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卷土重来
梁三儿后院起火,烽烟滚滚。
张卓正式和梁三儿分居,搬到了周楠的房间同住,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欧阳静怡绝地反击,在这次的风暴中横扫了三义县的女人,大获全胜。
但欧阳静怡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并没有因此次大胜就在其他几位女人面前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相反,她每天都要很友好地到对面周楠的房间问候两位八路女同志,即使直面白眼也毫不气馁,把大家闺秀的风范发扬到极致。
同时知道梁三儿一伙是从封建堡垒三义县出来的,对古礼和规矩非常重视,全盘接受西式教育的欧阳静怡一反常态,在葛家岔以梁欧氏自居。在赢得底下马匪好感的同时,让婚后一直不肯采纳老礼、坚持自我独立的张卓心里郁闷的要死。
郑红霞有勇无谋,在此次交锋中大败溃输。自从知道梁家老太太已经向欧阳静怡家交换了八字,送去了聘礼,知道此事是板上钉钉了。因为对三义县的礼数心知肚明,晓得欧阳静怡这次是蹦上了枝头,自己再跟她叫嚣就是自讨苦吃了。所以这几天郑红霞乖乖地躲在自己的房中练习电台操作,再也不敢出来欺负欧阳静怡。
这样,几个女人虽然都住在前院,抬头不见低头见,气氛微妙到了极点,但好歹养气功夫都了得,再没有发生直接的对峙和冲突。
她们都在等梁三儿发话。
梁三儿现在一脑门子的官司,心烦气躁。
现在一方是老娘,一方是娘子,梁三儿哪里敢二选一。幸亏张卓一怒之下搬到前院去住了,这在客观上给了梁三儿相对独立的空间,让他有了缓冲的余地。
偷偷用郑红霞的电台向白七爷的大儿子白国瑞打探家里的消息。得到的证实确如欧阳静怡所说,梁家和欧阳家正式结亲,白七爷和梁三儿的老娘对欧阳静怡这位儿媳妇非常满意,对欧阳静怡的家庭也非常满意。梁三儿的老娘最近正在托人恳请三义县最有学问的大儒给未出世的小孙孙起名字,务求高端大气上档次,做到一鸣惊人。
老太太这种赤裸裸地偏心让梁家的大儿媳郑红妹醋翻了天。她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去拜见婆婆,要求婆婆也给自己的孩子起个好名字。结果梁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和我家梁大已经成亲了,你们现在分家另过,算起来已经和我是两家人了。你们家的事儿我不好插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小三儿还没正式成亲,更没和我分家,他的事儿自然是我的事,我这为娘的自然要给自己的儿子操心喽。”
这番话硬中带刺,毫不顾忌郑红妹的脸面,让郑红妹铩羽而归。梁大又不在家里,无处撒气,郑红妹当晚把自己的好几样嫁妆撕了个粉碎,发泄不满。
白国瑞也是见过张卓的,知道张县长家的大千金外柔内刚,这种事情上不是好相与的人。在电报最后他深情地祝福梁三儿小弟能够平安,顺利渡过此次家庭危机。
有了情报就好制定行动方略了。
当晚,梁三儿趁大家都回屋休息、四下无人的机会,偷偷趸进了周楠的房间。
张卓和周楠已经在艰苦的战争中历练出来了。半夜三更的有人摸进了屋里,她俩立即被惊醒。
迅速摸出炕边的手枪,张卓翻身瞄准门口沉声喝道:“别动,再动就打死你。”
梁三儿知道这两天张卓火气大,他立即在黑暗中举起手来,陪着小心说:“娘子,有话好好说,咱们先把枪放下咋样?”
听着是梁三儿的声音,张卓心下一松,继而一喜,接着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这个混蛋,都两天了,现在才来哄自己,一点诚心都没有!
周楠也听到了梁三儿的声音。她放下手枪,摸索到床边的火柴,刚要点窗台上的油灯,梁三儿出声道:“千万别点灯,不然别人会发现的。”
周楠心中一惊,屋里一片漆黑,自己也不过刚刚探手去拿熟悉位置的火柴,这梁三儿是怎么知道自己要点灯的?难道,他的眼睛能看到屋里的一切?
