，不是北京人才怪。
“又是个望女成凤，出来镀金的！”王进脑袋里一下就给这女孩儿定了性。
国内的女孩儿不像欧美一些发达国家的女孩儿那么早熟，十八九岁看起来就像是十六七一样，这个年纪出现在英国，还自己住公寓，那肯定就是出来留学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国人开始认为国外的月亮比国内的圆。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高中一毕业就被家长送到了外国留学，这其中固然是很多人的家庭经济实力不错的，却也不乏砸锅卖铁就为了给儿女搏一个好前程的苦心爹娘。
世界大势汹涌变化，国人的思想也没有以前那么淳朴了。
殊不知，在哪生活的人都一样，一样有穷，一样有富，只要是活着就不可能没有挫折。这些刚刚到了法定年龄，就脱离了父母“掌控”的年轻男女们，到了国外就像是放出了笼子的鸽子，用不了多长时间，思想上就会有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再也不复当初的青纯。
大部分都最后都弄个洋不洋中不中的结果，回到国内反倒是不如没出国的混的精彩。
奈何，这就是发展的代价。
王进已经见多了这样的例子。
“我是你的邻居，来给你修墙。”点了一下头，王进用中文说了一句话，也不看这女孩儿错愕的眼神，直接就推门带着人进去了。
“哦，你就是隔壁那个大叔，还把洛可儿弄得一瘸一拐的那个……。”听到王进说的是中文，女孩儿脸上戒备的神色一下散去了好多，说起话来也清脆悦耳，叽叽喳喳的像个百灵鸟，不过她这只百灵鸟说起话来显然是没什么谱，一句话出口，就弄得王进有点小尴尬。
“不是我弄得她一瘸一拐，是你的那个洛可儿太凶了。”王进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能在伦敦听到久违了的京腔京韵，莫名其妙的他心里也好了不少。
这时候，那女孩儿似乎也觉察到自己说话说得不太礼貌，脸上顿时红了一下，偷偷伸了伸舌头。果然还是一副小女孩儿的做派。
穿过外面的客厅和开放式厨房，走到里面的卧室，就看到摆着床头一侧的墙上，巴掌厚的墙皮和白灰脱落了半面墙，露出里面的砖坯，地上虽然已经收拾过了，但白灰依旧不断脱落下来，地面上显得还是很脏。
怪不得那天那个女邻居会发那么大的火儿，这墙的确是破的很彻底，就差砖石粉碎，直接开个洞了，而且房间里的大床是那种老式的实木家具，好几百斤一张床，就凭这两个女人肯定也是挪不动的。
再看看床上，上面乱七八糟的扔着一大堆的女人衣服，内衣内裤，也都被白灰盖了一层。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法睡吗，也不知道她们这两天是怎么对付过来的。
“这两天有点事儿，没有回来，真不好意思。”看了房间里的乱象，王进也觉得心里有愧，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练拳时，击打测力器，震动的力量会这么大，竟然把隔壁的半边墙皮都震碎了。
“没关系的，反正我昨今天才到的伦敦，你现在来了，正好修完墙，晚上我就可以睡大床了。不可洛可儿这两天可是在沙发上睡的，她才是受苦了，你要道歉应该向她说。”女孩儿哈哈笑着，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床上的衣服。脸蛋还有些红的发烫。
“听你的口音，你是北京人？”王进一面叫两个工人进来，准备施工，一面问女孩儿。
“大叔你也是？你哪个区的，我家在西城。”大大的眼睛里面忽然露出惊喜的目光，她也没有想到王进居然能从她的口音里听出自己的来自哪里。
“嗯，算是吧！很久都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北京变成什么样了？”
“还能变成什么样？还那样呗！不过就是地方大了，路变窄了，车更堵了。”女孩咯咯笑着。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混蛋，谁允许你进来的，离悠悠远点！”刚要张嘴说话，忽然门外风一样卷进来一个身穿红色皮衣皮裤，好像烈火一样的女人，一眼看到王进在屋子里，立刻就变了脸色。连忙大叫着跑过来，把那女孩拉到了身后，像是母鸡护小鸡一样，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王进。
这个女人就是那女孩嘴里的洛可儿了，也即是那天晚上和王进发生冲突的那个彪悍女邻居。王进见她进来，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也不废话：“我来的时候，你不在家，是这位小姐给我开的门，我叫了两个工人给你修补墙壁。另外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骂我混蛋。”
