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步考验
秦王是杨愔的小名。从称呼上可以看出此人与杨愔是熟识。
杨愔对着张经施了一礼道:“小弟能够治好口吃之症,全是张兄的功劳。请受小弟一拜!”
那人此时放才注意到张经,暧昧地笑道:“原来是张兄。学堂之内一战成名,兄弟可是仰慕的紧。没想到张兄还有如此神奇的本领,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张经则是对他方才所说之事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国子学与太学诗会之事?”
那人见状,也不隐瞒,对着张经抱了一拳道:“在下姓元,名孝友。既然张兄与秦王如此要好,那也不算是外人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张兄应该知道,我朝太学与国子学并立。学生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可是由来已久。太学那帮崽子自持才学,从来不把我们国子学放在眼里。”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大家相互之间虽然看不顺眼,但是还能以礼相待。自从太学来了一个魏收后,整日趾高气扬,有事没事便找我们国子学的麻烦。大家都是爱面子的,谁能受得了……”
听到在这里,张经笑道:“孝友你是否言过其实了?国子学的人居然害怕一个太学的穷学生,说出去有谁相信?你可不要把我当成傻子糊弄!”
元孝友急忙辩解道:“没有的事!张兄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问秦王。为兄虽然轻薄了一些,还从来不说假话。”
张经询问似地看向杨愔,杨愔点点头。
张经继续道:“你说的那个魏收,难道才学真的惊天动地,足以让八百国子学生束手无策?”
杨愔羞愧地低下头,轻声道:“魏收兄的学问,小弟确实自愧不如。只是来日方长,小弟也不敢妄自菲薄。”
杨愔的表情落在张经的眼中。他暗暗点头,杨愔比自己小一岁,现在才不过十岁。出生于华阴杨家的他,自然前途不可限量,所接受的教育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以后能够辅佐高洋,位列宰辅,自然有他的道理。
元孝友可没有什么自责的心思,他推了杨愔一把,急切道:“秦王,这次诗会,我们国子学可是全靠你了。其它几个人,不是我元孝友鄙视,年纪虽然一大把了,论学问可并不如我。更不用说是你了。你若是自认不如,我们便没人可以出头了。”
看着元孝友一身江湖匪气,张经不由打趣道:“所谓文斗不如武斗,你们既然在学识上比不上他。难道就不能用一些手段么。譬如说,打闷棍……撒石灰……”
元孝友的脸上瞬间红了,呐呐道:“魏收这妖孽,一身本领不在学识之下。”
一句话,张经已经明了。敢情国子学这几个人对魏收武的不行,来文的。文的也不行,被逼上绝路了。只是这魏收如此狂傲,就不怕得罪人么?这让他忍不住对魏收产生了兴趣。
他总觉得魏收此人听着有些耳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个魏收绝对是后世的名人。
随着穿越时间的流逝,他所接触到的人也越来越广。
如今高欢见到了、娄昭君见到了、皇帝见了、太后见了、达摩见了、杨愔见了,现在又来个魏收。而在张家的藏书阁中,他还看到韦睿、萧衍、沈约等人的名字。
可以想得到,以后认识的、不认识的、听说过的,未听说过的人势必都要出现在他面前。
杨愔听到元孝友的推崇,忍不住道:“元兄还不知道吧。小弟的学识与张兄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这段时间以来,张兄陪伴小弟治疗这口吃之症,学识之深,小弟是望尘莫及。若是有张兄出马,只怕那魏收也不是对手。”
元孝友睁大着眼睛看着张经,难以置信地道:“秦王你所说是真是假?他的学识有我大哥的几分?”
“你大哥是?”张经有些不悦地地问道。看他提起大哥的口吻,整一付崇拜的目光,想必他大哥的学问可以让他折服。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有必要认识。只是这样的语气,也未免太小瞧人了吧?
“我大哥是谁你居然不知道?”元孝友大吃一惊,望向杨愔道:“秦王你可不要坑我!居然不知道我大哥是谁,怎么看也不像是学识高深的样子。张兄对着郑博士是霸气了一些,可是魏收不是省油的灯啊。”
杨愔尴尬地对着张经道:“元兄的长兄乃是临淮王殿下,姓元讳彧。我朝礼制,多数出自临淮王与崔侍中之手。”崔侍中便是崔光,张经身为皇帝侍读,受教于其门下,自然知道。
“原来如此,那我的学识只怕连其万分之一也比不上啊。”张经自嘲地笑道。按照他目前对该时代的了解,说是万分之一,还算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他所知道无非是在藏书阁中所看到的内容与后世的零散记忆。这些东西与一代大儒自然不能相比。临淮王元彧既然能够在学识上崔光并称,自有其独特之处。
张经的谦虚换来元孝友的安慰,他一手拍在张经肩上,同情道:“张兄的学识,小弟也是佩服的。只是没有个二三十年的苦学,想要追上我大哥,实在是不可能。不要说是你,就是你大哥张始均,也不见得有我大哥一半的学识。”
张经一脸黑线,嘿然想道:“老子若是不给你来个五雷轰顶,你不知道老子是穿越众啊。也罢,这个什么鸟诗会,老子便参加了吧。看看北魏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才。”
想到这里,抬头问道:“这个采薇诗会是在什么时候举行?有什么规则吗?”
