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将军威武
三日后的一个星夜,聂焱单人飞骑,忽然出现在朔城外。
城门上的守将因看不清城下是谁,又深恐是百乌诱诈,拒不打开城门,聂焱只得单人独马栖于城门之下。但是,眼见得天色已发蓝,百乌军营中又蠢蠢欲动,聂焱再也等不得,大发神威,一人徒手去攀百丈高的城墙。敌我不明,城上的守军一阵冷羽流箭的乱射,待到聂焱攀到城上时,众守将才傻了眼。
随后,朔城中欢呼与谩骂之声并起。
欢呼的皆是聂家军及兵士,谩骂呼号的则多是失去亲人的百姓。争吵到激烈处,甚至显出内乱爆发的先兆。
聂焱一言不发,一张玉面冷如神祇,他纵身跃起,仰天长吼,训练有素的聂家军立时马嘶人啸,与之呼应,三千铁甲精骑如一阵旋风刮过,霎时间便集结一处。
人群骤然安静,如看到天兵神将降临朔城一般。
北城门洞开,聂焱身披黑甲,幽幽闪着寒光,腰间那口太阿古剑透出稳如山岳的气息。
他将铜盔掷于城下,只身奔出城去,几个纵跃如流星赶月。跨上爱驹踏雪,聂焱一振手中的银枪,直指敌营方向,一声绵绵不绝的长啸划破苍穹,踏雪应声而动,似一道疾电冲出。三千铁甲军士也呼啸声声,紧随其后,于城门上向下俯瞰,犹如一支黑箭自朔城中激射而出。
关闭了城门,军士们全都登城观战。
骠骑将军聂焱一人冲在队伍最前端,三千铁甲,已经在奔驰中幻化了队形,紧贴于一处,形成一柄宽刃匕首状,而聂焱则是那匕首的锋芒。
右将军李怀远忽然觉得热血沸腾,豪情顿生,当下上了城楼高处握了鼓槌,一声声战鼓“咚咚”而起,合了疾奔的马蹄,如天边滚滚沉雷向前推进,兵士们在城楼之上齐声威喝。
“聂将军威武!”
“聂将军威武!”
百乌兵营顿时骚乱,一马当先的聂焱坚毅的脸庞如僧人入定一般,手中的银抢坚定的指向正前方,如踏雪头上生出的一只利角。
“噗!噗!噗!”
聂焱势如破竹,银抢取敌将咽喉与穿针引线。铁甲精骑组成的匕首也势不可挡,“轰”得没入敌营之中,直入敌之心脏。处处都是刀光、残肢、飞溅的鲜血和马上直愣愣地无头尸。
如利风,如闪电,聂焱要的就是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清晨的阳光终于破云而出,金色光芒洒向这片血染大地,象征百乌统帅的黑目旗被撕成碎片绞入一片混战之中。
朔城上的军士们一片欢呼,方才谩骂痛哭的百姓们,也奔走相告:他们的骠骑将军已经斩杀了敌军统帅,聂家军已经刺穿了敌军的心脏,朔城保住了!
右将军李怀远自城上一跃而下,风霜雕凿的脸上战意蓬勃。他携自己麾下所部,跨了战马直奔北城门,欲出去酣战一场,聚歼百乌兵士,一血前日之辱。
可一脸冷漠的左将军耿建昌却拦在城门之前。
李怀远高声道:“请耿将军驻守朔城,待本将出城去与骠骑将军围歼百乌骑虏。”
耿建昌冷冷道:“李将军,我们还是在城内固守的好。”
李怀远顿觉惊愕,忙道:“将军方才不在城上,所以不知晓,聂将军已斩了敌将,现在出去歼敌正是时机。”
“如此甚好。”耿建昌唇角带漠然的笑:“百乌几日之内再难攻城,待到援军一到,你我再出城合歼敌军,一举收复威远关。”
“骠骑将军只率了三千精骑,恐难支撑啊。”
“将军走时,并没有要我等出城迎敌。骠骑将军此前不知所踪,已然置朔城百姓于水火,此番若再中了百乌奸计,岂非连这朔城也要丢了,援军再有两三日就到,李将军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这……”
李怀远忽然觉得进退两难,战马焦躁地踢踏着马蹄,扬起阵阵沙尘。
忽然,人群中一声高喊:“为朔城死去的亲人报仇!”
“诛杀百乌恶虏,血债血偿!”
“收复威远关!”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军士与百姓们再次群情激奋。
耿建昌眼中一冷,长剑出鞘。“唰”其身后所部也都端起了长戟!
“耿将军,不可如此。”李怀远大惊失色。
人群中,站出一年轻校尉,骂道:“耿将军,你不出城杀敌,却在百姓面前逞强,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振臂一呼:“大家跟我走,我们去杀骑虏,让骠骑将军带我们夺回威远关!”
