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紧急常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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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刘驽马现在哪里有接电话的心情，只顾着跟王慧娜说话，根本连拿出来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这个打电话的人似乎极为执着，一遍又一遍的打了过来，震得刘驽马胸口都有些发麻。似乎是听到了手机震动的蜂鸣声，王慧娜忽然开口说道：“是你的电话响了吧，赶紧接起来看看，你现在是一县之长，谁知道会有什么大事或者急事找你，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刘驽马只好答应一声，耐着性子拿出手机，电话是邢栋打来的，屏幕上闪烁的未接来电数量是——十五。

“发生什么事了，值得你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刘驽马心情不好，说话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了好声气，电话对面的邢栋吓了一大跳，从他给刘县长当秘书开始，这是他印象当中刘县长态度最恶劣的一次。

就算知道领导心情不好，可邢栋也只能硬着头皮汇报道：“刘县长，是和平在那边出事了。”

“和平镇？”刘驽马一愣：“工作小组出问题了？是不是又有人闹事？”心里更加不痛快，那几个国企的负责人也太胆大妄为了吧，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情，真以为能煽动工人替他们做马前卒自己就不敢动他们了吗？

“不是。”邢栋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轻声汇报到：“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正在接受调查的和平焦化厂厂长刘鹏程，从焦化厂冷却塔顶上跳了下来，当场身亡。现在现场已经封锁，唐副县长刚刚打回电话来，说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和平镇另外几个国企的负责人现在领着工人封锁了现场，不让人动刘鹏程的尸体，还拉出条幅，说，说……”

“说什么？”刘驽马凝重的说：“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不用藏着掖着。”

邢栋就继续道：“他们打出条幅，说县里打着国企改制的旗号变卖国有财产，和平镇国企已经成为某些人政治作秀的筹码，刘鹏程是挡了某些人的路才被纪委调查，最后是不堪受辱以死明志的。有不少工人被煽动了起来，现在现场的场面一片混乱。”

这个唐根水，怎么做的事！刘驽马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毫无疑问，刘鹏程的死，会让原本就十分复杂的和平镇形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而且，看那几位国企负责人的架势，分明是要把事情搞大，或者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亦或者，是想和自己来个鱼死网破。不管是抱着哪一种想法，这些人的心肠都够歹毒的。

挂掉邢栋的电话，刘驽马又直接给唐根水打了过去，可电话那边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又拨给了另外几个工作组的工作人员，可无一例外，都是无法接通。

听邢栋的意思，唐根水之前还给他打过电话，可为什么到了现在电话反倒无法接通？而且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也是同样的情况，这就由不得他不急了，暗自猜测是不是现场的情况已经失控，唐根水他们这些工作小组的成员被那些群情激奋的国企职工给控制了起来，无法跟外界联系。

无法掌握现场的第一手资料，这让刘驽马有些焦躁，偏偏他现在还在市里，就算想赶到和平镇，至少也要半天的时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过了那么久赶过去，怕是就连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唐根水了，想到他在信访办工作多年，善于与人沟通，在处理紧急事件方面也有其独到之处，刘驽马的心里就稍稍安定下来。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自己只能选择相信唐根水的能力，寄希望于他能将现场的局势控制下来吧。

心下稍安之后，刘驽马又有些疑惑起来，上次唐根水拿回来的那份材料当中，第一个名字就是刘鹏程，其中列举了他五六条罪状，可问题是就算这五六条罪状全都是真的，他刘鹏程也罪不至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呢？这次事件背后，是否有其他人的影子。

可不管怎么说，刘鹏程这一死，其它几家国企负责人喊出“倾吞国有资产”“不堪受辱，以死明志”等口号，这件事怕是就没那么容易压下来了。更何况，现在县里，市里，乃至省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只等着自己犯错，然后拿住自己的把柄，以其为突破口，拖干爸雷万鹏或者其他韩系的干部下水，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

见刘驽马眉头紧皱，似乎十分苦恼，王慧娜心里就是微微一疼，赶忙道：“老公，如果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的，我这么大的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刘驽马现在恨不得插翅飞回双城县和平镇，可奈何才刚刚答应了王慧娜要将她照顾痊愈再离开，现在马上食言而肥，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而且，刚刚精神恍惚，他竟然忘了告诉那个叫吕凤春叫她别将真实病情告诉王慧娜，以免她因为情绪激动出现什么意外。想到这里，他便挤出一丝微笑，说；“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就好。”