元孝友瞪大眼睛道:“张兄真的决定参加采薇诗会吗?不是为兄有疑问,虽然秦王一向不虚言,可是为兄还是对张兄的学问有疑问。”
“哦,那你准备准备怎么办?”张经懒洋洋地看着他。
“嗯,若是张兄不嫌麻烦,小弟想试上一试。”元孝友不置可否道:“如今天下大魏与南朝争雄。我北朝武力盖世,文采不足。元嘉以来,文学大家尽数出于江南。所以张兄也无须担心为兄故意刁难。”
张经知道,元孝友的意思是说。我大魏的文采与南朝相比差得远了。所以考验的时候不会出太难的题目。心中暗笑,这个元孝友实在是质朴的可爱。当下乃道:“元兄请说,小弟一定竭尽所能。”
元孝友思考片刻,缓缓道:“采薇诗会是在寒食节举行。距今不过五天时间。张兄不妨以‘寒食’为题,咏一首五言,也好让为兄见识一下张兄的文采。”
张经听后,不由地低头沉思起来。
元孝友看向杨愔。想要寻求他的看法。在心目中,整个八百国子学中,说得上博学的不过十之一二。而博学之中算得上精湛的,又是十之一二。盖因大家衣食无忧,只要没有大的过错,一辈子的路已经被安排好了。所以杨愔年龄虽幼,只因家学渊博,反而在其中小有名声。
九品中正制中,做哪些官,只是根据家世排列,然后官府征辟。正因为如此,由于官职有限,大魏经年以来,尸位素餐之人极多,出现了多人争夺一个职位的现象。更有甚者,一个职位后面,已经有数十人在等待着递补上去。
相反地,那些出身寒门的人,虽然学问高深,若是不能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很少能够做官。为了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不得不悬梁刺股、凿壁借光。以求能在权贵的施舍中得到一丝残羹。这也是太学与国子学矛盾的深层由来。
杨愔见到元孝友以目光询问自己。只是看着张经,微笑不语。
杨愔的态度,到让元孝友忐忑起来。他期期艾艾道:“那个……张……张兄,曹子建有八斗才,方能成七步诗。为兄以‘寒食’为题,实在太难为你了。要不你看这样如何?”
元孝友正气凛然道:“反正寒食节还有五天时间,我们提前两天确定人选还是可以的。张兄现在若是为难,不妨多思考两天。”
“不用了,我方才低头沉思,不过是在想着哪一首更合适而已。”张经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小弟一不小心多想了几首,正要请元兄品评一下哪首更好。”
元孝友惊诧地指着张经,激动道:“你……你……”
“元兄莫非不信?”张经淡然道:“小弟虽然狂妄,也是从来不打诳语的。”
杨愔见状,不由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张兄说出大作。也好让小弟等一睹风采。”
张经整理一下思绪,轻轻吟道:“地僻人稀到,檐虚燕未过。清愁诗酒少,寒食雨风多。名字因农具,襟怀属钓蓑。莫惊时节换,安分看如何。”
“诗有古隐士之风,只是从张兄身上看来,好像并不符合。”杨愔咂在嘴里,兹兹品味了一番。欲言又止道。
“杨弟意识果然敏锐。且听第二首。”张经也不辩解,继续吟道:“二月野中芳,凡花亦能香。素娥哭新冢,樵柯鸣柔桑。田父引黄犬,寻狐上高冈。坟前呼犬归,不知头似霜。”
诗歌一出,杨愔惊讶道:“张兄悲天悯人。此诗虽不及子建,亦不远矣。”
元孝友打躬作揖,对着张经行了一礼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在下只以为张兄张扬跋扈,不学无术,没想是有大学问在身的。有张兄参赛,只怕魏收这小子有的受了。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未怪。”
杨愔看着张经,喟然叹道:“清河张家有张兄这般人才,光大门楣指日可待。原本小弟以为,张始均、张仲瑀二位兄长才华横溢,为我大魏栋梁。今日见到张兄学识,方知张家灵气已尽归张兄矣!”
张经见到杨愔如此推崇自己的两位哥哥,内心有些奇怪。张仲瑀他是见过的,学问虽然没得说,心机未免深沉了一些,整一个小狐狸,他不是很喜欢。大哥张始均究竟如何,若是如张仲瑀这般,以后可有得难受了。
想到这里,试探地问道:“哦,在杨弟心目中。我这两位哥哥有何优劣点,杨弟不妨品评一番。也好让为兄知道你的眼光如何。”
元孝友老实不客气道:“哼!洛阳人物当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魏收这厮。其次便是你的二哥张仲瑀了。至于张始均郎中么。你难道作为弟弟,难道不知道洛阳有首民谣么?”
“民谣?”张经疑惑道:“元兄不妨说说看。”
元孝友终于品出味来了,脸色变了几变,没好气道:“以后还是不要叫我‘元兄’了,我怎么听着你老是叫我‘元凶’啊,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正我也不比你大几岁。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孝友便了。”
张经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一本正经道:“还请元兄,哦不,还请孝友你解惑。小弟洗耳恭听。”
元孝友道:“帝室有三宗,中山、临淮与安丰;中山山中走、安丰江上游、临淮东掖闯关头。帝都三郎中,始有左民原有恭,温郎高坐才子生。左民寒食有火用,子恭遇神展武功。温郎温郎最有才,不到南火必有宰。”
元孝友将民谣说了出来。听得张经满头雾水。忍不住道:“孝友你能解释清楚吗?”
元孝友嘻嘻一笑,得意洋洋道:“这首民谣,便是品评我大魏最有才华的六个人。所谓‘帝室有三宗,中山、临淮与安丰’。说的是宗室之内,中山王、临淮王也就是我大哥与安丰王堪称表率。‘而帝都三郎中’,说的则是左民郎中、即你大哥张始均,尚书北主客郎中源子恭,至于这个人么,则是秦王的舅舅了;还剩一人则是郎中温子升。这三个人是京城内最有才华的三个人。”
张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所谓‘中山山中走’是什么意思?”
元孝友尴尬地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小儿传唱,可能是为了顺口吧。既然张兄确实有才华在身,寒食节与太学争雄便非你莫属了。为兄我到时候一定会为你呐喊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