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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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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苒努力睁大了泪眼,望着元帝。

虽然她曾无数次地猜想先皇和元帝的用意,但是现在听元帝亲口说出,她还是觉得无比安慰。可见到元帝发怒控诉,如声声泣血,初苒又觉得无奈和凄哀。

“是,他是十年没反。可是却比反了更可恨!”元帝俯身揪起初苒的衣襟,抵着她的额,沉痛地凝看:“他明知道朕病得古怪沉重,却日日在建州酒宴欢歌,好整以暇。朕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只待朕两眼一闭,便可兵不血刃,名正言顺地取了这天下!”

“从前父皇如何宠他,朕如何护他,他都忘了!他的心肠是铁石做成的么!”

说道最后,元帝近乎嘶吼,话一句句森森地从牙间挤出。

初苒看着元帝猩红的眼眸,又是震动又是哀怜。好好的一对兄弟,就这样在十年的不解与误会中走到了这一步。纵然他们肯互相理解对方,可是多年来他们心中的伤痛呢?能一朝消弭么……

初苒泪水入注,勉强颤声说道:“皇上,舜纯因为王左乾的事,至今仍怀恨在心。他是什么人,在这个当口上百般怂恿,是想要做什么,皇上心里必是知道的。不能不防啊!”

“朕知道。”元帝冷冷地放开初苒,眼中露出一抹决绝:“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忠奸即辨。有何不好?”

元帝忽然古怪地一笑:“朕也很想知道,子珩他到底会不会反。或者,诚如爱妃所言——他,不反呢。”

“那时,我们兄弟尽释前嫌。岂不如了爱妃所愿!”

初苒吃惊地看着元帝,见他眉宇晦暗,眸底猩红。只怕那诡异的笑,是已被伤到了极处的心灰意冷。

初苒没来由的着了慌,伸手探入元帝袖中,握了他冰凉的手一阵摇晃:“皇上,一念之差,大晟便会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到那时,皇上待如何自处?”

元帝脸上的笑意愈盛:“该反的,总要反的。不过早晚……”

“不会的,皇上。”初苒急道:“只要皇上肯信他,只要不逼他,他定会明白……”

“是朕在逼他么,分明就是他在逼朕!”元帝眼神冰寒,猛地甩开初苒的手,不肯再与她辩驳纠缠。

见元帝转身离去,初苒着急,死死扯住元帝的衣袍脱口而出:“皇上,暗祭司所行的都是巫蛊鬼蜮之术,若是让他们窃了天下,则天下群魔乱舞,祸乱丛生!懿王也是嫡皇子,是萧氏的子孙,皇上不能一时冲动就自断臂膀啊,皇上!先皇当年将懿王送去建州,不就是担心皇上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大晟江山不至于无人承继……”

“啪”一声清脆的掌掴扇在初苒脸上。初苒猝不及防,直直地从锦榻上翻落下去,额角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

高福听见声音,忙疾步过来看。

元帝犹扎撒着手,站着发愣。高福忙俯身下去唤道:“娘娘,娘娘?”

“小禄子,快去叫颐珠来。”高福一眼瞥见地上有些许血迹,抬头喊道。

颐珠早已在门外听见,几步跨了进来,扶起初苒的身子。只见初苒原本光洁的额上,竟摔出一块鹅蛋大的血渍,仍在渗着血珠儿。

颐珠忙拿绢子捂了,声音冰冷:“皇上,奴婢带娘娘回宫敷药,求皇上赐辇!”

元帝被初苒那句“皇上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气得胸膛起伏。见初苒脸颊上都是血渍,元帝猛地背身过去,冷声道:“赐辇。”

小禄子立时着人进来,与颐珠一道把摔得昏沉的初苒扶上轿辇,放了帘子抬回凝华殿。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看着地上的血迹,元帝心中一恸,倍觉凄苦。他踉跄几步,扶住御案道:“连她,也希望朕死,朕这么多年来苦苦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怎么会呢,皇上。”高福老泪纵横,拿袖子拭着眼角道:“别人,老奴不知道。娘娘,肯定是天底下最想看见皇上好好儿活着的人,不然她何必……”

高福伸出手,颤颤地比了比。

元帝回身看着高福,布满红丝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些许清明。是啊,阿苒她一直在用她的血为自己驱毒。

起初,元帝也是不知道的。直到在悦仙行宫,初苒烧得迷迷糊糊时,元帝才在无意间发现了初苒甲套里的秘密。问过高福与小禄子,他才知晓,不仅他日日服用的药里有血引,连他解毒时服食那种绯色药汤,也是自初苒手臂上取的活血。当时,还不曾找到解毒的方法,初苒甚至一夜要取血数次,说那是豁上了性命,也不为过。