不知道为什么，王进从心里对这个邻居就有点排斥。或者干脆就是先入为主的认定她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怎么会都是每天半夜才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按照正常思维，这样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在酒吧吧女一类的角色。
虽然这种工作在国外很平常，但在国人看来，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活儿。王进也不是圣人，自然也有他偏颇的一面。
想来是一下想起了，前几天那次短暂的冲突，性感美艳，脾气火爆的洛可儿听到王进的警告，脸色也是忍不住变了一下，“谁骂你了，我那是口头语，知不知道，那是口头语。倒是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哼，是不是好人和你没关系。这里的人工钱我已经付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
懒得在这里和这女人啰嗦，王进转头刚要走，却又被那女人叫住了。
“嗨，你先别走。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明明是个混血，却以中国人自居，这个洛可儿倒是说得一口地地道道的汉语。
王进脚下一顿，看着她：“什么事？”
“这两天你不在的时候，经常有人在你门外面乱转。看样子都是唐人街那一带混帮派的，你最好小心一点，要不是我昨天白天在家，你房间里保不住就被人一口气搬空了。”
“你和他们动手了？”听出洛可儿话里的意思，王进眉头就是一皱。唐人街那帮人，算计自己不成，派人到家里弄事，他也不觉得多奇怪，但如果真要是这个女人插手了，那事情可就有点乱套了。
“只是几个毛贼，根本不用我动手。我一个电话，就叫来一大帮人，你不知道老城区这里是水手帮的地盘么，唐人街的人不能捞过界。”
王进点点头，“那就多谢你，仗义相助了。不过我要是你们，就会马上搬家，如果你们不搬，这是我的电话，这段时间我不能在家住，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给我打这个号码。”
“但愿你们不会有事。”心里盘算着，觉得唐人街那帮人应该不会这么没品，找不到自己就迁怒于人，当下放下一般的心，王进想了想还是把电话号码给这个女人留了下来。随后又和那两个工人说了一声，转头就匆匆走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果然就看到被他洒了细灰的地上满是杂乱的脚印，门缝处夹着的一根头发丝也断了，洛可儿虽然得意洋洋的告诉他替他赶走了一批人，但却仍旧有人进了他的屋子。
而且这个人应该还是个“偷鸡摸狗”的好手，翻东西的经验和技巧都很丰富，很多隐蔽的地方和死角都被他找到了，而且掩饰的极好，如果不是王进出身军旅，有的是渗透反渗透的本事，换了一般人真也看不出来，这屋子曾经被人细细的翻过了一遍。
只可惜，王进孤身一人，身无长物，房间里除了一些锻炼的器材之外，就只有一个皮箱的换洗衣物，除此之外剩下的东西都是公寓里原来就有的。且王进放着银行卡的地方也十分隐秘，对方没受过专业特工的训练，想找都找不到。
随手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具，都塞在皮箱里，又去厨房里找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几张卡，贴身放好了。这些卡里放得都是他退役后，做佣兵挣到的钱，原本也够一家人几辈子花的了，但这些钱用在买药上已经耗费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他打算都孝敬给药老。
转眼就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王进自从那天拿着行李回到杏林堂后，生活规律就和以前完全脱了节。一切都是药老说的算，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且教拳时也没有一上手就传授给他完整的通背缠拳。
而是在最开始的一个星期里，只叫他站桩，站无极桩，。
尽最大可能的，求松，求静，求自然而然。
清晨时，第一缕阳光透过天边时，王进就已经开始在练功房里面朝东方开始吐纳调息，一整套八段锦缓缓做下来，手脚相合，心虽意动，眼皮下压，只留了一条细缝，眸光内敛若有若无，只一线光亮盯住鼻尖之上，全部精神都守在双眉之间。呼吸悠长，慢慢的，变得若有若无，仿佛整个人都融进了初升的阳光里，令全身充满了勃勃生机。