正说话，手机却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打来电话的是政府办主任方泉，通知他县委书记梁洪波要召开紧急常委会，询问他现在在哪里。

刘驽马知道这次紧急常委会十有八九是和和平镇的事情有关，自己说什么都不能缺席，便回答道：“我现在在市里公干，告诉梁书记，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挂掉电话，刘驽马一脸歉意的看向王慧娜，无奈道：“没办法，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只能食言了。”

王慧娜笑着朝他嘟嘟嘴：“快去吧，没事别瞎跑了，高速还没修好，那条老路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有你这份挂念，我就能很快健康起来的。”

“那好。”刘驽马又帮她倒了杯水，又在脸颊上印上一个吻，这才起身：“那我先回去了，等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再回来找你。”

目送着刘驽马消失在病房外，王慧娜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伸手按了按头顶的召唤铃，很快，值班护士走进病房，微笑着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王慧娜指了指头顶已经剩余不多的液体，轻声道：“快输完了吧，请帮我叫一下医生，我想跟她谈谈。”

晚上八点，嘈杂了一整天的县政府大院内早已归于沉寂，只有县委三层的会议室中灯火通明。刚刚从文城赶回来的刘驽马伸手推开会议室厚重的大门，见会议室中央黑色的会议桌旁早已围了一圈儿人。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扫过，发现除了县委常委之外，还有县国资委、发改委、经贸委、审计局、劳动及社会保障局的相关负责人，这一发现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毫无疑问，和平镇国企改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肯定让梁洪波觉得找到了攻击自己的突破口，按常理来说，像这样商讨对策的紧急会议，基本上是几个主要领导参加，定好基调，等口径一致之后，再召开正式会议讨论对策。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市里甚至省里肯定会派工作组下来，在那之前不能将意见统一的话，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可看眼前的局面，显然梁洪波并没有打算和自己同进退，甚至可能借此大做文章，打击自己在县里的影响力。可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这次国企改制是自己牵头，出了问题的主要责任在自己这边，就算上面对整套班子问责，可梁洪波毕竟来县里的时间并不久，之前的常委会上又提出过反对意见，就算受到批评，也是不痛不痒。比起那个来，要是能通过此事大大打击自己在县里的威信，对他的好处显然更大。

因为是晚上，又是参加这种敏感的会议，所以参加会议的众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刘县长推门进来，众人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刘驽马也微笑着跟他们问好，看着孙占奇、钱博达等人眼中的探寻和关心之色，他只是微微点头，让他们安心。

刘驽马坐在魏东平的身边，魏东平的手指在杯子里面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个问号，刘驽马微微摇头，低声道：“我相信唐根水。”魏东平伸手将水渍抹去，不管事情最终会像哪个方向发展，只要刘驽马还能保持冷静，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分钟之后，会议室大门被人推开，梁洪波和委办主任周春林以及纪委书记李洪并肩走了进来，几个还在做会议准备工作的委办工作人员赶忙退出会议室，顺便将大门关了起来。

坐在会议桌旁，用略显威严的目光扫了一圈，梁洪波缓缓开口说：“刚刚我接到市委刘书记的电话，他对咱们县在和平镇国企改制中出现的问题非常关注，对咱们还没有搞清当地状况就贪功冒进，贸然进行改制提出了批评。并指出，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不管责任在谁，影响都极为恶劣。我们现在必须要迅速稳定当地国企工人的情绪，防止事态恶化。然后拿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把事情平息下去，将事件造成的影响压到最低……”

他的视线在刘驽马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刘驽马毫不示弱的跟他对视，过了许久，梁洪波才将目光转向国资委主任李正平身上，说道：“李主任，你先把和平焦化厂以及刘鹏程的情况跟大家介绍一下。”

国资委主任李正平五十多岁年纪，矮小消瘦，双城县国有企业原本就没几家，又都是亏损大户，他这个国资委主任平日里在机关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此时听到县委书记点自己的名字，他用略带颤抖的手取出眼镜戴上，拿起文件后不忘清了清嗓子，这才一字一顿的读了起来。

和平焦化厂成立于七十年代初期，是文城市国资委注资成立的独资企业，前身是双城县洗煤厂，下辖两座中型焦化厂，三座中型煤矿，以及一座大型洗煤厂，注册资金三千万元，登记在册职工472人，其中在岗职工289人。建立之初经营状况良好，曾经创造过年利税近千万元的佳绩，还曾经是文城市十大行业标兵，第一任厂长是国家级劳模，还在人民大会堂做过报告。

