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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怨偶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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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马鸿宾,梁三儿感觉到马鸿宾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整个人威严了许多,一丝肃杀的气息在身上散发。脸部皱纹更显立体感,鬓角已有白发。

知道梁三儿此次物资押运任务完成的不错,更重要的是山西之行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马鸿宾对梁三儿刮目相看。以前只是因为白七爷的关系对梁三儿关照有加,通过此番历练,发现梁三儿确有过人之处。手下又添一员干将,马鸿宾深感欣慰。

听完梁三儿对整个山西军火物资抢购的过程汇报和收获后,马鸿宾也大感吃惊,这晋绥军在阎锡山的多年苦心经营下,抗战后在国府的大力资助下,实力不俗。在各地方派系中确属翘首。

在马鸿宾面前,梁三儿的表现一直端庄、大气、沉稳,汇报完自己应该说的话后,梁三儿就站在那里静静等待马鸿宾说话指示。

马鸿宾慢慢踱到门口,看着河滩远处黄河流来的方向,一轮红日缓缓下沉,烧红了西边半边天。有风缓缓吹过,草絮飘飞,马鸿宾的思绪也飘到了当年。

这个地方是自己熟悉的场所啊,早年金戈铁马,为国东奔西征,屡建奇功。这个梁镇云有些地方真像当年的自己。要借此次出征抗日的机会,把这个梁镇云好好摔打摔打,让他以后能堪大用。毕竟,新的时代永远是属于年轻人的。

自己也曾年轻过啊!

在父亲早年战死沙场后,自己就早早入了行伍,带领叔父的西宁矿务马队东奔西讨,马家起家的资本都是从这时开始的。后来自己改任昭武军骑兵营长,继而任甘肃新军司令,军衔升至陆军中将。

1915年秋,绥远变兵及会党在河套发难,推弓占元为首,在五原县起事,并以狼山为根据地。自己在叔父的带领下率部出击,大捷于科布尔,并在五原驻守。

第二年变军数千人进犯西山嘴,打了自己猝不及防。但当年自己壮怀激烈,白老七几个人英勇过人,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战斗,己方仅以几百人就击溃了几千变军。自己随后掩杀,追杀两昼夜,尽屠降者。

第三年,高士秀奉达尔六吉为“皇帝”,率众数千人,由绥西犯宁夏。自己先设计诱出奸细,断了高士秀的耳目,继而出击磴口,前推战线至石嘴山。并以炮兵部队固守,暗地派骑兵前往阿拉善旗王府,步兵大部队后续跟进。高士秀闻听后方危急,想撤时黄河解冻,河水陡涨,只能尽弃辎重轻骑突围。自己率军紧追不舍,将高士秀逼入贺兰山后分九路包抄,最终大获全胜。

这些战绩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国靖边、护佑民众,即使自己血浸征袍、出生入死也在所不惜。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事都不为人们所看重,大家忙于争权夺利、抢占地盘,为了利益即使手足相残也在所不惜。自己早些年征战不绝,想想都是为国为民,并无私心。但战的越多,却失的越多。看似自己屡战屡胜,却节节败退,到最后与家族亲人越来越远,与往日同僚形同陌路,仕途上困守一隅,抱负无处施展,每每想来不胜唏嘘。

问题的根源出在哪儿,马鸿宾始终不想去面对那个隐约猜到却不想揭开的答案。在众人皆醉的环境里,马鸿宾只能紧紧守住自己的一小块地方,谨守内心,在众狼嚎叫中紧闭嘴巴,不违本意。

“七七事变”后,马鸿宾听闻日寇大举侵华,第一时间就想披挂上阵,为国杀敌,为父报仇。但自己势力虽小,却也是国府严防死守的对象,枪少弹缺,兵微将寡,所以只能漠然淡之,强令自己不挂于心。

谁曾想风云突变,绥远战局让国府调整了对自己的策略,让自己挂帅出征,使自己能再展身手,再施抱负,重燃沉寂多年的雄心。

马鸿宾是以一腔热血真诚誓师出征的。但岁月不饶人,毕竟是老了,冲锋陷阵还得靠年轻人。况且国府在这两年的抗战中,对非中央嫡系部队是打残一个消一个的番号,借外敌之手大肆排除异己,这让赤胆忠心如马鸿宾者也不由得心存疑虑,生怕战事不利步其他地方部队的后尘,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

