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诡异
拦下破六韩拔陵的马鞭,卫可孤轻轻地拍着战马,缓缓地走到张仲瑀面前,轻轻地翻身下马。一切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绝不拖泥带水。他彷佛是天生的战阵王者,一动一静之间,无不充满决绝。
他拍了拍张仲瑀的肩头,肃穆道:“你知道吗?我很欣赏你,真的很欣赏你!我卫可孤不是一次抢劫你们这群洛阳的官老爷们,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神色不动的。一个人可以坦然地面对生死,这并不难。但是如果可以把生命看得如此之轻,那么他不是一个傻子,便是心中已有对策。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张仲瑀毫不在意的眼神突然间充满神采,他原本看不起这群流寇的。
从晋阳开始,这群人便盯上了自己,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要知道他张仲瑀也是军功世家,真当自己那么好欺负的么。一路上的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已经将消息传达给了平城的姑父——真定侯娄内干,同时,手下三十余位家将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士,完全可以抵挡一段时间。
按照约定,这个时候援军应该也快到了,不知为何,竟然迟迟没有出现。而眼前这位年轻人,无疑已经看破自己的打算。
这位强盗头子口中的卫可孤,年纪不过与自己相仿。一身汉服虽然破旧,却被洗的发白,不带有一丝邋遢,脸庞清秀,让人一见便生出亲近的想法。张仲瑀想不明白,草莽之中竟然还有如此人物!要是为大魏效力,兼之雄厚的家世,他的前程不可限量。想到这里,看向卫可孤的眼神已经带有一丝惋惜:“我的想法你很清楚,对吗?”
看着张仲瑀的神情,一个声音从卫可孤内心响起:“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不然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你的心腹大患!”
六镇的豪杰不在少数,比如武川镇的宇文肱与贺拔度拔、怀朔的镇将杨钧。这些人即使骑射无双,自己仍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要给他足够的支持,这些人全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而眼前的张仲瑀,虽然年纪轻轻,已让自己有了畏惧之意。他以目示意破六韩,想要将这群人当场格杀。
这群人携带大量钱财前往平城,一定有着极其重要的目的。给事中虽然只是从六品的官员,却贵为皇帝近卫,随时为皇帝参谋。杀掉这样一个人,无疑会耽有极大的风险,甚至有可能会被北地大军追剿。
原本他只是想要将钱财拿到手就好,此行的目的也在于此。洛阳的那群人不过是废物罢了,看到自己小命快没了,还不是乖乖地将钱财奉上!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他一向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所以看到张仲瑀的镇定,让他起了杀心。
李涛被阿福抱到马车上,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四哥”与强盗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脑海中只是在想着穿越这件古怪的事情。
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什么天理循环,他信奉的,便是军队的哲学:优胜劣汰,强者生存。
只是这件事情,实在难以解释,短短的十几分钟,便从爱恩斯坦相对论想到了霍金的黑洞理论,从“外祖母谬论”想到了“多重世界理论”,可是无论由哪一条引发的后果,都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现在还是身处险境,一不小心便会被强盗们挫骨扬灰。穿越后连事情都没搞明白就可能被人家人道毁灭。
三十余位家将,则紧紧将四辆马车护卫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性命就是家主的,只要家主一声令下,哪怕是粉身碎骨,那也在所不惜。
原本二十岁的强悍青年,竟然附身于一个十余岁的小子。李涛看着柔嫩的手掌,摇摇头,正下定决心努力去适应新的环境时,右手心的月牙形伤痕传来阵阵瘙痒。
他展开手掌,在车厢壁上来回摩擦,想要减轻瘙痒的感觉,发现感觉越来越强烈,竟然逐渐发展为刺痛。整个手臂似乎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从连接处向外挣脱。刺痛的感觉之外,还参杂着灼热,似乎架在烈火上炙烤。
如果身边有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断那张炽热的手掌。但是现在,他只能疯狂地敲打着车厢。
车厢中传来“砰砰乓乓”的碎声,三十余位家将没有得到命令,无一人敢向前查看,都将目光看向了那个叫做阿福的管家。
阿福虽然是四代奴籍,却代代都得到家主的信任,被委以心腹爪牙之寄。他明白家将的心思,意思是让他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行人中,也只有他有资格随意查看。
阿福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二少爷。二少爷在远方一脸严肃,不知与山贼头子谈些什么。知道现在过去请示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自己也只能擅自做主一回了。于是咬咬牙,伸手揭开了门帘。
“四少爷,你怎么了?”
