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玉佩(上)
听见拓跋乞颜叫他,瑞钰松开舒默的手,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仰头叫道:“汗爷爷。”
拓跋乞颜抬手摸摸他的头,慈爱地说:“好孩子,既是你喜欢这个玉佩,那今日汗爷爷便将玉佩赐给你,你说可好?”
“好!”瑞钰笑着点头,奶声奶气地回答。
拓跋乞颜不舍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将玉佩递与瑞钰,小小的人儿双手接过来,眼神中竟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然后瑞钰小心地将玉佩放在贴身的衣服里。
阿尔萨看一眼众人,高声唱道:“吉时已到!拓跋瑞钰公子抓周之物为大汗钦赐玉佩!”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乌桓宗室的子嗣周岁时均有抓周的仪式,然而所有的孩子抓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物件,区别只是意义好坏而已。唯有瑞钰,他竟然爬到大汗身上,取下了大汗贴身的玉佩!
舒默看着站在父汗身边的瑞钰,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他的儿子果然与众不同!自他有记忆起,父汗的那枚玉佩便从未离身,如今能赐予瑞钰,足可见父汗对瑞钰的重视。
舞惜看一眼瑞钰,无奈地叹息,事已至此,已非她一人之力可以扭转。只怕明日整个平城谈论的主角都是二公子府的瑞钰小公子。看来,她想让瑞钰自小低调地长大是很难实现了!这孩子从出生之日起,便总是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事,到底在他身上还有多少意想不到呢?
舞惜的心态向来是“凡是改变不了的,便欣然接受”,如今对瑞钰也是如此。既然瑞钰天生不属于低调,那么她便拼命地保护着他高调开始自己的人生吧!
思及此,舞惜脸上重又恢复淡然,她不动声色地退回到舒默的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众人的表情。
桑拉的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惊愕与恨意!这小子竟然能让父汗将最贴身之物慷慨赐予,难道说父汗真的就那么喜欢舒默的这个儿子?脑中不期然地出现瑞钰洗三那日,大祭司的到场……
放眼全国,哪个孩子能如瑞钰一般,洗三之日得大祭司亲临添福?那个孩子能如瑞钰一般,周岁之礼得父汗钦赐玉佩?这意味着什么?这孩子真是命格贵重,天生有福之人吗?
桑拉的眼底划过狠戾,为了夫蒙他们,他一定要想办法除去瑞钰!不论他再怎么有福,终究是个没断奶的娃娃,能掀起什么大浪来?等到他将他除去,看他还有哪个命来贵重!
阿尔朵原本是同拓跋乞颜并排而立的,见此情形忍不住后退一步,她愣愣地看着瑞钰,想着他接过玉佩的一刹那……她也记不清大汗是什么时候开始佩戴那枚玉佩的,记忆中那玉佩似乎一直存在。
大汗十分看重那枚玉佩,那玉佩的玉质和打磨,明眼人一看就知必是珍品!这些年来大汗也赏赐了她不少稀世珍品,然后无论哪方面皆无法和大汗的那枚相较。有一次,她见玉佩放置在大汗枕边,便想拿来一观。然而,还未等她碰触到,便被大汗伸手将她隔开,继而语气冰冷地对她说:“大妃,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大汗越是这样说,她的好奇心越强。后来又有一次,大汗睡着了,她小心拿起那枚玉佩放在掌心上把玩,玉佩的龙纹样式打磨得极精致,她喜欢极了!谁料大汗突然醒了,突然问她:“阿尔朵,你在看什么?”
她知道若是被大汗看见就不好了!她本想着大汗刚醒也许并未注意到玉佩被她拿了,打算同大汗说说话,然后悄悄将玉佩放回去。然而有时候偏偏事与愿违,面对大汗那双似乎能洞察世事的双眸,她一紧张,玉佩竟从她手里滑到地上。
“哐当”一声,虽不大,却足以让大汗注意到。她愣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大汗在目光触及玉佩的瞬间,已飞快起身,下床,俯身,拾起玉佩,反复打量。
她坐在床榻上,嘴唇嗫嚅:“大汗,妾……”
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的话打断,那一瞬间她觉得脸上除了疼,什么感觉都没有!耳朵里嗡嗡作响,唇角稍稍一动,便疼得眼泪直流!那一巴掌大汗应该是用足了力,她有些懵,跟了大汗这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难道还比不上一枚玉佩吗?
大汗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将玉佩擦拭干净,贴身放好,转身便要离去。
她自床上起身,顾不上衣衫不整,她忍着疼痛,艰难张口:“大汗……”她想说,那玉佩不是完好无缺吗?
大汗转身,目光冰冷刺骨,他说:“大妃,你该庆幸玉佩完好,否则,本汗必要你为它陪葬!”