渐渐平静地元帝想起那布满针眼的指尖,纤柔若雪的手臂。想起她日日地温声细语,催促着自己服药、用膳。元帝冰冷得快僵掉的心,终于又暖和起来。

“去凝华殿。”元帝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那外头的公卿大臣们?”高福忙问。

元帝身形一顿,终于道:“告诉他们,明日再议。”

“诺。”高福满心欢喜的出去传谕。

凝华殿内。

初苒撞得不轻,又紧张伤神了半日,此时正晕沉迷糊的厉害。守在初苒身边的颐珠瞥一眼在外头枯坐的元帝,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安神汤尽数喂进初苒口中。

初苒足足沉睡了一个时辰才悠悠醒来。眼见得天色已暗,初苒猛得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皇上呢?”

“朕在这里。”元帝忙来到榻前。

初苒抬眼望着神情黯然的元帝,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头上的闷痛渐渐袭来,初苒不由红了眼眶。

元帝幽幽一叹:“你放心,朕已让他们明日再议了。”

滚热的泪从初苒眼中夺眶而出,如珠玉一般落在彩绣的被面上。

“疼的厉害么。”元帝有些慌神:“是朕不好,朕不该打你,都是朕的错……”

“皇上,是阿苒的错。阿苒急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说出那样诛心的话。皇上本就因为懿王的事伤心,阿苒还雪上加霜。皇上您再斥责阿苒几句吧,阿苒真是无心的!”

初苒心中惴惴之极,她犹记得方才元帝伤到极处时,支离破碎的眼神。更深恐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令元帝堕入绝望,从此心灰意冷。

元帝黝黝的眸中,映出初苒慌乱的担忧。

忽然觉得心中一暖,元帝情不自禁地将初苒揽在怀中:“朕,知道。”

初苒这一日来,都在紧张焦虑中度过,此时依偎在温暖的怀中,顿觉心安,双手渐渐地圈上了元帝消瘦的背。

元帝软玉盈怀,柔情顿生。阖了眼,在初苒耳边低声喃道:“朕说过,不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朕都会宽谅你。阿苒,莫再自责了。”

颐珠见元帝揽了初苒在怀中,二人又似和好的摸样,不由暗暗叹气,出去掩了殿门。

忽然,空气中浮过一种陌生的气息,颐珠顿生警觉。

悄然转过回廊,果然见一抹黑影没入前面的拐角处,颐珠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谁——唔!”极有力的手掌捂住她的惊呼,反剪了她的双臂,忽得一跃而上,将两人都隐在飞檐之下。

颐珠冷冷地回看,只见一双如星辉般的深眸正看着自己。那眸如草原的晴夜一般坦荡无垠,颐珠一眼认出,这是忠义侯乐熠。

乐熠见她似已认出自己,便也轻轻松手,取下蒙面的黑布,低声道:“颐珠姑娘受惊了。”

“侯爷何故如此?”颐珠诧异道。

须知,乐熠本就是守卫宫禁的卫将军,即使巡到长春宫来,也属分内。今日这般掩饰行藏,所为何事,实在令颐珠费解。

“本侯来看阿苒。她额上怎会受伤,是何时的事?”乐熠素来耿直,又知颐珠身份,当下便直言说明来意。

颐珠却一时愣住,阿苒……竟唤得这般亲近,也不避讳她。

“是,下午的时候。皇上掌掴了娘娘。娘娘摔在地上,磕伤了额头?”颐珠稳了神,答道。

“什么?”乐熠不可置信地抽气,良久,才问出一句:“何故。”

颐珠眨眨眼,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娘娘说,皇上万一有个不测,懿王也是嫡皇子,大晟江山不至于无人承继……”

看着乐熠暗沉的脸色,颐珠又垂了眼:“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然后皇上,就打了娘娘。”

“那皇上现在这是……”乐熠骤然心急。

“在给娘娘赔罪。”颐珠言语冷冷。

乐熠静默着坐在檐下,思索了许久,道:“皇上平时,何时回宫。”

“回宫?”颐珠抿唇道:“皇上么,看情形,歇在这里也说不定。”

乐熠猛然睁眼:“皇上常歇在此处?!”

“最近——倒是没有。”颐珠直觉一阵寒气袭来,怯怯地答道。

乐熠黑了脸,抱着颐珠落到庭院,躬身一礼道:“还望姑娘,好生照拂阿苒。本侯日后必定重谢。”

说罢,又深深地凝望了那烛光摇曳的窗棂一眼,才又飞身而去。

颐珠呆呆地站在庭院中,脸颊滚烫,眼前尽是那双坦荡无垠的深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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