一看之下,阿福大惊失色,急忙喊出声来,他从来没有见过之前有点沉闷、有点呆板的四少爷变成了这幅模样。记得刚才双手将之抱进车厢的时候,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李涛的手臂传来阵阵刺痛,手心处温度陡然升高,那温度彷佛可以传染一般,不多时已经传到上身,然后是脸庞。好似熟透的柿子,轻轻一捏,便会流出大片的鲜血。浑身如同火烧云的颜色,将整个车厢映成腥血之海。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直上云霄,晃得人心都颤抖了起来。李涛惊惶地看着自己有右手臂,在他眼里,那条手臂已经离体而出,绝不会还在身上。他潜意识伸手去抓,想把手臂重新拿回来。
“扑哧——”“哧哧——”“噗噗——”阿福见到少爷只是伸手轻轻一指车厢中便燃起了火苗,顷刻间变成了熊熊大火。车辕上的马匹受到惊吓,奔开四蹄闯入人群。
卫可孤见到张仲瑀识破了自己的目的,一时间起了杀心。他们的身份一直是个秘密,在举事之前绝对不能暴露。一旦截杀朝廷使臣的事情传入洛阳,不但几年来的努力将付诸东流,就连性命也将不保。
而保留秘密的最好做法,无疑是把这些人送进地狱。只有死人才能最好地保守秘密。
破六韩拔陵得到卫可孤的示意,马鞭一挥,已经将张仲瑀拦腰截住,手腕一抖,便要将对方整个儿控制住。所谓“擒贼先擒王”,掌握好这个张家少主,要省却很多麻烦。
一直围困在四周的盗贼们看到首领动手,手中早已待射的弓矢毫不犹豫地飞进去了猎物之中,以最小的代价消灭尽可能多的敌人,一向是卫可孤教给他们的准则。
然而护卫在马车周围的张家家将,无一不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士,跟随家主张彝四处征战过的,已经有了应付危险的本能,见到危险临近,纷纷依靠地形与盗贼们厮杀在一起。
阿福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双方的厮杀已经展开。对他们来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或许也有吧,但是他们已经不需要。动手厮杀,无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对于鲜血的嗜好,没有人比他们更兴奋,他们一出生便注定与鲜血为伴,直至终老,抑或阵亡。
四五位家将急忙举着盾牌,想要将李涛与阿福护卫起来。面对危险的环境,李涛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在他眼中出现的,全是即将离开自己身体的右臂。
车厢中燃起熊熊烈火,驾车的马匹已被格杀在地,阿福急忙拦腰将李涛抱下车厢。仅仅只是一瞬间,四周的家将已经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从阿福的怀中冒出阵阵青烟。
事情虽然诡异,家将们已经来不及顾及。他们全副心神已经被敌人的残酷绞杀吸引,即使知道自己的少主人出现了诡异的特征,也仅仅只能让他们稍有分神。
短短的十几息时间,阿福已经是两次抱起四少爷。第一次还是正常人的小少爷,再次抱起的时候,身体的温度热如烙铁。如此诡异的情形,不要说这一辈子没有遇到过,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就在愣神之际,一支劲爆的飞矢已经朝他的后脑射来。
这行强盗将近二百余人,虽然装备简陋,比起张家的三十余位家将们,还是占有很大优势。更何况张仲瑀在动手之初,已经被对方控制在手。卫可孤的策略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任务,以防夜长梦多。不知为什么,虽然胜券在握,心中的不安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现在不得不怀疑现在的做法是否正确。
马车周围的家将们见到飞箭射来,想要格挡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管家阿福就要被箭矢贯穿头颅而亡。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只手,如同鬼魅般捏住了飞矢的箭头。不错,是捏住,拇指和食指并拢在一起,将来箭拿捏在手中。
“扑哧哧——”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铁质的箭簇竟然融化成铁水,点点滴落在阿福的袍子上,烧出一个个大洞。
目瞠口呆的张家家将们见到这一幕,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他们虽然不怕死,那是因为为了自身的使命不得不死。假如有机会活下来,又有哪个傻瓜愿意送命?见到少主人如同鬼神般的表现,家将们知道,他们有救了。
这一幕发生的如此神奇,却只有在四周保护他们的家将们看到。破六韩拔陵与卫可孤被重重叠叠的身影挡住,听到这声欢呼,唯恐事情有变。两人交换眼神,立即催马来到车厢前,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