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有过,无悔!
那模样邪异的少年站在石台上,背靠三口石棺,一腿缩蜷,一腿独立,身子前倾,双手环抓轻轻一握整个暴风团便被他控制在手心,眯缝着双眸,长发随风飘动,仿佛一时间成了斗战神魔。
我就苦逼了,身处暴风团的顶尖,承受着角蛇的嘶吼、抓拍与风力的重击,尽管“十二次圣子诛邪大阵”自主运转抵抗,但仍旧是皮肤燥疼,心脏收缩,眼睛都像是要爆裂开了,不但控制不了阵法的力量,甚至连跑路躲闪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办……”我咬紧牙关苦苦思索,原本按我的打算,如果是赵愫姬和六只石鬼,完全有办法溜掉,就算那血色石碑变成了个厉害些的角色,也不过是横冲直撞、抓扑撕咬,我至少有几种方法可以斗一斗,谁能想到是这么个会神仙手段,智力不输常人的家伙?
如今……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圣子加身!
“十二次圣子诛邪大阵”便是比喻借用圣子之力,引十二次星空之力加持,但借用和加身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方法,借用便是利用,有主导权,而加身就是被未知的“东西”利用,身不由己了,鬼知道到底是哪个圣子?
“呵!”
那邪异少年用力大喝,“角蛇”突然咆哮怒吼,挥爪临头就砸,凶猛的戾气直扑面门。
我感觉心脏一刹那间猛的收缩,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从此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不管了!”我下定决心,双脚抬起用力一踏,手捏配阵印决,咬牙喝道:“星天引躯,斗令听宜,加持灌顶,圣子临身,急、急如律令!”
咒语刚落,那十二根木桩突然发出刺眼的光华,好像从地下抽取了一堆堆的雾气,猛然间被我的身体吸收,下一刻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压力顿时一扫而空,但是有种无形的力道莫名其妙的操控着身体,非常不好受。
接着双手自主抬起捏出一串串复杂的印决,向上用力一托,周围十二根木桩发出刺眼的光芒,接着暗淡腐朽,所有的光芒齐聚双手,浑身力道跟着一扫而空,被控制的那股力量也消失了,在那双手捧起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一个金光闪闪的光屁股孩童。
接下来的一幕超出我的预料与能力,那金光孩童一下子骑到角蛇背上,扬起小拳头用力的捶打,每捶打一下,地面就是一阵晃动,本就残破的壁画被震荡,表面的漆层簌簌下落,灰暗的墓室顶上也是碎石直落。
这个时候金色小人怒叱一声,双拳握起用力一砸,砰的一声震响,接着气劲冲击,我好像怒浪中的竹排,翻滚着栽着跟头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到地面的碎石上,也感觉不到疼痛,当场就蒙了,耳中嗡嗡的响,张嘴想习惯性的骂几句缓解一下不适,结果一说出口就成了啊啊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一点点的回到身上,伸手摸下耳廓发现全是血,四周安静的吓人,艰难的回头一看,金光孩童和角蛇都不见了,赵素鸡破布一样被卷到石台边,而石台上的邪异少年又慵懒的斜靠在石棺上发呆,只是脸色苍白,嘴角挂着刺目的黑血。
我抓着身旁已经变得腐朽的木桩爬起来,盯着那邪异少年看,心里琢磨他是不是不行了,是宰了他还是怎么着,发现他这时醒了过来,冲我一笑,甩手把两张刀卫符还给了我。
我没接,实在是因为胳膊都抬不起来,盯着他满脸不解,他要干什么?
“以势对势犹如仙人手段,其实只不过利用了自然规律,妖祟天能,人类异能,磁场为引,五行八卦轮转,岂不知都是些障眼手段,既不能换回逝去的时间亦无法长生人间。”邪异少年像是喃喃自语,接着晒然一笑转头问道:“你是韩淳的后代?”
我想了想我爷爷就是叫韩淳,就点点头,邪异少年打量我一番说道:“你可比你爷爷狠多了,不顾自身,十二次圣子阵一次性消耗所有的灵性,这种命换命的打法,实在厉害,不过幸好阵法受阴秽气息侵蚀日久,不然你定然迷失自我,化身妖祟。”
我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到底要表达什么,但想来想去总归是邪祟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看,他既然能说话只怕玩不过他了,转身见那门户打开,心说先他妈跑出去,改天再回来复仇。
这时邪异少年问道:“韩淳呢?他怎么不来?”
我刚挪开脚步,闻声怔了下:“去世很多年了!”
“死了?”妖异少年罕见的露出一丝诧异,接着开始发呆,我一见赶紧要走人,不料他又长长叹了口气:“死了、死了……他死了还不如活着,去阴曹又用什么用?小狗!懦夫!”
这话让我心里很不爽,说道:“你自己一嘛不溜秋的妖怪还敢骂人?”
妖异少年笑道:“妖怪就妖怪了,嘛不溜秋又指的是什么?”
