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克扣用度(捉虫)
姚姒唤了红樱和绿蕉进来,昨儿她安排了些事情给她俩个去办,今日应该都得了消息。
绿蕉先回话:“姑娘,奴婢有个说得上话的小姐妹叫五儿,在蕴福堂里作三等扫洒的活儿。她自小动作就慢人又老实,她家里人嫌她笨拙样儿都不大待见她。有一次奴婢陪着三太太去蕴福堂请安,不知怎的耳环掉了一只,还是这丫头给捡着了到处问是谁丢的,蕴福堂多的是伶俐人,所以她总是受欺负。奴婢见她可怜,时常送些吃食和衣裳给她,倒是得了她几分真心。我将意思说了她听,五儿答应,只要大老爷趁老太太不在时进蕴福堂,她就会使人给咱们报信。我给了她一根银钗和几身衣裳,她推说不要,还是我硬塞她才收下了。姑娘放心,这事儿奴婢给您留心着呢。”
“好个绿蕉,多亏了你这怜贫惜小的善念,老太太的院子油盐不进,倒真是为难你了!好丫头,将来嫁妆少不了你的。”姚姒打趣她,说到嫁妆绿蕉脸都红了。
“好个姑娘,奴婢给您跑腿,您到打趣起奴婢来了!”
“是说真的,这几年我少不了你们,再过几年一定会给你们俩找个好婆家,或者你们有心上人了,都可以告诉我,一份厚嫁妆小姐我还是出得起的。”姚姒含笑望着这俩个脸皮薄的丫鬟,真心的许诺。
她们家姑娘才八岁,说到许人家的事自然得很,把红樱和绿蕉羞红了脸。
姚姒又问起了红樱,红樱眉头微皱,想到遭廖嬷嬷的大儿子金生的调戏,言语间便没那么自然。“姑娘,打探钱姨娘老家的事儿,我已稍信给我哥哥去办。双阳县离咱们这里较远,消息怕是没这么快传进来。大厨房里的管食材的桑大娘是我爹的表妹,钱姨娘的食材和药材都是从大厨房取的,然后在她的院里拿小炉子煲汤,再拿到咱们正房来给太太。只是奴婢疑惑,钱姨娘未必会用取回去的药材和食材,她身边的柳嬷嬷向来会奉承廖嬷嬷,她要进进出出的买些个什么不打眼的东西,门房也不大清楚。
姚姒认真的听着,当然也没错过红樱皱眉头的动作,她关心的问:“我见你刚才皱眉,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红樱有些委屈,她娘是姜氏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姚府上一名布料铺子里的二管事,她从前在家也是哥哥们宠大的,今儿吃了这么个暗亏,这么没脸的事儿,怎么对才八岁的小姐明说呢?
姚姒可以肯定红樱遇着事儿了,她叹了口气道:“你们是我跟前的贴身丫鬟,你们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谁欺负了你,我必然要替你讨公道的,即便我年纪小,还有我娘在呢。说说,这是怎么了?”
红樱这才羞愧道:“奴婢去找桑大娘时,叫大老爷身边的长随叫金生的给撞着了。他是廖嬷嬷的大儿子,一向儿在大老爷身边做些鸡鸣狗盗的事儿。奴婢当时给她赔礼道歉,却叫他......”
