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图穷匕见

砰!王进一招“图穷匕现”，左手为阴，右手为阳，齐齐过顶并举，正碰上了孙长虎的云龙双探爪，四只手掌凌空一交，两大高手同时发力，都不敢有半点的保留。

王进双手一插，手臂和手腕和孙长虎的掌指接触，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筋骨皮毛，五脏六腑都同时震动了起来，气血顿时翻涌如潮，脸色发红，心脏狂跳，一瞬间就连皮肤上的毛孔都险些闭不住乐了。

尤其是两只手，受到震荡，似乎摸到了电门，几乎痉挛麻木，根捎上的力量马上就弱了一半儿。

而孙长虎这时候也同样极不好受，两只手爪被王进迎头一撞之下，悬空的身体居然有了一股子剧烈翻转的迹象，就好像船行水中被浪头抛起，随波逐流一样。当心心里也立刻就明白，王进也精通内家拳的打法，并且已经和自身的拳法结合到了一起，内家的劲，外家的打，是典型的兼修内外。

与此同时，他一口气吞入腹中，正要强行稳住身体的时候，冷不防对方双手居然也是变掌为爪，十指如钩，一把就和自己的两只爪子死死扣在了一起，掌指纠缠，瞬间发力，骨头和血肉挤压在一起，剧烈的疼痛瞬间便让他双眼圆睁，脸色红的有些发紫。

俗话说十指连心，人的手指上有六条经脉牵连脏腑，骨头也比较细小，所以在古代的刑罚中，很多都是针对于手指的。比如清朝有一种“拶指”，就是以“五根圆木为之，各长七寸，径圆各五分（后改为四分五厘）”，贯以绳索，施用时夹住犯人的手指，用力拉紧。那种疼痛，痛入骨髓，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了得。

他凌空出爪，如龙隐云中，居高临下固然震得王进浑身剧颤，波及内腑，显示出了高明无比的内家拳透劲打法，但在外功上却也被王进全面压制，锁住了双手。

而王进的外功又是何等凌厉，筋骨坚韧，宛如精钢，十指一发力，虽快刀利刃都不能伤。是以这一接触，孙长虎马上就感觉到了，王进外功的可怕，尤其是筋骨刚中蕴柔，皮肉骨骼柔韧坚实的简直是自己平生仅见。难怪刚才能够抵住自己磨盘手铁八卦的研磨，而不伤分毫。

吼！

一声仿佛是猛兽咆哮般的声音，突然自王进胸腹间传了出来。一口丹田气转动，他五脏翻滚，气息升降，正欲一鼓作气，碎裂了对方的十指，甫一发力却冷不防喉头一甜，一股铁锈味弥漫在整个口腔。当下也明白，自己受了内伤，孙长虎的八卦掌透体发力，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内家拳伤人，以点破面，隔山打牛，练的就是个透劲。一招之下，透过毛孔，直达脏腑，孙长虎人虽老迈，功夫却越发精纯，有老而弥坚之态，居然能在对轰之间渗透王进的筋骨。

而内脏柔软，一旦受伤，就不是小问题，所以王进这时根本不敢再有半点的犹豫，一发狠，掌指陡然变色，十根手指根根好似胡萝卜般粗大，指尖殷红如同朱砂，就好像传说中的血手印。

一声大吼，吐气开声，双臂顿时皮肉发黑，筋络如网，整个身体便仿佛是披上了一件精铁制成的上衣，如铜浇铁铸。只把十根指头扣住，腰胯扭转，脊背用劲，强大的力量瞬间生发于地，经由双膝，腰胯，脊背，肩头，节节递增，一路传到了两条手臂。

有生以来，就算是和药老对拼那一次，王进也没有这么剧烈的发过力，但此时此刻，生死相搏，他再有一丝一毫的留手，下一刻他的脑袋就会被孙长虎拍的粉碎。一扣，一抓，往下一扯，这也正是他图穷匕见这一招里后续变化中的摔法。

孙长虎离地两米，虽然不高，但若被王进抓住，摔下来，力道叠加之下，任他武功再高，脑袋先落地，也是个有死无生。更何况王进这一扣一扯，还是先要废了他的十根手指。

一瞬间，吐气如雷，整个房间都被王进的吼声震得一晃。

而面对王进这样猛烈的发力，孙长虎也知道最后一刻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关头双脚猛踏墙面，借力回身，竟是不管自己的双手落在王进手里，自顾自的抽出双腿，折回身来半空里猛踢王进的胸膛。

他自知外功不如王进，十指纠缠在一起，短时间也没法分开，一番取舍之下，只能选择两败俱伤，哪怕手指全被废掉，王进挨他这一脚，肯定也是伤上加伤，钢筋铁骨也要丢掉半条命去。

