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是谁？
北京与天津交界，隔离病房
我这是在哪？
在一片混沌和恍惚的思维中，他睁开了双眼，警惕地环视着四周，右手下意识的摸向了大腿外侧——这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深深烙印在骨子里。陌生的环境对他来说充满了危险，也让他的神经更加紧张。
但是他只抓到了床单。在他的记忆里，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入目出一片白色，还有消毒水的味道，房间里充斥着“嘀嘀嘀”的声音。一个点滴架子就在他的旁边，正在给自己输液，而在他的右侧有一面镜子，倒映着他苍白而消瘦的脸。
我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
他注意到了自己脸上的病态，还有虚弱的感觉。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
等等，其他人呢？他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他感觉——没错，仅仅是感觉——应该还有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在做些什么事，他们应该在一起的……应该是……可是这个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
一种紧张的情绪在他体内蔓延。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记忆就想是碎片一样，时不时蹦出一些想法，但难以连冠成通顺而有逻辑的思维。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身体充斥着一股麻痒的感觉，不听使唤。他清楚，这并不是通常情况下的脱力，反倒像是身体被打了麻药。
尤其是颈椎。他想要晃晃脖子，但仅仅是这一个动作都飞了他很大的精力。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已经锈死了，每一活动都会吱吱作响，像是尘封千年的木乃伊。
难不成……自己已经昏迷很久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自己的肌肉萎缩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那其他人呢？他又冒出了一股古怪的想法。其他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昏迷了？
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发出一声“哧”的声音，就好像是房间内的空气全都挤了出去。
进来三个人。
朗文尽力转过头，向下打量着来者。可他们全都穿着白色的“塑胶衣服”，头上则罩着一层黑色的玻璃。
有些像是宇航员，他想。他们要做什么？
朗文张张嘴，但只发出了“啊”的一声单音，声音沙哑。
其中一个“宇航员”看出了他的困境，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不要起来。”那人说，声音因为那个大罩子而有些瓮声瓮气，“躺下，别紧张。”
“我在哪？”他一个字一顿，总算说出了一句有逻辑的话。
“国安部的隔离区。你很安全。”
“国安部？”
“是的，你们已经撤出封锁区了。你们很安全，放心。”
他很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吗？”另一个人问他。
他点点头——先上，后下，再回到中间。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就要断掉了。
我的全身都不适。
“你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吗？”
“很热。”
“除此之外呢？”
“呼吸……呼吸困难……”
“现在他的体温是十三度，身体肌肉不同程度萎缩……”
他好像听到在那个黑色罩子里，有第四个人在说话。
三人当中的一人突然上前了一步，凑到近前，俯下身，贴近他的脸，问道，“封锁区内，是谁攻击了你？你还记得吗？”
他愣了。弧形的黑色罩子上映着他的脸庞，把他的五官彻底扭曲成了不知名的东西，宛如一尊魔像，展露着噬人的微笑，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它展露着自己的牙齿，展露着自己的血腥，展露着一切上天赋予它的本能。
那是全天下最完美的作品。
他摇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
对方可能很失望，身体僵直了一下，又站了回去，低着头默默无语。但这些都没有引起他的主意。他此时此刻完全陷入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超然感中。他似乎听到了那人身体上每一处关节的响动，每一条血管中血液的流动，还有一种冥冥中牵引着他的欲望……
饥渴，食欲……天赐的本能……
他如同婴儿回到羊水中一样舒畅。无形的压力包裹着他，却丝毫没有异样。
你看到了吗……就在你面前……
那是什么声音？他瞪大了眼睛，不停的旋转着瞳孔，想要找到是谁在说话。
可是除了眼前的三个人，他谁都没看见。那声音阴森、冷酷，充满了诱惑，每个字都带着血腥，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低吟。
那是魔鬼的声音，却像母亲一样温暖。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来吧，看看……你的新生……臣服于我……
你要臣服于我……他们身上的鲜血……他们的肉体……他们的大脑……你要……
“特战小组其他的成员呢？你是否还记的他们在哪里？”
对方的问话打断了他的神游——他惊醒了过来。羊水消失了，那声音也消失了。
“特战小组……是什么？”
这个名字很熟，他的记忆深处告诉他。零星的碎片顷刻间蜂拥进他的大脑，试图向他解释一个永远都不应该忘怀的故事，但他却没有办法想起来全部。
“你不记得？”对方很惊讶。
“你们是谁？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终于连续的说出了一段话，但代价是连连的喘息和咳嗽。他觉得自己体内的所有氧气都已经随着字句消失在了空气中，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而取而代之的是烈酒，伴着他的吸气进入了肺中，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一直深入大脑。他疯狂地挣扎，想摆脱这种折磨，但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大脑——他自己的意识——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了。
可他的身体还是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紧接着是疯狂的抽搐，进而是癫痫——他宛如一个木偶，任人摆布。一根根调线连着他的四肢百骸，肆意摧残着他每一寸肉体。他身体向后弓着，肚子高高隆起，四肢向外伸张，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他的体内冲出。
那三人冲向了他，同时高喊着什么话。其中一个从身边的手术桌上拿起了一颗黑色的“铁块”，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一声长鸣充斥在病房，另两人手忙脚乱，拼尽全力想把他挽留在以已经渐渐腐朽的现实。这一次，他仿佛成了整个世界的中心，伴着最后一点人性渐渐陷落在了无尽的深渊。在这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生物站在他面前，瞪着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每一次呼吸刺激着他的神经，慢慢地走向他，伸出了一只巨大的手掌，笼罩了他。
那是神……他感到了祂的意志……
一股舒适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脑海，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放弃了挣扎。
旧的世界陷入了昏暗，但一个不一样的新世界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