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欢乐趣,离别苦
小桃看着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初苒,被王爷抱进锦画轩时,立时又炸了毛。
王爷在时,小桃自然不敢说什么。待萧鸢前脚刚踏出院门,小桃就毫不犹豫的上去摇醒初苒,恨恨的质问。
初苒闪着一双懵懂大眼,无辜的看着小桃。小桃满脸恼怒痛惜,颤抖的手指快要戳到初苒脸上,只是一遍遍反复说道:“奴婢是怎么给姑娘交待的?姑娘都忘了是不是?是不是?”
初苒拼命的摇头,小桃眉毛上挑着怒气。初苒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赌咒发誓的话,她定会剥下自己的衣衫,检视过后才肯相信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小桃出去了,宁静的绣帐里,初苒却再也没有睡意。泪似乎真的在萧鸢怀中哭尽了,现在剩下的只有近乎麻木的酸楚和一下下的抽痛。
假如他不是王爷多好,假如他没有妻儿多好,假如他不是这般温柔的待自己该多好?
但是,这世上没有假如……
本该再耐心等候,再精密谋划,可是初苒早已知悉了萧鸢的性情,这回她若再失败,就她永远不可能再找到任何离开的机会了,包括死!
初苒无奈地坐起,漠然地一扬手。尾指发力,手肘借劲,腕间一个无可察觉的顿挫。
这个动作初苒最近每晚都在练,郭远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他的眼皮底下打马虎眼根本就是妄想。可初苒现在却不能不再次冒险,勉力为之。只因辛苦筑起的心防已然崩塌,她现下所能依凭的,仅仅是心中的这一片混沌。
若然清醒,她怕她会后悔……
木然的一遍遍练习,将这轻轻的一扬手,做成她平日里最惯常的模样。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在心中推演数次。直到天色发白,她才困倒在枕上。
早间,小桃来伺候梳洗,初苒却坐在帐中不动。
小桃俯身询问时,初苒牵过小桃坐在身边,将精致的桃花簪别在她发间。
初苒疲惫地笑道:“小桃姐真好看。”
小桃一愣,抬手虚拂发髻,脸上露出羞腼的笑:“姑娘出去一趟,还记挂着奴婢。”
“我怎么敢不记挂你,不怕回来你揭了我的皮?”初苒眼神闪烁。
小桃一听,立时拉长了脸道:“姑娘还说呢,昨日是怎么回事?奴婢平日是怎么……”
初苒忙掩了小桃的嘴,讪笑道:“今日,你就别再骂我了可好?昨天我送错了礼,已然得罪了王爷,今日你还要再说我。”
小桃是觉得昨日他二人神情有些异常,听初苒这么说,忙问道:“送错了什么,怎么就得罪了王爷?”
初苒却不再说话,眼神渺渺的飘向窗外,喉中的话仿佛粗糙的沙砾一般,每蹦出一个来,都让她觉着生疼。
“也不甚妨事,就是给王爷买错了礼物。”初苒努力眨着渐热的眼睛,说道:“小桃姐,你去同郭护卫说说,让他再带我出去一趟。”
“告诉他,我昨日给王爷买的礼物,不甚合王爷的心意,今日想重买一样儿。若他不肯答应,就说,我昨夜半宿不得安睡,请他务必帮我。”
小桃见初苒眼中果然红红的,眼下也是一片乌青。想想,便不再多问,应声出去了。
看着小桃的背影渐远,初苒又支开茜儿,起身独自梳洗。
初苒将调好的脂膏揣在怀中,精巧的皮囊缚在肘下,皮囊里是师傅传她的青冥散。一切准备完毕,初苒便如人偶一般,坐在膳桌前,一口一口的吃着。
她需要体力。
“王……郭护卫答应了!”小桃满脸带笑进了门,急急地说道:“姑娘,我与你一道去,可好?”
“那自然好。”初苒拼命挤出一抹灿然的笑。
不是郭远,而是萧鸢应允了吧。这样的事,郭远自然是要禀报给他的。初苒说不出理由,但她知道,萧鸢一定会答应——在经历了昨晚之后。
初苒放下银箸,起身冲着小桃的背影说:“小桃姐,咱们自己也带些银子吧。难得出去一趟。”
“奴婢晓得,姑娘自管放心。”小桃眨眼笑道。
一眼瞥到初苒的装束,小桃又走到初苒面前,打量着诧异地问道:“姑娘,你这穿的是什么?”
