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适应

时光匆匆，转眼时间五日已过。真定侯娄内干的寿宴则安排在十一月十二诞辰那天。

这段时间里，作为朝廷特使的张仲瑀忙着接待平城的各路官员。

平城与洛阳距离遥远，音信隔绝，官员们都想从他的口中探知一些朝廷的最新动向。张仲瑀离开平城二十年之久，也需要从这些人的口中了解有关形势。

至于采办寿礼，则交给了管家阿福。

李涛闲里无事，几日来拉着易家兄弟外出闲逛，跑马观花似地，将平城的外城和郭城看了个遍。至于皇城，虽然已经闲置多年，他目前还没有资格进入其中游览，也只能作罢。多日的观察，已经将整个城市大致特点掌握在心中。

期间娄昭来过一次，说是姑母想让他在寿宴之前住进真定侯府。被张仲瑀这个冒牌二哥擅自做主地婉拒，让他有些不爽。

他其实很想早点进入娄府，看一看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有这什么样的精神面貌。对姑父娄内干这个人，他很好奇。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力，让朝廷派二哥前来招揽？一路上的见闻，让他意识到，娄家在平城，甚至整个北地，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李涛很想认真地询问张仲瑀，将他脑海中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这样便不会为了解时代信息而迷茫。只是事情操之过急的话，无疑会适得其反。想到这里，也只能徒自叹息。该知道的事情早晚会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青葱岁月的子弟兵，而是十岁的张经。

为了适应目前这具只有十岁的身体，他不得不强行去改变很多习惯。

比如，前世的时候嘘嘘完了，他会惬意地抖上几抖，以证实宝枪正壮；或者每日起床后，来个五十里越野跑，让筋骨得以舒展；再或者，为了保持军容整洁，必须定时理发。

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孩子，已经长发披肩，比女子还女子。早上起来，便会有下人前来帮他梳洗，弄得他好不尴尬。

要是如此也便罢了。让人无比郁闷的是，帮他梳洗的居然是一个叫阿宝的半大的孩子，并不比他大多少。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畏畏缩缩的，虽然不至于手脚不利索，对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敬畏。

不是说古代的少爷都有丫鬟伺候的么，怎么老子不幸穿越了一回，一切都变了呢？从街上归来，看到房子的阿宝，李涛闷闷地想道。

当他把这个疑问在易家兄弟面前隐晦地提出来的时候，被二人好好嘲笑了一会，说是什么人小鬼大，满脸尽是苦忍的暧昧笑容。

嘲笑便嘲笑吧，老子光棍一条，也没啥好担心的。弄到最后他终于明白，在这个时代，世家子弟并不是一出生就像《红楼梦》中宝二爷那么有福气，身边尽是莺莺燕燕，可以大享齐人之福。

按照古礼，他到了十二岁才能有自己的丫鬟，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可以在这些丫鬟身上做出任何事，包括性经历。如果丫鬟有幸中标，生下个一男半女，便可以从此改变婢籍的地位，成为主人的小妾。

至于那些至主人大婚而无所出的婢女们，除非受到特别宠爱，否则下人始终是下人，绝对不能逾越半分，能赐婚给有分量的下人已是天大的恩赐。

在这个时代，世家公子的婚姻往往追求门当户对，只有在婚前经历了这些，才能在接下来的大婚中不至于出丑。在招入丫鬟之前，为了照顾少爷们的生活，往往是从下人的子弟中选拔特别优秀的人充当书童，这些子弟在充当书童的同时，还要尽到一个全职保姆的责任。

阿宝就是这种性质。

当然，在这个礼乐崩坏的乱世之中，已没有多少人严格遵守古礼的要求。十二三岁便将身边的清纯少女搞大肚子的大有人在。

不幸的是，他偏偏有个严遵古礼的老爹。从易家兄弟的口中，他甚至在脑海中帮其绘制了一付老古董的画像：呆板、保守、教条、不知变通。

老子命苦啊！搞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涛真想仰天长叹。

人家穿越都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而他只能醒来摊开掌，醉了揉揉膝。

不过，有这样的老爹似乎未必是一件坏事啊，再保守难道还有前世的军队保守么？

你们都知保守是落后的代名词，哪里知道保守是最激进的行为。哥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担心这点小鱼小虾？不够塞牙缝的呢！李涛甩甩脑后的长发，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pose，叉开双腿踱入书房，骚包地想道。

娄府后花园，两三丫鬟侍立周围。华亭之下，数位女眷围绕着一身华服的老夫人，细声地交谈着。

天气虽然已经深秋，娄府上下丝毫看不到凄冷的情景，到处洋溢着一股喜庆之气。

俗话说，五十而知天命。人过五十便是与天争命，每一天都是赚来的。由此而言，家主的五十寿诞便不得不格外重视。更重要的是，朝廷派遣表亲张仲瑀前来传旨，分明是家主有了起复的征兆。那些随风转舵的官僚们，听闻消息，亦开始纷纷巴结娄家。