王进的打法凶狠，一出手就汹涌连绵，不死不休，孙长虎以前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居然打起来不顾生死，悍勇至此，自己只是念头稍稍软弱了一下，立刻就被逼的连连后退，几如绝路。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菜鸟，年轻时好勇斗狠，经验丰富，一觉不好反倒是给他激起一股凶气，把八卦掌中最基本，又最为扎实的腿功用出来，要和王进拼个玉石俱焚。

八卦掌最重腿上的功夫，孙长虎当年练拳教徒弟，曾经表演“七十二暗腿”，在走圈换掌之间，一口气踢断了三十六根梅花桩，外人却看不出他腿脚中的任何变化。只是寻常走圈，一圈八步，几十根海碗粗曾经在桐油中浸泡了大半年的木桩就全被齐根踢断。

但是王进却不是一般的拳法高手，而是出身军旅，杀人无数的猛将，这一招图穷匕见的后续摔法，是他千锤百炼的杀手锏。

他十指发力，向下一扯，身子随之后退，孙长虎立刻感到剧痛钻心，双手抽搐，急忙一吸气，腰往后仰，脊背连胯，在身体如同流星般坠落的瞬间，双脚猛烈的踏在了王进的胸膛上。

轰！的一声，好像晴空霹雳，两条人影，一个后退，一个下坠，顿时就此分开。

孙长虎只觉得眼前，地面快速接近，想要抖手发力，先身体一步，按在地上，卸掉几分冲力，却猛然见到自己的两只手掌已经不似模样，软塌塌，筋骨碎烂如泥，不但是手指光秃秃一片，就是手腕下面的整个手掌也都被扭成了一团烂肉。哪里还能发出半点力道。

下一刻，他目眦欲裂，整个人腰腿向前对折着被砸在地面上，登时尘土飞扬，房间震动，好像发生了一场小型的地震。骨骼碎裂声，噼噼啪啪，如同鞭炮。

相打无好手，出手不容情！！

真正的高手相搏，就如同是自然界中的弱肉强食，留不得半点颜面。

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用同一时间，紧随着孙长虎砸在地上，王进的身子也落在地上，双脚刚一沾地，还没站稳，张口就喷出一口血来。在他的胸膛上，清清楚楚的留着两个脚印，不是衣服上，而是皮肉上，鼓起一寸多高的鞋印，纹路清晰，像是刀刻的一样。

孙长虎的腿上功夫委实骇人之极，那怕是王进已经运气了硬气功护体，却还是被踢得受了重伤。虽然筋骨未断，但他胸膛上的脚印，眼色又青又紫，显然已是淤血坏死，伤及内脏。这比骨断筋折还要麻烦。

古代的将军，征战沙场，用锤斧之类重兵器的大将，最忌讳的就是碰到同等实力的对手，因为双方都用重兵器，都是一力降十会的路数，打起来就必不可免的硬拼，那种兵器反震的力，虽谁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哪怕是最后赢了，肯定也是杀人一万，自损八千的局面，得不偿失。

所以军队中用锤的人，要么就是像李元霸一样，横扫天下的无敌猛将，要么就是籍籍无名却自恃勇力，到头来早早横死的货色。两极分化十分严重。

王进的筋骨再结实，内脏也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何况他现在身上五脏元气还刚刚恢复，比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一震之下自然就不太好受。

再一看不远处的孙长虎，这位昔日的江左第一好汉，整个身体砸在地上，不但双手被废了，腰胯盆骨更是粉碎。人瘫在地上，鲜血横流，想动都动不了。

任何高手，腰胯都是重中之重，盆骨碎了，就等于瘫痪了，这样的伤势还会波及脊柱，神经受损，再厉害的人，以后都不可能站起来了。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两个旗鼓相当的大高手，因为别人的事，不得不打生打死，到头来却是弄出这样的场面。可见实战中的变化，的确非人力所能掌控，转眼之间就会生死两难。

两人一触即分，噗的一声，又是接连几口鲜血喷出来，王进脸色蜡黄，脚下都显得有些蹒跚起来。就好像一个七老八十的病人，站在地上，风稍微大一点，他的身体就要不断摇晃。

刚刚孙长虎的八卦“云龙双探爪”，实在是已经用出了毕生之力来拼命，随后脊椎腰胯，蹬墙借力，折身反踢，力道凝聚一点，震动全身，已经把王进的五脏六腑连同大肠小肠等一切柔软的东西，都震得出了血。

这一下的伤势之严重，就算以王进的功夫，也受不了。

内家拳中的发力，练到上乘境界，就是专伤五脏六腑的，不管打在人身上那一处所在，都能循经走脉，把力道渗透到柔软的内脏中去。

然后，再爆发出来。这就像是有些车祸中伤者的脾破裂，明明看着没什么外伤，但实际上里面的脾脏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在一直流血，时间不用太长，再去医院人就彻底没救了。这和内家拳中的一些打法，道理是想通的。