想到这里,周楠注意到自己和张卓只穿着宽松的小衣在睡觉,上头一片雪白,半个****都露在外面,下面小衣勉强遮住臀部。当下大羞,赶紧钻进了被窝,把自己死死的包住,生怕梁三儿能看到自己春光外泄。
梁三儿这小子确实有这项异能,黑暗中视物是他半夜做坏事的法宝之一。这项本事,除了他的死党、发小兼同伙温大成,再没有人知道。
张卓可不管他。仍然拿着手枪指着梁三儿喝问:“这半夜三更的,你偷偷摸到这里来是何居心?不知道这里是我和周楠同住吗?”
这里已经隐隐有质问的意思了。
梁三儿陪着小心,一步步慢慢挪到张卓身边,嘴里说到:“娘子,我是得了好消息,赶紧来给你报喜来了。现在事情有了应对之策,咱们还不算输。都是一家人,你先把枪放下,不然万一走火,就成千古遗恨了。”
张卓恶狠狠地回道:“没有什么遗恨的,我现在就想一枪打死你。”
虽然嘴里这样说,但当梁三儿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拿走了枪,她也没有反对。
把枪接过来,梁三儿心里终于舒了口气。用手一摸,原来张卓并没有打开手枪的枪机保险。看来只是吓唬他的。
梁三儿心头暗喜,刚要坐在炕沿上,张卓鼻里哼了一声。梁三儿赶紧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在地上站好。
张卓披了件衣服,盘腿坐在炕上问:“这半夜的,你鬼鬼祟祟跑来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梁三儿赶紧说:“好消息,娘子。我向国瑞大哥打探过消息了,我娘是下欧阳家下了聘礼。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欧阳静怡说她有了我们梁家的骨血,我娘最近正在给这个孩子起名字。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碰过欧阳长官一根手指,她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这样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女人怀胎十月。最多有九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欧阳静怡生不出孩子,看她还怎么抵赖!如此一来,这婚约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张卓冷笑:“猫儿能忍住不偷腥?谁知道你和欧阳到底怎样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旁边的周楠心里砰砰乱跳,生怕张卓说得是自己。
相比她,梁三儿的心理素质要好得多。
他站在地上赌咒发誓:“我俩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若我虚言,天打雷劈。”
屋外一声惊雷。酝酿了一天的春雨终于下了起来,伴随着急促的雨点声,接二连三的雷声不断轰响。
屋里,梁三儿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张卓“哇”地一声哭出了声,哽咽着怒指梁三儿说:“你撒谎。你骗我!”
再也没有比这更戏曲的事儿。
周楠忍着笑,也披了衣服起来安慰张卓。
梁三儿尴尬地走到张卓面前说:“娘子,这都是巧合。不作数的。这样,我再发一誓:如果我俩有苟且之事,就让日本人卷土重来,断我财路,如何?”
三义县是大土匪窝,民风狡诈、凶残。县里的人赌咒发誓说天打雷劈之类的随口就来,根本不当回事儿。但如果拿断生计、财路之类的来发誓,由于利益攸关,更关联生死,反倒许多人谨而慎之,轻易不发这样的誓言,一旦立这样的誓言,信用肯定是很好的。
这样的事情外人是不清楚的。但张卓在三义县这么多年,这些三义县人的小九九还是知道的。
既然梁三儿能发这样的誓,那肯定是当真的了。
缓和了一下情绪,张卓正要和梁三儿和好。外面寨墙上的巡哨大声喝问:“什么人?站住,再走我就开枪了。”
外面隐约传来温大成的声音:“快开寨门,让我进去。有急事向旅座报告。”
温大成很少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寨丁在开门的时候问他:“咋了,温哥。啥事这样急?”