马鸿宾是军人,骨子里敬得是豪杰,惜得是英雄。在与傅作义将军短暂的联系和接洽过程中,马鸿宾发现傅作义是与自己意气相投的一位军人,能与这样的人共事,马鸿宾深感庆幸。

不然如若性情不投,即使如血缘亲如马鸿逵者,也是离心离德,龃龉不断。

不想再触及那些让自己心中不快的烦心事儿。马鸿宾收回思绪,回头看着在那儿站的笔直的梁三儿,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小伙子比自己年轻的时候油滑多了。

梁三儿的情况白老七早有交代,能让梁三儿带队处理自己的后路那也是在许多人选中精挑细选后才决定的,绝不是轻率而为。这么重要的人选自己哪能不仔细了解?白老七把这小子从穿开裆裤的时候起一直介绍到自己出征前,自己早就把梁三儿的情况全面掌握了。这小子还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人模狗样的。精干是精干,就是少了份憨厚。

思虑了一下,马鸿宾对梁三儿说:“我想把你这次筹措来的军服被褥等物资资助给傅作义将军部,你怎么看?”

“好呀,好呀。全凭将军做主。”

梁三儿其实也有点跑神,不防马鸿宾有此一问,顺口就应了。

说完才回过神来,吃惊的问:“啊?给傅作义的35军?为什么呀?咱们的部队也不富裕啊,就算现在不用,以后也一定用得着的。打起仗来也能抵消咱们的作战损耗啊!”

马鸿宾摇头笑笑:“看不出你小子还挺会为我着想的。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我在与傅作义将军交接阵地和防线的时候,看到傅作义将军的35军将士确实令人震撼。有些营、团级的单位甚至只剩十几个人,许多人的枪械都打损了,身上只剩下一柄刺刀或刀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形枯槁,就这样他们也没有让日本人越过防线,时不时还能打小规模的反冲锋。这样的部队是我马鸿宾尊敬的部队。这支部队已经锤炼了顽强的作风,只要他们恢复元气,必然能给日本人更大的打击。”

“咱们81军的情况你大概也了解,虽然是军的番号,但只有不到两个师的兵力。许多士兵都是刚从地方保安队和民团转入的,战斗力和纪律性很差,是打不了硬仗的。武器装备也不行,而且损失以后补充的速度肯定不如35军。我堂弟的部队别说帮我打仗了,到时候别给我添乱、让我放心就很感谢他们了。总而言之,在绥西战场起决定性作用的还得是35军。咱们81军要做的就是尽量为35军争取休整的时间,让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战斗力。”

“你在山西得来的这批物资确实是我们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有了这批物资,35军将士很快就能恢复最少2个满编团的战斗力,这个很重要。而且冬天也快到了,这批物资加上咱们前批送达的物资以及我从81军物资中让出来的一部分,勉强可以让35军的将士们熬过这个冬天了。绥远的冬天是非常可怕的。”

“至于咱们自己,从家乡带来的粗布棉衣、皮袄大褂的虽然看起来不整齐、不好看,但胜在结实够暖和,足够在绥西过冬了。”

望着门外远处缓缓流过的黄河,马鸿宾放缓语调,沉声道:

“我其他的都不担心,只担心冬天黄河封冻后,日本人会乘机过河向绥西乃至宁夏、陕西冲过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这里死死拖住他们,绝不能让敌人越过我们的防线。”

“一旦打起来,人员、装备的损耗必然大,冬天从宁中调动物资的难度更大。所以,你要抓紧着手去大青山准备咱们的后援基地,争取早日发挥作用。这样咱们81军才能进可攻、退可守,确保薪火不绝,确保在遭受重大损失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

“咱们不比晋绥军和35军这样的部队,凡事都要立足靠自己才是稳妥之计。”

望着眼前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梁三儿第一次在心底产生了一丝丝感动。国难当头,这位老将军在世情险恶的环境里,不想自己安危,不计个人得失,处处为大局着想。却又害怕亏待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子弟兵,谨小慎微,处处留有后路,这样性情复杂的人其实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活生生的现实中人。虽然贵为将军,但他也只是乱世中随波逐流中的一员。

马鸿宾忽又拍拍自己的脑门说,“瞧我年纪大了,给你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话,真正要安顿你的反倒忘了说。第八战区这次为支援绥西战场,调拨了5部最新型号的电台。这种电台功率大,信号强,加密方式独特,日军还无法破译,对我们作战的帮助很大。原本决定81军的2个师和35军的3个师每个师配备一部。但傅作义将军撤下去的时候担心咱们作战压力大,联络不便,多给了咱们一部电台。这样咱们手头就有3部电台。不论是呼唤35军上阵增援还是和国府协调增援、装备以及作战都很方便。我思前想后,我这里其实有2部就够了。你到大青山去带去一部电台。”