和平焦化厂的产品销售渠道是镇上的钢铁厂以及几家水泥和耐火材料厂，基本上属于自产自销型企业，企业生存全靠内需。新世纪之初，随着双城县经济发展连续数年负增长，企业也随着和平钢铁厂等几家国企的亏损而变得举步维艰，就算有双城县财政和文城市国资委等部门给予支持，经营状况也是每况愈下。

在经过连续三年亏损之后，市国资委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双城县国资委，县里有国家拨付的扶贫专项资金，其中有工业发展专用款项，在这个款项的支持下，和平焦化厂才得以苟延残喘。

可从05年之后，别说国内，就连国际经济大环境都因为经济危机的原因，正面临严冬期。和平焦化厂连年亏损，甚至几度停产，县里和市里也曾经提出改制，也先后与几家企业进行联系。可这些企业做的可不是慈善，在进行前期考察时，发现双城这边不光交通不便，相关配套产业也极为落后，而且工厂设备老化，管理混乱，如果接手企业，面临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当然，也有企业看上了两座中型煤矿，认为以商定的价格收购和平焦化厂还是有利可图的，不过他们对收购提出前提条件，那就是“只接受工厂，不接收工人”。当时焦化厂的上级主管部门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烫手山芋丢掉，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对方的要求，与这家来自北方的上市公司草签了协议，对方也将初期款项打了过来，一切看起来都在向顺利的方向发展。

可这个改制方案可以说是在出卖国家资产和工人利益，消息不知怎么被焦化厂工人得知，引起工厂职工的严重不满，直接导致化工厂职工到文城市政府大院门前静坐示威，最后是市政府直接干预此事，才将此次改制叫停。可也正因为如此，和平焦化厂工人对“改制”这两个字十分反感，几乎达到了闻改制色变的程度。

材料原本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李正平读的又慢条斯理，在座众人直听得昏昏欲睡，梁洪波很隐晦的打了个哈欠，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等李正平停下之后，才开口说：“李主任的介绍很具体详尽，因为时间的关系，就先了解到这里，感兴趣的同志下来之后可以找李主任借阅。和平焦化厂的历史和重要事件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现在面临的严峻局面是，和平焦化厂厂长刘鹏程自杀，下面的工人认为这起自杀不寻常，已经将唐副县长他们控制了起来。那边最后的一个电话是下午两点三十分，到现在已经有六个多小时失去联系，镇政府电话同样无人接听。虽然县公安局已经派出警力前往和平镇，可为了不激化工厂工人的情绪，造成更严重的事件，我们派出的警力非常有限，去了之后也是以说服教育为主……”

他看了看会议室墙上的挂钟，转过头道：“这次维稳谈判的负责人是卢斌副所长，会议之前我才刚刚跟他通过电话，他们现在距离和平镇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就被人敲响，边上负责记录的委办工作人员过去打开大门，说了几句话之后，转头对梁洪波说：“梁书记，是，是侯勇副省长的电话。”

会议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县级国有企业改制引发的问题，会引得省级领导关注。梁洪波面色有些不自然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出会议室，十分钟之后，他铁青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优盘。

一个委办工作人员赶忙将投影仪打开，梁洪波将优盘交给他之后，坐在位置上，看着众人道：“诸位，刚刚侯勇副省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因为有和平焦化厂的工人将现场照片拍下，并发到了网上，他的微博短短三个小时就被转发上万次，配的题目是‘狗官逼人死，何处是青天’，你们听听，这像什么样子？”

正好投影仪也打开了，梁洪波便对委办工作人员命令道：“灯关掉，图片放出来。”

头顶的日光灯关闭，投影仪白色的光柱打在会议室墙上早已放下的幕布上，图像逐渐清晰起来。照片显然是用手机拍摄的，稍稍有些模糊，拍摄地点的背景有一个巨大的白色方形烟囱，上面贴着“安全生产”的标语。在烟囱的下面，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拍摄者的位置较高，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在这些人的中央，有一个用白布盖着的物体，周围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想来便是刘鹏程的尸体了。外面的人群形成一个直径二十米左右的圈子，将他的尸体保护起来，而在人群的外围，隐隐可以看到被掀翻的警车，以及手持喇叭，大声喊话的人群，现场秩序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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