温大成气急败坏地说:“日本人又来了,把山下围得水泄不通,咱们和山西人刚商量好的财道全断了,别说发财,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咱们这次是摊上大麻烦了。”
屋里的人闻言惊愕:既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也为梁三儿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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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家岔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梁三儿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打开一面军事地图,温大成正在地图上向梁三儿比划:“这里,还有这里,全部封死了。道路直接挖断,不让所有人通行。这一块的道路全部连接着县城,日本人直接派驻人马防守,别说人,连只苍蝇都过不去。从中段到东段这一块,日本人正在大肆地修建据点和封锁沟、壕,各据点之间用公路连接,做到相互之间快速支援。更关键的是,这次日本人吸取以往经验,在每个据点里派驻少则一个小队、多则一个中队的日军,同时驻扎数量更多的伪军。这样,就杜绝了以往咱们收买伪军的漏洞。目前,大青山下的部落都让日军赶到大青山西麓去了,所有村庄实行保甲制,在封锁线内的村庄全部烧掉,人员都被赶到了封锁线北部居住。现在封锁线里除了咱们各山头的人马,还有八路军的一部分势力范围,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日本人已经打造了一个绝对有利于他们的战场态势。现在,山上根本无法获得一粒粮食、一颗盐、一寸布的补给,物资供应已经完全断绝了。”
房顶上的檐水连成串儿地落在地面上,发出密豆般噼噼啪啪的响声。屋里的人鸦雀无声,被日军这次的大手笔惊呆了:山上各股势力加起来有几万之众,这些人战斗力不咋地,但每天得吃饭。如果让日军这样封锁下去,大家伙很快就可以喝西北风了。
梁三儿皱着眉头看地图,张卓和周楠脸上也充满了优色:目前这种严峻的形势,如果说大青山里的土匪势力困难,那八路军大青山支队绥西根据地直接面临的是生死考验。八路军装备落后,相互联络困难,能够进退自如地打击敌人,躲避扫荡,全靠与当地群众打成一片,依靠人民的支持获得胜利。可日军这次像囚笼一样围困敌后抗日力量,直接断绝与民众的接触,这种形势既可以说是日军狗急跳墙之后的疯狂举措,也是对敌后抗日力量最有杀伤力的办法。如此一来,梁三儿一伙好歹还能通过商业手段或信誉从山西的晋商那里担保到少量物资,八路军大青山支队绥西根据地的队伍则完全被抽干了水,除了硬碰硬通过作战缴获物资,再无其他任何办法了。而正面作战正是日军巴不得的事儿呢。
旁边项子义不无担忧地说:“三哥,这样以来,这大青山里除了西北风,就啥也没了。以往各山头为了自保,还能跟着咱们干,现在这种样子,就怕有山头为了糊口不顾道义,投靠日本人出卖咱们呀!”
温大成在旁边纠正:“现在是春天了,西北风也没多少,好多时候是东南风。至于大青山里有人捱不过出卖咱们,这不是恐怕,这是一定的。一定会有日本人的带路党。有了这帮家伙,日本人在大青山里就不会像上次那样没头苍蝇一般乱撞,而是会直奔咱们这里,来个斩草除根。”
屋里的人心底更是一沉,半晌无人说话。
让屋里凝重的气氛压得难受,郑红霞在后面絮絮叨叨说话:“我说你们一帮大老爷们的有什么可怕的?日本人既然敢来打我们,那我们自然就过去打他们好了,这才算有来有往。俗话说杀人放火穿金戴银,咱们三义县如果老老实实的,恐怕早就让人连窝端了。”
梁三儿倏地抬起头,眼睛死盯着郑红霞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郑红霞吓了一跳,嘴里声音立刻小了许多,嘟嘟囔囔地说:“我没说啥,你们大老爷们都在,该怎么办你们拿主意好了。”
梁三儿喝道:“别说没用的,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郑红霞是个火爆脾气。被梁三儿一呵斥,立即火冒三丈,大着嗓门说:“再说一遍就一遍。我说咱们干脆打下山去,把日本人的嚣张气焰压下去,让他再也没胆来。”
梁三儿重重地一拍桌子:“说得好。这才是咱们三义县的做派。传我的命令,明天一早所有的山头都来听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本人既然赶来,说明咱们把他没有打痛、打狠。这次就再给他一次深刻的教训,让他知道知道我梁三儿的厉害,来一次,打一次,直到他再也不敢来。”
梁三儿的信心爆棚,立即感染了屋里所有人的情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插言,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一扫前头压抑冷清的气氛。
张卓有点担心。她悄悄碰碰梁三儿的胳膊,把他叫出了屋外劝他:“你猛然间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日军火力占优,这次又来势汹汹,肯定是有充分准备的。你这样贸然冲出去和他们决战,恐怕不容乐观吧。”
见张卓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开始担心他,梁三儿心底暗自奸笑。
他轻轻拍着张卓的胳膊说:“你不用担心。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这次出山,我心里有数。倒是你,我还想再劝你一次,现在形势不妙,你还是在这里继续多待一个阶段吧,等我粉粹了日本人的这次扫荡封锁你再回去好吗?”