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随口一问,又悠悠一叹:“那年我被蛮夷国师乌萨重伤,练己妖身再诛杀他,不料却被无老子的三弟子何乌鸦镇压,到头来我竟不知自己拼死拼活为的哪般,你说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我心说。但听他说到无老子祖师,顿时来了兴趣,接着听他说下去。
“为了心爱的女人,也为了自己的野心,前面还在与完颜宗弼统帅的十万铁军交战,谁料下一刻便被灵门之人当做鬼怪永恒镇压,世事难料,谁能自知祸福?临死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我的师尊叩个头,他是个心地纯善,心怀天下的老人,即便我犯了再大的错,他一如那年我家乡兵灾在野狗嘴下捡起我时一般,面目和善,谆谆教导,就像一个父亲,像所有贫民百姓的父亲……”
“沉睡千年,我的意识一直存在,地下……真的很冷很孤寂,直到那一年我被海底泉眼惊醒,很想到外面去看看,看看花草看看白云蓝天,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可惜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一切都过去了,我很生气,所以我杀了人,看着他们死前的模样和灵魂的挣扎,我本该是兴奋的才对,但心中却说不出的难过,因为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我怕光怕热怕冷,最怕的……还是寂寞,亲人朋友都离你而去的寂寞……”
我这个汗啊,说来说去他硬是没说到点子上,感情还遇到个话唠鬼。
“终于在那一年,遇到个有趣的小家伙,他叫韩淳,那天他如你一样,懵懂的闯进来,对着我就要杀要打,巧的是那时我刚刚苏醒,正是最弱之时,便让他占了便宜,但他并不能彻底杀死我,稚嫩的与我约法三章,并说一年斗一次。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下来,还带着根木桩,十三根木桩他足足搬运了一个月,后来挖坑、雕刻,我一直袖手旁边,每天与他斗斗嘴,为孤寂的生活平添了些许乐趣。”
“你们家族有个诅咒,叫做二十三岁劫!这劫难哪里来的我也不清楚,但极为可怕,你祖父和我斗了三年,始终不能奈我何,那一年他二十三岁,脸色明显蜡黄,时常咳血,眼见危在旦夕,可笑我竟然舍不得他。”邪异少年面色平淡的看了我一眼:“他是我千年来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要救他,我承担了他的大部分诅咒,接着便再次沉睡,他自认为封印了我,彻底放心下来,我最后的意识便是他蹲在你的位置哭的像个孩子,他说自己很累,他想做个普通人……近年来我意识清醒,有意将诅咒转移给石头人但却无法成功……你说,无论是人还是鬼怪畜生,他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哪里想过其中还会有这些故事,被他这一番话震的脑海轰鸣,半晌回不过神,二十三岁劫?三居生的纸条上也说过,可我今年二十四岁了,又该怎么算?
邪异少年见我不回答,忽然起身去打开另外两口棺材,我不明所以,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马上离开,不跟他扯淡了,捡起刀卫符转身就跑。
“还有一炷香的功夫,陪我聊会儿,急什么?”身后传来邪异少年懒洋洋的声音,话音刚落,偌大的门户突然轰的一声,被一道厚实的石板遮挡的严丝合缝。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去,发现他手中拿着两块木头,不对,是牌位,抱在怀里仿佛对待绝世美玉一般轻轻的擦拭,生怕动作重了些便会弄坏了。
“这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梁红玉的和我的师尊大空道长,他们……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在这该死的地方陪了我千年……我没去过阴曹,不知他们魂归何处,真的好想见见他们最后一面,唉!”
我实在是被他这张碎嘴弄的烦不胜烦,皱眉说道:“我说你到底想怎样?没打够继续来过,横竖老子就这条命,如果你想去见他们也简单,你不是鬼怪么,离开这里,去阴曹找找看。”
“没时间了。”妖异少年看着灰扑扑的室顶,又愣住了,过了好一会他缓缓低下头:“告诉我,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亲情?”
“你这真是难倒我了,我只不过活了二十来年,这方面真说不明白。”
我耸耸肩,想了想迟疑道:“不过,我个人觉得,真的爱一个人,她过得好,过的幸福就好,爱过、有过就不后悔,强扭的瓜不甜嘛,至于亲情、亲人……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活着的时候多珍惜,死了也是自然规律,缅怀一下也就算了,不要沉溺过去,比如你这人总爱惹你家师傅生气,也许他去世了,才会真正安心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嘛。”
“有过,无悔,珍惜,安心……”
邪异少年闭上眼睛死命的抱紧牌位轻声喃喃自语,少会唱起了怪腔怪调的曲子,阴阳顿挫,让人听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我强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见他这时睁开眼,挥挥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门户又打开了,笑着说道:“多谢了。”
“不谢……”谢字刚说出口,我就目瞪口呆,那邪异少年抱着牌位突然无声的哭了起来,接着肉眼可见的枯萎、干瘪,直到最后化作一堆飞灰飘散了。
“师傅……”
不知什么时候从胡麻子老婆的身体中窜出一道古代宫装的少女,明眸皓齿,清丽非凡,此时紧紧盯着邪异少年消失的地方。
“我说……”我挥手打招呼,想问一问那邪异少年是挂了还是怎么了,毕竟鬼怪的幻术诡异莫测,谁知这少女呢喃着说道:“有过、无悔,一千年,姬儿也不曾后悔。”
说着她扬起纤细的手掌猛然拍在自己的头顶,下一刻随风而散。
“我说都怎么了这是?”
“我只是胡说八道,有必要整出这么俗烂的桥段吗?”
我心里的堵得厉害,空旷的墓室只剩下愤怒的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