日当正午时，他松肩坠肘、涵胸拔背、下颌微内收不露喉，三尖相对，尾椎，腰椎和颈椎，节节松开，呼吸一起一伏，松中求静。站在那里，脑中似想非想，感觉中整个人就像是飘在了空中一样。
到了晚上子时，他双足分立，与肩同宽，口中玉液自生，待积得满口时，方一口囫囵吞下，仿佛一颗牟尼宝珠圆滚滚掉在自己肚脐与腰之间的丹田中，荡漾得波纹圈圈扩展。
恍惚间，一转眼就是七天过去了。
这一日，药老走进房中，这几天他每日琢磨如何给王进用药开房，绞尽脑汁，除了第一天时教了王进桩法，以后几天都没有来看过。
如今一进房间，就看到王进站在地面上的八卦太极图中，正双手自然下垂在两腿两侧，手心向内，手中指虚点“风市”，站的自然而然，宛如一棵人形的大树。
他用功甚深，气息内敛，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桩法上，所以药老进来时，他也没有觉察，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远远的看了一眼王进，药老笑的很开心。王进这时候的呼吸已经是细若游丝，若有若无，能够把桩功站到这个地步的，就说明他已经得了其中的精髓了。要不然站桩不得法，很快就会疲累不堪，而王进现在分明是站的很舒服。
站在王进面前，静静的看着，药老也不说话，足足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王进这才睁开眼来，开始伸手踢腿，活动四肢气血。同时也看到了药老就站在他身边。
“不错，不错，一个星期的功夫，你就能把无极桩站的韵味十足，松静自然，而且呼吸和意守都很到位，就这一点便有了几分天人合一，守静生动的意思。这无极桩，你算是站的有了几分火候了。”
“好了，站桩是一辈子的事，既然得了精髓，就不用这么练了，以后只要每天早晚站一会儿就行了，切记不可中断。看你的身子，感觉也恢复的不错，那从今天起，我就正式传你内家拳的功夫。我这一派的拳法虽然只有通背缠拳，但除此之外，我对形意，太极，八卦这三大名拳也有几分了解。你以前练了朱砂掌，大手印瑜伽，筋骨气血都不用特殊锻炼，当务之急还是要配合我的汤药，强健五脏。而强健五脏，最恰当的便莫过于是形意拳中的五行拳架子。”
“而遍数内家拳，形意拳的架子最是简单不过，但大道至简，外表越简单的东西，里面需要你体会的东西就越多。形意拳里的劈拳、崩拳、钻拳、炮拳和横拳，对应五行金木水火土，用中医的理论这也正是可以补充脏腑之气的地方。五行拳发劲运力简单直接，我先给你演练一下，你在一旁仔细体会。”
药老先把形意拳的架子，大致的介绍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拉开姿势演练起来。
“看好了，劈拳出云似拧绳，肺叶舒张气畅伸！”口中蓦地一声轻喝，老人家转眼就站了个三体式，前脚斜下踩，身体抖射，左手下探，右手撑开举过额顶，如斧刀一样劈了下去：“劈拳练肺，要诀就在这一起一落间的呼吸上。”
“崩拳属木疾似箭，发劲全凭一寸丹。崩拳练肝，跟顺变化随法用，转身提足把树攀。这里的劲要像大枪扎人一样，戳出去，转的是丹田力。三是钻拳，练得是肾，出手时要上下同打，收吸发呼劲合丹。四是炮拳，两臂下裹如搜山，用的是心劲，练心。出拳时心意一炸，立刻如同火炮开花。最后是横拳，练脾，横中有直横中藏，贴身发力，用的是一股甩劲儿，如龙摆尾一样，这里有个摔法的学问。”
药老一口气打出五行拳，顿时练功房里风声呼啸，炸响如雷。着实刚猛无比。等到演练结束，再配合着自己刚才说的内容，给王进一招一式掰开了揉碎了的讲其中的道理，并手把手的指点王进每一个动作腰腿手脚发力，以及和呼吸配合的方法。
王进站在一旁，看的目不转睛，时不时的再伸胳膊动腿比划几下，果然觉得这形意拳的招式都是十分简单的。
“形意拳本来就是从大枪术里演化出来的，所以是枪拳，出拳如出枪。而且里面很多道理，都和本派的缠拳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五行拳就是形意拳最基础的母拳，练得好了，形意拳就明白了，其他的诸如什么十二形之类的打法，随便学学，自然就能融会贯通。”
“来，你给我打一趟试试。”药老向后退开，让出地方。
王进顿时依言打了一遍。
他的拳法都是真正用在实战上的，最是简单直接，从这点上将倒是和形意拳有些类似的地方。加上刚才药老已经和他讲过拳法中的各种道理，他依葫芦画瓢，一路打下来，却也觉得顺手之极。
只是五行拳的架子好学，里面的发力运劲的方法却要不断琢磨才行。认识他基础雄厚，第一次练正统的内家拳，却也没那么容易。
只得一天一天，泡在练功房里，反复演练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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