张卓皱起好看的鼻子说:“看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手里掌握着我们队伍上的电台,怎么可能不抓紧回去?这两天要不是等着你给我筹措物资,防着欧阳家的小妞趁虚而入,我早走了。你这个混蛋,如果再让我听到、看到你和欧阳有什么牵连,我绝不饶过你。”
“对了,你说话不能出尔反尔。不管你有多困难,答应给我的物资可不能少。”
梁三儿赶紧陪着小心说:“娘子放心,答应你的我绝不赖账。”
张卓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好。现在大仗将起,我也要抓紧回去。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当心自己,千万不要头脑一热冲到最前线去,你要是受伤,我绝不答应,记住了吗?”
梁三儿憨憨地点点头:“记住了。”
张卓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仿佛要把他的相貌印刻在心里。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不等梁三儿反应过来,张卓把他往屋里推:“快进去吧,大伙儿都在等你。我先回去了。明天你不用送我,派几个人帮我把东西搬回去就行。有空了就再来看你。”
看到梁三儿眼里流露出不舍,张卓突然有点害羞,用手点点梁三儿的额头,不等他伸手抓住自己的手,张卓转身离去了。
看着张卓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梁三儿怅然若失,不知下一回她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静怡从黑暗中走出来,嘴里不无酸溜溜地说:“怎么,舍不得走?”
梁三儿转头看着她:“你怎么出来了?”
欧阳静怡话里有话地说:“看你俩出去那么久,谁知道有什么事?我出来看看不行啊。”
这个态度引起了梁三儿的不满:“我说欧阳长官,我俩是夫妻嗳,能干什么事?就算干什么事了,那也很正常。你管得了吗?”
欧阳静怡咬咬嘴唇,“那我也和你是夫妻,你难道不想和我做点什么事?”
梁三儿有点吃惊地看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静怡脸色红了起来,“还能是什么意思?咋俩才是合法夫妻。现在咱们出门在外,一时半会又回不去,可你也要履行丈夫的职责,既要关照保护我,还要和我圆房。”
梁三儿彻底无语:“圆房?”这样的话欧阳静怡以前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现在虽然羞红了脸,但她既然敢找自己来说这件事,已经是对自己放开了心扉,完全拿自己当她丈夫了。
看着梁三儿狐疑地脸色,欧阳静怡又羞又恼,终于恼羞成怒,她决定不再隐瞒:“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梁三儿一愣:“哇喔,到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欧阳静怡这一年的土匪窝没白待,已经学会威胁了。”
欧阳静怡气呼呼地说:“我给你娘撒谎说有孩子了,你娘已经心急地等着抱孙子呢。可咋俩到现在不同房,我从哪里给你们梁家生孩子去?你想过没有,万一到时候你娘来找我要孩子,我该怎么办?”
梁三儿突然嘿嘿一笑:“那是你的事儿,欧阳长官。与我无关,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再见!”
说着梁三儿撒腿就跑,迅速冲进了屋里,不给欧阳静怡说话的机会。
欧阳静怡不敢大声,小声地“喂,喂”喊了两声,见梁三儿以光的速度跑掉了,只好气得嘟起嘴在原地狠狠跺脚。好一通发火后才不情不愿地向屋里走去。
屋外,春雨连绵,一场雨整整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