“杀骑虏!”
“夺回威远关!”
……
霎时间,声势又起。
“咻!”一支羽箭窜出,只中那校尉后心,是出自耿建昌身后一名护卫之手。
李怀远立时怒吼:“耿建昌,你这是何意!”
耿建昌目光凝结:“不听军令者,斩!”
李怀远一双怒目几乎夺眶而出:“军令,何时军令由你耿建昌来下。你我同是左右将军,我李怀远未必要听你的!”
李怀远是多年老将,若说刚才耿建昌阻拦,想守城等候援军,他还能理解,可现在直接射杀自己的校尉,教他如何还能听之任之。当下,他大掌一挥,两队手执皮盾的兵士逼向耿建昌,后头人朝涌动,直接将耿建昌所部挤到一角。
耿建昌一直当李怀远已是廉颇老矣,哪里料到他还有今日这样的豪气。到底不好真的与他刀兵相向,眼睁睁看他开了城门,率其部下一万多骑兵绝尘而去。
一入战场,李怀远就见前头,黄沙漫天,厮杀正酣。聂家军个个勇猛,连人带马都成了血人血马。李怀远也不知他们死伤如何,便用了最稳妥的办法,兵分两路将百乌军包抄,截了他们逃窜的后路。
百乌兵士本已被聂焱杀得胆寒,但是仗着数万之众,仍想将三千聂家军碾碎在铁蹄之下。
可现在忽见一员老将带着数万之众掩杀而来,只当是朔城援兵已到,朔城兵士已倾巢而出。百乌军再无心恋战,掉转马头只顾奔逃。忽然,斜里又杀出一支轻骑,百乌军立时被冲成两截。
聂焱持缰立马,冷眼观战。他极熟悉李怀远的作战打法,当下便知主力仍在李怀远处,这支轻骑不过是为了包抄扰敌之用。
踏雪嘶鸣,聂焱一声长啸,银抢一指,聂家军便如一片黑云涌动,立时与那支轻骑汇合一处,聚歼窜逃敌军。而李怀远则领万余兵士将回头的百乌军蚕食鲸吞。
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只一日功夫,就歼灭百乌骑虏六万,俘虏数千。
落日的余晖洒在染血的黄沙草地上,聂焱乌黑的发上俱是干涸的血渍,面目也看不清,只有从他直挺的鼻梁,冷冽的眼眸还能勉强认出,是那个俊朗无比的“冷面郎君”。踏雪也脏如一只泥球儿,大口的喘着粗气。
将士们返回朔城,城中一片欢呼。
聂焱却独自回了营帐,眼中冷暗如死寂。立在一角的耿建昌,眼角唇边尽是讥诮的冷笑。
收到聂焱已返回朔城,并歼敌六万的战报。朝臣与晟京百姓都欢欣鼓舞,有这样的一尊战神在,收复威远关不过就是转日之间的事。
唯独元帝不仅没有觉得轻松,反而陷入了深深地忧虑中,他与初苒一样,嗅出了其中阴谋的味道。
带了战报和几封密信,元帝沉默地坐在凝华殿中,初苒细细地阅读、对照每一封密报,这是元帝多渠道精心搜集而来,前方的战事从这上面,可以有一个客观的反映。
“怎样?”见初苒看完收拢,元帝便出声相询。
“在百乌军奇袭威远关时,聂将军恰好被人诱走了。”初苒没有过多的矛盾与纠结,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元帝不再说话,至于是谁策划了这阴谋,他俩都只能同时想到一个人——舜纯。目的很简单,击垮太尉聂征,抹黑聂焱,而后便于他顺利攫取兵权。
宋恒道于兵道上,一直都涉入不深。乐熠身为卫将军,是元帝的贴身屏障,若是去做了太尉,那么身为郎中令的舜纯便可以随意在宫禁之中大做文章,则元帝危矣。
所以失去聂家,对于元帝来说无异于失去了一个帝王对兵权的掌控。当初,元帝就是对这一点太自信,才让舜纯成功的釜底抽薪。
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两人心情都沉重异常。这一次,舜纯做的非常巧妙,下手也异常狠准,初苒有种隐隐地感觉,他们已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了。
如此一来,那些按部就班的计划,只怕都没有效果了,到了这种时候,也只有先发制人一条路可走。
初苒心中一敞,宽慰道:“皇上,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聂焱仍是军中战神,聂家的势力也还在。既然有人现在已经按耐不住,步步紧逼,皇上,放手一搏吧。”
元帝起身踱到院中,仿佛只有置身天地间,才能将四海都纳入胸中。
放手一搏——他等这一天,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