初苒淡淡地笑道:“今儿不比昨晚同王爷出去,我们在外头还是不招摇的好。”
小桃顿悟,忙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说罢,也进去换了简素的衣衫,去了首饰,独留下发间的那支花簪。
初苒看她那副摸样,眼中又是一热,心中阵阵酸楚:虽然不能再见萧鸢了,有小桃送送自己也是好的。
外头传,郭护卫到了。
初苒便携了小桃的手一同出了锦画轩,走在素日住惯的园子里,初苒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到底要不要离开,她不敢问自己,也不能问。
麻木得近乎眼前一片空白的初苒,不曾看见,远远的忘亭上,一人长衫玉立,含笑看她。
萧鸢今早听了郭远的来报,总觉得不安。直到此刻看着初苒笑语晏晏,才略略释怀。有郭远、莫大,还有他安排的暗卫跟随,应当是无碍的吧。
萧鸢如是安慰自己。
街市上依然热闹,小桃比初苒还要兴奋些,那些珍宝斋的掌柜们见了高大煞气的郭远,全然不敢怠慢衣着简素的娇客,恭恭敬敬的跟在后头伺候。
通常,女孩子们一上了街,就都会忘了出门来是做什么的。王爷的礼物还不曾挑选,乌七八糟的就已买了不少。郭远耐心的跟在她们身后。
日已近午!一天里,人开始麻痹倦怠的时刻。
初苒拐进了街角的一间故衣铺。不甚宽敞的门面外,许多陈旧的故衣被揽做一团堆放在门边。而成色新、料子好的,都被件件展开了晾在店内的拉绳上供人挑选。
郭远骤然警觉,小桃也停下脚步,诧异的问道:“姑娘,这里能有什么可买的?”
初苒身形一顿,仰望着故衣铺的木匾,轻轻叹道:“谁说这里就没有好东西。”
“我做乞丐时,最盼着的,就是这衣铺里,什么时候能有一件实在无人要的旧衣裳被扔出来。可我,一次也不曾遇到过……”初苒幽幽地回过头来,小桃连同郭远都一并楞了在阶前。
“其实,莫要说旧衣了。常常连吃也是吃不饱的。实在饿急的时候,只能喝水,人们却都嫌我脏,连井水也不肯予我。”初苒说着,便拾级而上进了店铺。
果然,小桃与郭远都默然跟了进来。
初苒寻了一上午,才定下这个地方。看重的就是这故衣铺地处偏僻、店面宽绰,一进一出两扇门脸儿,和屋里晾衣绳上的重重衣袍。
初苒想想也能猜到,盯着她的绝不止郭远一个。在无遮无挡的地方动手,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哈~~”
初苒忽然一声笑出来,扬手一指:“小桃,你看那个。果真有这般矮胖的人么?这掌柜的真不会做生意,就算那皮子是上好的,也不用挂得那么显眼吧,难道还真会有同样身材的人来,再买了回去穿不成?”
小桃顺着初苒手势一看,果然是件肥短到近乎可笑的皮袍,便也忍不住掩口吃吃地笑。
柜上的掌柜听了,抖着两撇胡子站起身来,一脸愠怒。郭远挡在他面前俯视下去。浓眉倒竖,怒气更盛。掌柜的见状忙又缩回去,佯装翻弄账本。
初苒边走边看,步步等着郭远。拐过一角,又惊异道:“咦,这个倒奇了!这是什么,郭护卫可知道么?”
铺中有些昏暗,小桃与郭远都眯了眼看过去,初苒扬手一指:“就是那个……”
手腕轻挫,一阵青雾霎时飘过小桃与郭远的鼻端,初苒的手还不曾放下,郭远就已经闭了眼,摇晃着歪倒,发出一声闷响。
“唉哟,绊了一下。不妨事,不妨事的。你莫要再去吓唬人家掌柜!”初苒连声说道,一手扶住昏睡过去的小桃。
掌柜本来听到响动,欲起身去看,听初苒这么一说,忙又坐了下去。只是心中犹疑不定,一味的伸头张望。
初苒将小桃轻轻放倒在地上,取过她腰间的钱袋,掏出两块银饼,从衣绳后露出脸来,喊道:“掌柜的,我们想要多挑几件,你看这些够不够。”
“叮铃”两声,银子落地的脆响。掌柜一听就知道分量不轻,忙俯身去拣。待掂在手中一看,竟是两块上色的缠丝银,买他半扇铺面都有了。看这姑娘年纪轻轻,竟然是金主!
掌柜细细的摩挲着银子,头也不抬地笑道:“贵人只管挑,只管挑!”
“好咧~”
听到里面应声,掌柜再无疑心,喜滋滋地低了头,抱着两块银饼又是搁在牙间咬,又是拿了银秤细细的称,忙得不亦乐乎。
初苒早已换上毡帽、皮袍,十指上抹了脂膏,在脸上推捏揉按。师傅教她的是最简便的易装之术,她早在黑暗中反复练的烂熟。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初苒已是变了另一个人。
将一方素锦,塞在小桃手中,初苒留恋的看了一眼,轻轻说道:“对不起,保重。”
不敢再怠慢,初苒狠心扭头起身。师傅传她的青冥散,虽然霸道,却只能维系一盏茶功夫。若不速速离开,抑或是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都会令她前功尽弃。
街市上,一个矮胖敦实的黄脸儿少年,头戴小帽,从街角一间故衣铺的边门出来,腆着肚子懒洋洋地走在道沿儿上。只一会儿功夫,就融入了雍都城川流的行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