以孙长虎练拳几十年的功夫，双腿齐出，就算踢在斗大的磨盘上，也能踢得四分五裂。他的功夫老而弥坚，早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就登峰造极了。

随后的二十几年，也没有退步，一直都保持在巅峰左右。这不得不说是他练气养生的功夫做得足够到家。

而这场拼斗，虽然就只是几个照面下来，但双方都是全力以赴，两败俱伤，都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咳咳，咳咳……。”王进低头一阵咳嗽，隐隐觉得还有些要吐的意思，从嘴角涌出来的也不再是鲜血，而是带有大量细小泡沫的血沫子，显然是心肺受伤严重的迹象。

孙长虎的腰胯粉碎性骨折，连带着两只手都被废了，不过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的确深明养生的道理，受了这么重的伤后，生机却仍旧没有断绝，哪怕气若游丝，眼睛却还是睁着的，倒在地上直勾勾的看着王进，神情一片灰暗。

不过，这种伤虽然没有让他当场毙命，但一个练拳的人，腰胯碎了，手也废了，那整个人也就算是废了。所以孙长虎这时候受到的打击比死更巨大。

“你这么做，值得么?为了一个原本就不相干的人?”王进走到孙长虎面前，慢慢的蹲下身子，顺着他的目光侧头望去，正看到几十米外的入户电梯缓缓关上了门，依稀可见里面被张诚，张信护在身后的丁承业。

“咳咳……。“孙长虎咧了咧嘴，像是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的教官……丁承业对你来说，不也也是不相干的人么……，人呀，就是这个样子，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吃了这碗饭，就总要对得起人家，再说了咱们练拳的被人打死，也是死得其所，这有什么值不值的。”

孙长虎说话的声音很慢也很轻，嘴里说着，眼睛里却有一种苦涩流露出来。

“丁承业身边的那两个人应该都是军中的好手，身上还带了枪，如果刚才他们能抓住机会，在最后咱们分出胜负的时候，突然开枪射击，也许死的就是我了。”王进看着丁长虎很认真的说道，“但他们现在却放弃了大好机会。你觉得他们能逃过我的追杀么？”

“那个和我就没关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也不可能放过我，该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逃得了，那都是命……。”

“来吧，杀了我吧！不要叫我这么活下去，我受不了。”孙长虎的眼神动了动，看向王进的手掌。

“好，尽忠职守，你也算是个人物。到现在还不忘为他们拖延时间，如果你不是选错了路，也许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放心的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把丁承业给你送下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把手按在孙长虎的脑袋上，劲力微微一吐，便断了气。

王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到腿脚有些虚浮，体内气血涌动，疼痛的感觉从身体里面的好几个部位传出来，令他的脸色隐隐显得有些发灰。

孙长虎虽然已经残废了，不能再打了，但他的本事都在脑袋里，如果叫他活下去，有了丁家的人力和物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培养出一大群的高手来找王进的麻烦。即便未必成真，可总也有这个可能，所以王进不想给自己留下祸患，他就必须要死。

能把功夫练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不说大恒心，大毅力，至少有一份远超常人的执着，理念不同，道路不同，就是典型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因为武功惺惺相惜，却一辈子不可能成为朋友。想要化干戈为玉帛，那基本等于做梦一样。

“不好，刚才交手时动静震荡，声音太大，要是被人觉得不对，可就麻烦了。”王进忽然警觉，眼神在这一刻也眯了起来。

孙长虎死了，他身上的伤却也不轻。这时候本来最不适合动手，但是他此行最大的目标还没有解决，王进心中一口恶气充斥，却始终难以平复下来。

三十多米外，穿过这处客厅的廊间里面，电梯的电子显示屏刚刚往下变换了一个数字，电梯里的丁承业眼神却惶恐到了极点，王进和孙长虎打的虽然激烈，但从一开始交手到最后分出胜负前后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这期间王进还如入无人之地打死了埃德蒙。

眼睁睁的看着孙长虎被王进从半空里扯下来，狠狠砸在地面，丁承业的脑门就凉气灌顶，浑身发抖。孙长虎也算是他的师傅，他可是深知道这人的厉害的，六十多岁的一个老人，打起拳来几十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连身子都近不了，转眼就放躺一地。

这样的人，在一定距离内，甚至连手枪子弹都奈何不了，居然也败在了王进手下。

“这究竟是什么样一个怪物呀？”

“快点快点……。”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红色的楼层显示，丁承业平生第一次觉得这种豪华的私人电梯，速度慢的如此令人发指。再想起来自己进电梯时，远远的被王进看了一眼，他的脊背上顿时一片冷汗。

几个跨步，来到电梯前，王进深吸一口气抠住电梯门的缝隙，左右拉开，低头往下看了看，随即人就直接跳进了黑洞洞布满钢缆管线的电梯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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