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人
第一章吃人
永泰年间，北方大旱，一旱三年，待到秋天的时候，饿殍遍野，大地一片荒凉。
陆国河北郡境内，一座小山上，两个汉子，在几棵被扒光树皮的树间，摇摇晃晃走过，手里半拖半拽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再去哪儿找吃的？等哪天老子急了就把他吃了，这个老不死的！”
“一把老骨头，就剩一层皮了，有什么好吃的？不如今天这个。”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望了一眼手里的孩子，嘿嘿一笑，不由得加快脚步。
没走出两步去，刚才抱怨的那人又说道：“可我还是想把那个老不死的砸死，没他，我们哥俩，一人一半，现在，可倒好，也就是吃个半饱，喝点汤。”
“谁说不是，可是现在不到时候，兄弟，忍忍吧！以后会有机会的！”
眼看快到破庙了，两人闭了嘴。谁也没注意到，手里拎的那个孩子，一路上一直紧闭着双眼，睫毛却已经抖了好几抖。
走进破庙来，两人将孩子往地上一扔，其中一人大声说道：“今天运气不错，捡来一个孩子，还有口气呢！”
他的话，在塌了半边屋顶的破庙里回荡着，过了好半天，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他和另一个人对视一眼，往昏黑一片的破庙深处望了过去。
两人各自抓起碗口粗的棍子，蹑手蹑脚，向大殿深处走去，就在这时，在那片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一声轻咳，两人吓得浑身一哆嗦，站在当地，过了片刻后，才又悄悄走回灶旁，开始生火，准备将那个孩子水煮了。
火苗舔着那口破锅底，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你老人家好歹弄出点动静来，吓死我哥俩了！”
“哼，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死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处传来。
透过氤氲蒸汽，两个汉子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哼，告诉你们，就是你们死了，我也死不了。”
“水快开了！”
“你们吃饱了也打不过我！”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再发出声音，因为这是一个已经被证明了的事实。
两个正在烧水的汉子，眼睛盯着马上就要烧开的水，还警惕着破庙深处的动静，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握在他们手里的棍子，被他们顺手扔在一边，恰好落在昏迷着的孩子手边，此时，那双小手已经握在了棍子上。
只是一瞬间，躺在地上的孩子暴起，一棍子敲在离自己近的那人头上，一声闷哼，那人倒下去，孩子手里的棍子，接着伸进锅底还在燃烧着的柴火里，使劲一挑，一锅马上就要烧开的水，泼在另一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身上，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人趴在地上也不动了。
那个孩子紧跟上去，在两人头上又分别敲打了几下，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这时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就这么走了？——哼，我说过，就是你们死了，我也死不了！”前面的话是对孩子说的，后面的话，却是对躺在地上的两个死人说的。
孩子站住脚，瞪着眼睛，使劲往黑暗的角落里望去，过了好半天，才在一片昏黑里，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轮廓。
他攥紧手里的棍子，盯着那个方向，既不敢过去，也忘记了逃跑。
“过来！”
听到这句话，孩子没有靠近那个方向，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往哪儿走？你只要出去就会被饿死！”
孩子攥紧那根木棍，望向外面，连树皮都已经被人啃光了，的确是很难再找到可以果腹的东西了。
“那，你有吃的吗？”孩子怯怯问道，因为恐惧，声音颤抖着。
“地上那两个还不够你吃吗？”
“啊？”
“刚才他们不正准备要吃你吗？哼，现在你可以吃他们了！”
孩子将手里的棍子攥得更紧，纠结地望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
“那个锅还在吗？”
“在！”
“那就好，省得我们吃生的了。——你还愣着干嘛？”
那个孩子强压着胃里一阵阵干呕，重新将火生好，开始烧水。
听着水在锅里沸腾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道：“煮好了，给我送过来。”
“你自己为什么不过来？”过了这么久，孩子还是难掩语气里的恐惧。
“以前都是他们背我，现在你把他们杀了，只有你伺候我了！”
孩子诧异地望着那个黑暗的角落。
“煮好了给我送过来。”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话。
孩子捞起一块已经煮烂的肉块走进黑暗里，远远地递给那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你为什么不吃？”