看到梁三儿想张嘴推拒,马鸿宾摆摆手手说:“你先不忙推却。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多一部、少一部电台其实影响并不大。反而你那里保持与我们的及时沟通非常重要。这样我才能根据你的情况作出是撤是打的判断,可以说决定我军的生死存亡。”

马鸿宾说到这里极其严肃的看着梁三儿说:“这部电台的意义怎么估计都不为过,绝不容有失,我把他交给你,你要用脑袋向我保证,就算你死了,也要确保电台的安全。”

梁三儿人痞是痞,但在这种正经场合非常懂轻重。他立正敬礼,以极严肃的语气宣誓:“将军您放心,我梁三儿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保证,人在电台在,人死电台毁。”

很满意梁三儿的态度。马鸿宾转身命令警卫员去请电台译电员与梁三儿相见,让他们相互熟悉认识,安顿日后任务,方便以后共事。

不多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报告。”

马鸿宾眉一展,扬声道:“进来。”

一身崭新合体军装的欧阳静怡手持一叠电文从门外进来,举手敬礼,声音清脆利落:“马军长,第八战区第二电台班班长欧阳静怡向您报到,请您指示。”

摆摆手,马鸿宾亲切的对欧阳静怡说:“欧阳啊,这里不是战指,不用这么正经客气。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81军独立骑兵团团长梁镇云,你们认识一下,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会配属到他的部队,在敌后从事抗战任务。你们一定要精诚团结,彼此支持,相互合作,共同协作…”

没再注意马鸿宾略显啰嗦的介绍和任务安排,欧阳静怡仰头看着走近的梁三儿,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困惑,并夹杂羞恼和愤怒。

原来,欧阳静怡看到梁三儿的身形和额头及嘴角、下巴的特征,感觉眼前这名军官和在秦岭敲诈父亲、猥亵自己的所谓“大侠”有五分相像。

当时自己头晕目眩,且梁三儿脸戴墨镜,没有记住具体面相。但女人的特征记忆和直觉有时候是非常可怕的,欧阳静怡总感觉面前这个人和秦岭的那个人非常像。而想到那个亵渎自己清白的最大仇人(“苍猴子”在阴间得意的笑,噢耶,最大仇人不是我呀不是我),欧阳静怡就气得浑身发抖,发誓要把这个无耻流氓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这是自己隐藏在心底最大的私密,从未敢和任何人讲起,生怕万一透露出去召来非议,毁了清白名声。

梁三儿其实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名女军官就是自己在秦岭顺手救下的女学生。虽然惊讶这么短时间内她就成为一名****的女军官,但梁三儿看到欧阳静怡脸上的神态,还没有蠢到主动上前相认的地步。

欧阳静怡待马鸿宾把话说完,不动声色的向梁三儿伸出手去说:“秦岭一别,先生近况可好?”

这是小屁孩赤裸裸的诡计。

这种招式梁三儿到六岁以后就不屑玩了,根本就不会上钩。他以一种历经岁月沧桑的历史凝重感说:“作为武人,国难当头何敢荒嬉。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抗击日寇,保家卫国,不敢擅离职守,秦岭我这辈子从没去过。”

这番表演却是过了。

欧阳静怡本来还不敢确定眼前的梁三儿就是秦岭的“大侠”。但梁三儿张嘴胡侃乱吹的话语和越说越活灵活现的面部表情以及说话腔调,让欧阳静怡把确认度从五成提高到八成。作为女性来讲,这么高的确认度其实就是百分之百确定了。

想到手里握着的这只手正是在秦岭肆无忌惮猥亵自己身体的那只手,欧阳静怡气得发疯,再也无法压抑报复的想法。

这时马鸿宾在旁边疑惑的问:“你们原来认识?”

欧阳静怡与梁三儿异口同声的回答:“从来没见过,根本不认识!”

欧阳静怡保持脸上表情不变,嘴里客套:“以后电台班全仰仗梁团座关照。静怡一介女流,哪里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梁团座包涵。”

嘴里说着话,欧阳静怡单手灵活的把别电文的大头针取了下来,尖头朝着梁三儿手掌狠狠的压了下去,力求把这根针全部钉进梁三儿手掌,好好出口心头的恶气。

感觉到欧阳静怡的小动作,梁三儿手掌已经开始运功防备。待大头针扎下,梁三儿这只曾经苦练过铁砂掌的手立刻硬得像快钢铁,大头针竟无法刺进分毫。

不理会欧阳静怡惊讶的眼神,梁三儿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嘴里意味深长的说:“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欧阳静怡没有说话,脸色煞白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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