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叶
大牢里。
昏暗的空间中充盈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三脚木上架着口大锅，锅里的火焰忽忽摇晃着。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根草绒，在空中连续翻动，迎向火苗，但刚一触到火苗头，立刻又倒飞回去，只是，这根又飞起的草绒已经化成了灰烬，不过灰烬并没有散乱，一如原本形状，顺着蒸腾的热气流悄悄地向上涌动着。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这一袭灰烬飞到了高处，然而没了蒸腾热气流的推动，也开始轻轻飘落。灰烬翻转，火苗晃动，忽地，灰烬又一耸动，似乎被下面的热气流波及到了，在空中打了个璇儿，就此变了方向，顺着牢房的柱子缝隙，最后落在靠墙坐着的一个少年肩头上。
少年身材消瘦，双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撕扯着一根干枯的杂草，一身着灰褐色衣衫破破烂烂，就连鞋子也烂了两个洞，露出两个脚趾头。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脏兮兮的脸蛋上满是灰烬，也看不出他原本是何样貌，不过他有一双清澈的眸子，灵动的双目仿似带着灵气儿一样。
“爷爷……”少年低声自语，他叫叶无迹，是这俞州城里的乞丐，一直是跟着爷爷一起在城里乞讨为生。
而在三个月前的一天，爷爷经常占得位置被一强横的乞丐给占了，要知道，乞讨也要选对地方，有的地方会遇到好心人，有的则不行。爷爷一直都是在这地方乞讨，而那强横乞丐一来便要爷爷离去，爷爷不予，想要与之理论，那乞丐被爷爷三言两语说的恼羞成怒，狠狠地推了爷爷一把。
爷爷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一时猝不及防，便从石阶上摔了下来，而这一摔，却摔断三根肋骨，而之后，爷爷也没有在站起来过。
这一次的惊变，也让叶无迹的命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段时间里，为了给爷爷治病，叶无迹经常偷东西，时常也会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可他并不气馁，只要爷爷活着，叶无迹就有动力，可后来，爷爷还是没能熬过去，半个月后的一天，爷爷的病情越发严重，傍晚时就去世了。
叶无迹对着爷爷的尸体一直哭，直到半夜才停住了哭，仿佛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发呆许久后，忽然起身，背着爷爷的尸体走进了乱葬岗，将爷爷安葬后，叶无迹伤心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怒火，他找来一把刀，走在皎月下，找到了那个强横的乞丐，趁着他睡觉，叶无迹一刀将那乞丐捅死了。而后，叶无迹也知道逃不掉，便来衙门自首，虽然从宽处理，但他行为过激，故意杀人，按律法，当是死刑。
不过，官老爷念他一片孝心，最后判了三十年。
可三十年……也形同终身监禁了。
“看来我的命就是如此了，三十年，再过三十年后出来又能做什么，继续乞讨么？”叶无迹双目黯然，自言自语。
他是孤儿，是爷爷在山中捡来的，他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便是爷爷，他的名字也是爷爷给取的。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之前的计划，他曾经许下的誓言：等在长大一点就能出去做工，学一门手艺，爷爷也不用在外乞讨了，若是多努力几年，说不得还能娶一个如花似月的娇妻……
而如今，这所有一切都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三十年后，叶无迹都成半截老头子了，虽然不一定还要出去乞讨，但打光棍是铁定的了。
现在的叶无迹也不敢在奢求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注定了。
缓缓闭上眼睛，几个呼吸后重新张开眼，叶无迹望着墙边的那口大锅里的火焰，发呆……
“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忘记爷爷说的话，好好……好好的活下去。”叶无迹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直至今日，他在这个牢房里已经待了三个月了，或许也呆不了几天了，如他这样的杀人犯会被发配。衙门里自然也不养白吃白喝的人，如叶无迹这样的罪犯，一坐三十年，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衙门也受不了，当然，国家总有应对方针……他或许会被发配到关外，也或许是去做劳役。
“不管做什么，总要活下去。”
其实在定案之后，叶无迹自杀的心都有了，他双目中充满了绝望，三十年，他现在才十六岁，三十年后他都四十六了，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无异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不过后来他也慢慢的释然了，因为他忘不了爷爷说过的话，活的虽如蝼蚁，但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