“我……我还是出去找点草吃吧！”说着，孩子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一道凌厉的风声在身后响起，孩子本能地向一侧闪了闪身子，一块半大砖头，落在他身后。
“这是警告你，下次就没有这么便宜了。告诉你，你要是想跑就是死路一条，我不杀你，你也要饿死，跟着我，至少能让你活下去。”
孩子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我想活下去！”
“那就跟着我，我能让你活下去！”话音一落，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把咂嘴的声音，让人感觉，那里好像有一桌丰盛的宴席，某人正吃得很香。
孩子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一下，转身走回那口破锅边，捞起一块肉，闭着眼睛咬了下去。
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声，“这就对了，真是个好孩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安宁，七岁了。”
“安宁？哼，注定不得安宁。就像这年号，永泰，才三年，老天爷就降下这百年不遇的旱灾，人都快死光了，哼！”那个苍老的声音因为嘴里含着人肉，变得含混不清，可是嘲讽的语气却很清晰。
安宁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勉强吃完一块人肉，觉得稍微有了些力气，望着地上的血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冲着那个黑暗的角落问道：“你怎么能让我活下去？我父母饿死了，村里的人都饿死了。我一路乞讨，走到这儿，看到的都是死人，田里的野菜树皮都被吃光了，你凭什么能让我活下去？”
“哼，我今天吃饱后，可以十几天不吃饭！再给我块肉！”那个苍老的声音里满是轻蔑。
安宁瞪大眼睛，“修行？你是修行者？”
传说这世上有修行者，可以成仙，但是没有人见过，于是传说便永远是传说。
安宁没想到，在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位修行者，原来传说是真的，心里的绝望瞬间被一丝希望替代，他转头望着那片黑暗，问道：“你可以教我修行？”
“看你有没有造化了？”
安宁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沉默下来。
“你知道，在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山吗？山上有很多石窟，那些石窟里住着很多修行者，有一些都已经是仙力很高的人了。”
“你说的是莫峰？那山没人能爬得上去，那都是传说！”
“哼，只要把我送到那座山下，你就知道传说不只是传说！”
安宁的眼睛闪烁出熠熠光彩，随即却又黯淡下去，“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要我送你？我怎么带着你走？”
“本来是那两个家伙背着我走的，现在你把他们吃了，当然要你送我了！”
安宁沉默着，好像在思考着。
周围一丝动静没有，过了良久，那个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子，出去看看，能找到车吗？”
“找车干嘛？我可以用树枝搭个架子拖着你走！”
“拖着我？我可不想受那个罪，要么去找个车来，要么你背着我，不过，你背着我，就你这样的小身板，怕是走不到莫峰，就已经累死了！”
安宁不满地往黑暗里瞪了一眼，这个时候，还这么多毛病。不过要是有辆车，自己的确是能省些力气。
走到门口，他回头冲着那处黑暗又一次问道：“你真的能让我活下去？能教我修行？”
黑暗里传出得意的嘿嘿声，“当然，等你回来我就可以教你！”
安宁的运气还真不错，他从破庙出来，来到大路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辆车。拉车的牲口没了，车旁倒着两个男人，车厢内还卧着两个女人，当然都已经断气。
安宁叹息着，将车厢里的死人掀下来，拖起车就走，看到地上扔着一把带血的刀，他想了想，捡起那把刀，放在车厢里，然后才将车拖曳着，拽回破庙。
刚走近破庙，就听见从里面传出一声好像死人发出的干笑声，他身上不禁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找来些干草扑在车上，将那把捡来的刀藏在干草下面，并将那锅人肉也放在车上。
将这一切做好后，才向那处黑暗走去。
随着缓慢的靠近，安宁感觉坐在黑暗里的那人，在使劲嗅着周围的空气，他纳闷地站在那儿望着。
身在黑暗中的他，没过多久，就适应了这光线，这时他看到那人坐在那儿，微侧着头，在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他不禁微微一怔，问道：“你能走吗？”
“过来抱我！”那个苍老的声音命令道。
安宁只好俯下身子，准备去抱那个人，可是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
他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腕被那人牢牢扣住，黑暗中那人发出一声带着惊奇的轻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