陪葬?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样恐怖的两个字,她从没想过大汗会对她说出来。哪怕是倾城在世时,大汗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如今,为了一块玉,他居然将“陪葬”二字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仿佛要“陪葬”的不是她的命!
她知道大汗心中从没有她,但是她的命在他看来就这么轻贱吗?
她吓得连泪都不敢流,只能轻声解释:“妾只是想看看……”
大汗转过身去,留下冰冷的一句话:“本汗警告过你,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一个哆嗦,她自昔日可怖的回忆中醒来。她刚刚看的清清楚楚,瑞钰拿的就是那枚龙佩,她几乎以为大汗会一掌将瑞钰自腿上打落在地!毕竟当年她只是碰了一下,就被大汗教训至此,而今瑞钰将玉佩拿走,大汗居然只是怔怔。而后竟然还将玉佩亲手赐予瑞钰?
到底是她太不重要还是大汗太过看重瑞钰?阿尔朵有些不明白了。
抓周之礼在众人的各种羡慕与惊诧中结束,所有人都在议论,大汗对瑞钰公子的重视远胜其他孙子!
是夜,哄睡了瑞钰,舒默尚在书房处理政事,舞惜独自坐在窗下,手中拿着那枚玉佩。那玉佩上的龙纹雕饰着实精致,饶是舞惜在大秦时看过不少稀世珍品,也不得不拜服这枚玉佩的工艺!
然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后,舞惜心中有些犯嘀咕,不知为何,这枚玉佩让她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再度仔细把玩,舞惜几乎敢肯定她见过!但是她怎么都回忆不起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肯定不是在父汗那里,那么,到底是哪儿呢?
她这边正冥思苦想,舒默那边则被拓跋乞颜连夜宣进了宫。
“父汗,您深夜找儿臣来,不知有何要事?”舒默有些诧异,父汗很少会在这时宣他进宫,除非是有要紧事。但是近日朝政上一片太平无事,父汗也身体康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紧事呢?况且如今,父汗的面前放置着摆好的棋盘,漏液宣他入宫莫不是来下棋?
拓跋乞颜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坐在棋盘的另一边,他只说:“陪父汗下一盘!”
舒默有些纳闷,但是也没有多说,安静地坐下来,陪着拓跋乞颜对弈。一局之后,舒默大胆地问:“父汗,您有心事?”否则以父汗的水平,他不至于赢得这么轻松吧?
拓跋乞颜叹口气,关于玉佩的事,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将舒默叫进宫来,告诉他真相:“舒默,父汗今天将你宣进宫是有事想告诉你。”
“儿臣愿闻其详。”舒默恭敬道。
“关于父汗今日赐给瑞钰的那枚玉佩。你可知晓那玉佩的来历?”拓跋乞颜问。
舒默摇头:“并不知晓。但是儿臣打有记忆起,便见父汗出入皆佩戴那玉佩,似乎从未离身。”
“你观察的很仔细。那玉佩是父汗毕生心爱之物!”拓跋乞颜提及玉佩,语气中仍有着浓浓的不舍。
舒默以为他是舍不得,连忙起身道:“今日之事是儿臣疏忽了,请父汗见谅。明日儿臣便将玉佩送还给父汗。”
见他误解了他的意思,拓跋乞颜连忙抬手制止:“不,父汗今日已将那玉佩赐予瑞钰,哪有再要回的道理!只是那玉佩于父汗来说,意义深重!瑞钰年纪尚小,你和舞惜务必将那玉佩保管好!”
舒默从未见拓跋乞颜这样爱护一件东西,心知那玉佩的来历必定极有意义,好奇地问:“不知那玉佩是何人所赠?这么多年来,一直让父汗不离身的佩戴。”
“那玉佩……是你阿妈昔日所赠!”提及倾城,拓跋乞颜的语气中有几分唏嘘。
舒默震惊:“那玉佩是阿妈的?儿臣怎么从不知晓?”关于玉佩,似乎从未听阿妈提起过。
拓跋乞颜点点头,说:“是你阿妈临死前亲手为父汗系上的!这么多年来,父汗每每看见玉佩,就好似看见你阿妈一般。原本父汗也是要将它送给你的。不想因缘巧合,瑞钰今日从父汗身上抓中玉佩。也许是你阿妈冥冥之中的安排吧,她必是知晓瑞钰是你喜欢的儿子,所以才指引着瑞钰拿到那玉佩。”
舒默起身,跪下道:“那玉佩既是阿妈的遗物,又是父汗的心爱之物。儿臣必会妥善保管,待瑞钰长大成人后,再交予他。父汗放心!”
拓跋乞颜面上露出欣慰的笑:“这玉佩交予你,父汗是最放心不过了!”说罢,拉起舒默,道,“好了,时辰不早了,父汗就是告诉你这件事,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舒默行礼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