大魏自从道武帝拓跋珪统一中原开始，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匹娄家作为大姓中一员，一直是王朝的中流砥柱。只是二十年前孝文帝迁都洛阳时，先老爷病逝，继承家主之位的娄内干为了守灵留了下来。

没想到的是，娄家自此逐渐衰落下来，被迁往洛阳的皇帝彻底遗忘。娄内干只是继承了父亲的真定侯爵位，二十年来无一职在身。

反观当初跟随皇帝迁往洛阳的达官贵人们，如今无不飞黄腾达，富贵至极。相比之下，让娄家无比气馁。如今有消息称，家主会被朝廷封为并州刺史，成为一方诸侯，怎不令人兴奋？

女眷们聚在一起，纷纷议论起来。见到身边的女眷兴致高昂。老夫人忍不住叹息一声：“如今老爷起复在即，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可惜你大哥没命活到现在，否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就是做神仙也不换。”说完，眼泪已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坐在下手的俊美妇人闻言，一时也沉默下来，将身边四五岁的孩子搂了过来，戚戚道：“婆婆毋须太伤心了。夫君命中注定不能享受这份富贵，只是希望老爷以后的爵位能够传给睿儿。这样先夫九泉之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群女眷当中，一身华服的老夫人便是真定侯娄内干的妻子，也就是张仲瑀唯一的姑姑张素贞。搂着孩子的俊美妇人则是娄家长子娄拔的遗孀王氏。

娄拔早死，留下一个儿子娄睿。因为这个原因，娄睿在府中备受疼爱。娄睿作为嫡孙，有权利继承祖父的爵位。

王氏念念不忘爵位传承，也可看出此女不简单。只是一句话，既安慰了婆婆，又提醒众人自己母子在府中的地位。

坐在右边的则是娄家的三个女儿。长女娄玉英眉黛如月，容貌娇艳，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优点，一身装束华丽过人，虽不言声色，而让人摄于威仪，嫁给了姑臧武威人段荣为妻，夫妻俩相敬如宾，让人无比羡慕。

次女娄黑女人如其名，皮肤淡淡的黑色，相貌虽不丑陋，与大姐相比，已是云泥之别，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笑着看着众人的议论，并不插嘴，年前嫁给大安人窦泰，日子过得也尚算可以。

偎依在老夫人身边的少女，则是幺女娄昭君。相貌虽比不上大姐，却也不遑多让。可贵的是，眉宇间一股英气勃发，让人不敢轻视。这些年来，前来娄家求亲的达官贵人踏破了门槛。娄昭君看不上这些纨绔子弟的软弱作风，是故一直待字闺中。

听到大嫂的回答，娄昭君撇撇嘴道：“爹爹春秋正盛，而睿儿年纪尚小，不知何时才能传承爵位。我倒是觉得，虽然大哥已经去世，以后继承娄家事业的人非小弟莫属。小弟文武双全，完全有能力承担起维护家族的重任。”

“哈哈，三姐莫要再夸奖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大。”正说着，走廊上传来一声朗爽的大笑，来人一身戎装。进来后手中长剑递给下人，一把扯开袍子，大跨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娄家少子娄昭。

“娘，嫂嫂，大姐，二姐。”娄昭一一见礼，然后肃立在台阶之下。

“昭儿，你来的正好。娘交代你办的事情办理的如何了？”娄夫人见到娄昭进来，脸上满是疼惜。长子已逝，她便将全部的爱放在少子身上。

“儿子已经将娘的原话告诉了表哥，可是表哥坚持要在寿宴那天才来拜访爹娘。至于小表弟么，听张府的下人说，自从来到平成以后，倒是在外面的时间长，留在府中的时辰屈指可数。”

老夫人闻言，叹息道：“仲瑀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性格和你舅舅一个样子，又臭又硬。虽说朝廷之事公事公办，但是早点前来拜访我这个姑姑，又能让人说什么闲话。”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对她来说，自从嫁入娄家，便再没有归宁。张家随先帝前往洛阳，娄家则留在平城。两家本没有什么矛盾，却逐渐隔膜起来。

想到这里，回头看着幺女昭君，心里想到，要是仲瑀这孩子同意，不妨将昭君嫁给他为妻吧。这样亲上加亲，哥哥和内干以后在朝堂上相互扶持，娄张两家便不会如先前那般生疏了吧。想完，又禁不住一阵长嘘短叹。

娄昭君看到母亲难过的样子，撒娇道：“娘你在想什么呢。表哥不是答应昭弟，等爹爹寿宴的时候过来吗？还有三日的时间，有什么难等的。昭君知道娘你想念舅舅，可是既然二十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三日吗？”

“娘是在想，你也老大不小了。先前称着你的心意，拒绝的那些世家公子的求婚。只是俗话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婚不嫁，闹出笑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娄昭君听到这里，脸突然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