“小叶子啊，你就别多想了。”
这时，墙角处传来一个憨厚的声音，叶无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又黑又壮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了过来。
这间牢房里除了叶无迹之外，还有六个少年，这六个少年都与叶无迹年纪相仿，最小的也有十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同样的是，他们俱是灰头土脸，身上穿的衣服也同样是破破烂烂，是的，他们也同样都是这俞州城里的乞丐。
“呵呵，呵呵，”叶无迹笑了笑，没有说话，又黑又壮的少年在叶无迹身边坐下，笑着说道：“想那么多干什么，自找烦恼，过一天算一天，吃饱等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额对，这是人生一大快事，大丈夫当如是也啊。哇哈哈……”
叶无迹无语，这少年他也认识，叫大熊，而其他几个正躺在角落地上睡觉的小乞丐都是大熊的小兄弟，当然不是嫡系之亲，而是拜过把子的乞丐兄弟，这一伙人时常小偷小摸，而这一次进来自然是偷东西被抓。按理说，叶无迹是不应该和他们关在一起的，毕竟叶无迹是重犯。
无奈，现在大牢里没有空下来牢房，其他牢房里关的都是些彪形大汉，把他们六个少年和一些大汉关在一起难免会出事，是以只能暂且将大熊几人关在叶无迹这间牢房里。
“你们又去偷了什么？”叶无迹笑着问道，城中的小乞丐他一般都认识，他也和大熊他们一起偷过东西。
“龙若寺的功德箱，哎，我们这一回是栽了。不过这也挺好，坐牢至少有东西吃，嘿嘿，”大熊半躺着身子，倚着墙，搓着胸口，不一会儿，搓出一个黑疙瘩，看了看，又拿起来闻了闻，嘴一咧，弹飞出去。
“是啊，坐牢至少有东西吃……”叶无迹苦笑道，的确，大牢里犯人的吃食虽然很肮脏，但比起做乞丐，至少有东西吃，有馒头，也有水煮大白菜，这样的饭菜可能是最低级的，但还是比乞丐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好。
“小叶子，听说你会被发配，真的假的？”
“大牢里总不能天天养一些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干的人吧。”
大熊愣了一下，正欲说些安慰的话，忽然昏暗的空间中响起‘吱呀’一声，这是开门的声音，是大牢的大门。
而后，便听有人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儿，三四个大头兵走了过来。
“出来，都出来。”其中一个大头兵打开铁索，推开门，冲着叶无迹几人大吼。
叶无迹愣怔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子。
他知道，自己将要离开了。
“官爷，是不是要放了我们了？”大熊问道，而这时，其他几个小乞丐也都站起身来，俱是一副兴奋之色。
“别多问，”大头兵冷漠地看了大熊一眼。
叶无迹首先走出牢房，一大头兵给他带上手铐，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大头兵居然将大熊几人也都铐了起来。
大熊慌了，本想反驳，但这些狱卒俱是人高马大，根本无法挣脱。
“这是要干什么？”几个小乞丐都被吓到了。
狱卒，大头兵俱是神色默然，没有人回答他们。从另外两间牢房里又放出了几个大汉，都带上手铐，而后，便被大头兵一路推推搡搡地赶出了大牢。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是旁晚。
几个大头兵压着他们走向西门，一路出了俞州城。
“不是要放了我们的吗？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
“闭嘴！”
一大头兵冷冷地望了一眼大熊，大熊语止，但几人的脸色却变得越发惨白起来。
刚到城门口，所有人俱是大惊失色，只见城外护城河一侧，正伫立着一只巨大的鹰。这只鹰大的令人难以想象，几如三间屋子一般，黑色的羽毛发亮，威风凛凛。
叶无迹吃惊莫名，他知道这只巨鹰是灵禽。
而在黑鹰旁边有着两个俊朗青年，二人见着叶无迹等人走来，也一起走上几步。
这边，居首的一个狱卒忙迎上，拱着身子行礼：“杨管事，这些便是……”
被称之为杨管事的青年皱了皱眉，截道：“怎就这么几个人，还有孩子？”
狱卒面带苦涩，为难道：“大牢里人不够，这个，您别看他们只是孩子，其实激灵的很呢！”
杨管事默然地看了一眼叶无迹，一摆手：“罢了。”
狱卒闻言一喜，一转头，忙像这边打眼色，叶无迹身后的一大头兵会意，推推搡搡道：“过去。”
叶无迹很识相，但他心里有着许多疑问，灵禽是很稀有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还是刻意来接他们的！
一把梯子被搬了过来，架在大鹰身上，叶无迹首先爬上大鹰的背部。
尽管黑色的大鹰是卧伏在地的，但依旧有着三米之高。
叶无迹心胸澎湃，紧紧抓住大鹰的羽毛。
而大熊他们几人都急了，说什么也不上去。
“啰嗦，让你们去哪儿就去哪儿。”杨管事皱着眉，一挥衣袖，叶无迹也忽觉眼前有一股无形的气浪扑面而来，而后他眼睛一花，脑海空白，昏死过去。
当他在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就都变了。
夜幕已然降临。
此时他正躺在地上，大鹰已不在，叶无迹愣怔一下，急忙起身，只见这是一处极大的空地中央，四面环山，而在空地边缘有着树林，大山上流畅着瀑布，而树林边缘，隐隐坐落着一排排屋舍。
“这是哪儿？”叶无迹目瞪口呆。
“武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