“叫他轻薄了可是?”大老爷这些年越发的糊涂风流起来,什么香的臭的只要看上眼了,怎么着都要讨上手的。他身边的金生仗着廖嬷嬷和大老爷的势,混账事儿是没少干。红樱长得漂亮,犹其是一身细白嫩肤,怎么看怎么美。
“这么个下作东西,让你受委屈了!往后见着他你就绕道儿走,别叫他再见到你,他若是有胆子来求你,我娘也不是吃素的。”姚姒起身安慰她,又赏了她两日假家去。
红樱推说不用,姚姒握了她的手道:“红樱姐姐别推脱,这么个暗亏咱们往后一定会给你讨回来的。”
红樱泪盈于睫,点头应是。
转眼到了腊月十八,张顺走了有十一天了。姜氏眉头日渐深锁,这般耗心忧思下,终是病倒了。姜氏历来有偏头痛的病,这阵子痛得频繁了些,又受了些风寒发起了烧。
姜氏病中受不得吵,姚姒干脆搬到了姜氏正院来就住在暖阁里照顾她。虽说是照顾,也不过是陪姜氏说说话,旁的服侍姜氏一概不让她插手,自是有锦蓉和锦香照料。
其实姚姒也是心急如焚。张顺是搭的快船北上的,水上行程只要五六天就可到天津,再由天津快马上京,也就三四天的路程,这么算下来,张顺应该是已到了京城,可姜氏一门到底是何状况,她们母女俩一概不知,只能苦苦等待。
期间钱姨娘提了几回汤汤水水的,都叫孙嬷嬷给打发了,钱姨娘便再未来过,姜氏让丫鬟给她传话,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在自己院里呆着,没事儿不要出去。
这算是禁了她的足,钱姨娘笑着应了,回到重芳斋,转头就使身边的柳嬷嬷去找廖嬷嬷。
重芳斋的事瞒不过正院,柳嬷嬷过了个把时辰才回来,锦蓉往廊下站得片刻,便有个小丫头上前来和她说了会子话,转头锦蓉就把听到的事儿都说给孙嬷嬷听、
姜氏病中受不得吵,孙嬷嬷在屋外见姚姒眼儿睁得圆溜,她有心教她知晓些内院的事儿,便道:“一个妾室,总在府里勾三搭四的,要给她没脸还不是太太一句话的事。小姐记着,姨娘什么的就是个玩意儿,她的命都在主母手上吊着。”
孙嬷嬷的话透着对姨娘妾室的轻蔑,可姚姒却不想这么轻易的除掉钱姨娘,有许多迷团还未解开,一上世姜氏的死到底钱姨娘扮了什么角色?
知道了钱姨娘院子有正院安插的人,姚姒也就省得自己去想法办,要什么消息直接问锦蓉便是。
屋里在说着话,忽地锦香撩了帘子脸色不忿的进来,见了孙嬷嬷便抱怨:“这起子势利小人,咱们院里的月例银子这都迟了好几天了,我刚才出去一问,别的几房都发了,就咱们这刚才使人送来,奴婢接过一看,都是些成色不好的碎银子,这且不说。却有更气人的事儿,刚才送来的炭我看过了,每个院的银霜炭是定例五十斤,今儿送来的炭不光成色不好,还短少了十斤,我问是不是弄错了,送炭的焦大娘吃吃的笑说没错,因着府里前儿大操办寿宴,这个月又到年关,所以每个院的都要减省些。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会子,哪里是每个院都减少,明明独咱们芙蓉院里的东西缺斤短两的,还遭那起子小人的白眼,可不是气死我了。”
姚姒与孙嬷嬷面面相觑,大太太的报复来得快,偏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叫人认真计较吧,却为这些小事儿去闹,丢的还是自己的颜面,不去理会吧却叫底下人不忿。
孙嬷嬷到底姜是老的辣,喝斥了锦香:“瞎嚷嚷什么呢,太太还病着经不得吵。你这丫头忠心是忠心,却气性大!就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经得你这通脾气。”见锦香委曲,孙嬷嬷放软了语气道:“那位也一向就这么个脾气,咱们太太心胸宽不计较,真要跟她杠上也是徒让人看笑话。一会你从我这支一百两银子,就到年关了,一等丫鬟每人发五两银当作这一年的辛苦费,二等是三两,三等的一律两千个大钱。记住了,都给我闭紧了嘴巴,咱们院子里的事一个字也别外漏,叫她们也别在外头说嘴,若是给我听到半句,芙蓉院可容不得她。”
锦香自是应是,从孙嬷嬷处支了银子,便笑嘻嘻的出去了。
孙嬷嬷转头慈爱的对姚姒道:“要姑娘辛苦了,这么小就要学这些子内院手段,需知道太太一生要强,治下虽严,可手头一向大方,对下头人一向是刚柔相济,咱们院子里这才安逸不少,如何用人,老奴慢慢的都教给姑娘,省得将来到了婆家受欺负。”
姚姒汗颜,真有报应一说,她前几日才打趣过她的丫鬟,今儿轮到她被孙嬷嬷给打趣了,红樱和绿蕉捂着嘴偷偷的笑。
大太太克扣三房用度的事,自是没让姜氏知晓,这日傍晚请过晚安后,姚姒以请教针线上的事为由,厚脸皮的踏进了姚娡的怡然楼。
姚娡的针线功夫十分的俊,看过她绣的花都赞,犹其是给老太太做的鞋那才叫精细。姚姒其实是心疼这个姐姐的,姚蒋氏屋里那样多的丫头婆子,府里还有针线房,姚娡每季做四双鞋给老太太,如何的教人不心酸。
自打那天她骗了姚娡来芙蓉院后,姚娡就再没拿正眼看过她,这么些天过去了,姚姒便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就故意的拿了个绣花棚子来怡然楼。
大太太明着克扣三房的用度,做为三房的嫡长女姚娡,极有可能也会被牵连,虽说她养在老太太的身边,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太太待这个孙女只怕也只是个面子情,这些小事哪有心去管。姚娡是个心气儿高的,敏感又脆弱,若是受了欺负怕是会搁在心里闷声不说出来。
来时姚姒便有交待,让绿蕉去套兰嬷嬷的话,姚娡身边的事儿都是兰嬷嬷这个教养嬷嬷管着,兰嬷嬷虽说偏向姜氏,可碍于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也不敢太勤快的送消息给芙蓉院。
姚娡对姚姒的不请自来讶异不已,心下说不出是欣喜多些还是恼怒多些,想到上次她骗自己去芙蓉院的事儿,还耿耿于怀,见妹妹舔着脸,她面上却是淡淡的。
姚姒有心想修复与亲姐的关系,自是将姿态摆得低,见门就拉着姚娡的手,双眼不轻意的打量了她屋里的摆设却是一般,床幔桌椅都已老旧,窗上糊的还是去年时兴的高丽纸,她心里再不好受,掩了心思,和姚娡坐下后,就软软的道:“姐姐还在为上次的事儿生气吗?妹妹今日来实是给姐姐道歉的!是我的不是,我太莽状了,以己渡人,若我是姐姐也会生气,今儿来是想看看姐姐,快过年了,屋里的东西可都齐全?”
姚娡心知姚姒并非是来问她的这些事情的,看她手上拿着的绣花棚子,心中有数,怕是叫外人看着也只是猜测姐妹间寻常走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姚娡对这个妹妹倒也真心生不起气来,可叫她就这么算了跟她平心静气的处着,她也做不到,遂板起了脸冷冷道:“既道过了歉就走吧,我这里也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
“别呀,姐姐,你瞧,我连绣花棚子和针线都带来了,我听人说姐姐的活计做得好看,妹妹人蠢手笨的,今儿特地来请教姐姐一二。平时还有娘在旁边瞧着,如今娘生病了,这些日子反复发烧,娘一向有偏头痛的顽疾,又有外祖父家里的事儿,这回我怕娘撑不住。”
姚姒边说边觑着眼瞧她,见她面上不显什么,双手却无意识的绞着帕子,心知这个姐姐心底善良,只怕心底是关心姜氏的。
“娘”这个是多么亲密的称乎,姚娡一时间心绪大恸,有怨恨,有念想,复杂莫名的情绪混在一起,实在叫人难受。
半晌她才出声,冷声回妹妹:“跟我说这话做甚,她病了我又不是大夫,我人小力弱,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常年没几人客人,怒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若没事,还是回去吧。”她大口呼了几口气,这才压下心绪,负气说出这几句话来,心里揪着疼。
姚姒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也不点破,叹道:“反正我已经人来了,姐姐可得好好指点我。”
姚娡也头痛,心里想着这么个粘缠的人儿,哪里有姜氏半点的端芳,她心下一叹,既然赶不走,那就随便教她点针线再打发她吧。
姚姒实在不是个好学生,针线上的功夫她是十分的疏懒,姚娡让她随便绣朵花儿吧,她将线头缠在一处没法分开不说,最后绣成了一朵说是红梅实则像狗脚印子的东西,姚娡抚额大叹,这这......真是糟蹋东西。
姚娡让她重绣,一边讲一边动手亲自教她,姚姒虽在听,可眼晴却瞄到姚娡手指头上的老茧,她的手也略为粗糙,她心头发酸,心里更加的怜惜这个亲姐姐。她一把捉住姚娡的手一边轻声道:“当时很疼吧,这么厚的老茧到底是做了多少针线活?你是咱们三房的嫡长女,论尊贵她们都比不过你,将来嫁人难道还亲自做针线活不成?那咱们养着那么多丫鬟是做什么的?姐姐,娘当你是心头宝,她虽不能来看你,却让兰嬷嬷好生照顾你,可她们怎么能这样待你?这些年姐姐受苦了!”
姚娡一把夺过自己的双手,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背过身道:“若是你来替她当说客的,那你以后也别再来怡然楼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姐姐,天下无不是的母亲,这里头的恩怨你也知道,到底谁是谁非,姐姐读过书明道理,心里自是清楚,我不替娘说话,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天底下没有人愿意骨肉分离的。”
姐妹俩最后不欢而散,姚娡躲在内室的床榻上无声的哭,兰嬷嬷进来搂着她安慰,又将姚姒给了她五百两银子的事儿说给她听,姚娡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