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
沿着锃亮如油的青石大道和蛛网密布的碎石小路前行一阵后,徐锋来到了紫竹堂弟子居住的那一排排厢房。
由于他与王皓同寝,所以倒是不用折腾什么,径直走向熟悉的厢房前,轻轻用脚一推,木门便是开了。
十多张通铺一般一张紧挨一张的单人床,整齐悬挂的毛巾和洗漱用具,几个破破烂烂的衣柜、储物柜……
简陋的陈设一眼便是尽收眼底!
“好沉!”
小心翼翼地将王皓从背上卸下丢到床上,徐锋如释负重的抬起手来,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
虽然他的实力今非昔比,王皓瘦瘦的身材也不算太重,但这一路不停歇的爬山过程,也还是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他轻轻地将王皓的被子盖好,顾不上喝水歇息,便是走到那洗漱架旁边,取了王皓的脸盆和毛巾,想要帮他将脸上、身上的赃物擦洗一下,然而,他接连拧了几个暖瓶,却是发现这些暖瓶里都是空空然也。
“奇怪……莫非这些家伙都还没回来?”想到自打进入紫月门后连半个人影都没碰到的空旷情景,徐锋有些纳闷,“不对呀,当初彭华那厮不是说只放五天假吗?算时辰,也该回来报到了呀……难道是我听错啦?”
这天是正月初五,从徐锋偷听彭华父子的谈话算起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八天时间。
“不对!”徐锋在心中迅速否定了这一想法,“如果说是我听错了,又怎么会在山下碰见阿皓?”
“阿皓……”徐锋下意识地转身,想要询问王皓,然而当他看见后者时,却是突然想起这家伙还酒醉不醒呢,当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拧起四个暖瓶便是去了热水房……
待他打得热水重回厢房时,发现王皓已是鼾声如雷,睡得跟头死猪似的了。
他打了一盆热水,将王皓的毛巾摆进去,帮对方一番擦洗过后,又打开衣柜从中取出自己唯一的一套换洗衣服,将一身酒气熏熏的脏衣服换下进行清洗。
“还好这紫月峰的天气已经转暖,要不然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倒是有些单薄了……”在操场上晾晒衣物时,徐锋喃喃自语。
一阵暖风吹来,带着一丝丝潮湿的味儿和一丝丝新翻的泥土的气息,仿佛棉花柳絮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徐锋深吸一口气,略微有些陶醉地朝四周望去,只见暖风抚弄着青草,时而把它吹弯,时而把它扬起,仿佛大地在进行有节奏的呼吸,而那一株株翠绿的青草也都有了生命,风从远方来,青草与青草间的细语,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暖风中酝酿。
他抬头望去,此时正好临近中午时分,如云似雾环绕山巅的水气正在逐渐散去,又见长空如洗,蓝的便如透明一般,不远处青山含翠,殿宇雄峙,时有瑞鹤几只,长鸣飞过,空中盘旋不去,如仙家灵境,令人心生敬仰。
“吹面不寒杨柳风,好一派繁春之景啊!”沉浸在这样美妙的春色之中,不禁让徐锋心胸顿时为之一宽。
“好一个吹面不寒杨柳风,妙、妙……”略显沧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徐锋微微错愕,他猛一回头,却是忍不住失声喊道:“执事!”
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就仿佛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尹执事却是轻轻挥手,示意他不要打岔,就在徐锋狐疑之际,尹执事慢慢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明明是拄杖春游,却硬将其颠倒过来说成是‘杖藜扶我’,这是将藜杖拟人化的手法,仿佛它是一位可以依赖的游伴,默默无言地扶人前行,给人以亲切感,安全感,使这位诗人游兴大涨,欣欣然通过小桥,一路向东。桥东和桥西,风景未必有很大差别,但对春游的诗人来说,向东向西,意境和情趣却颇不相同。‘东’,有些时候便是‘春’的同义词,譬如春神称作东君,东风专指春风。诗人过桥东行,正好有东风迎面吹来,无论西行、北行、南行,都没有这样的诗意啊……诗的后两句尤为精彩:‘杏花雨’,早春的雨‘杨柳风’,早春的风。这样说比‘细雨’、‘和风’更有美感,更富于画意。杨柳枝随风荡漾,给人以春风生自杨柳的印象称早春时的雨为‘杏花雨’,与称夏初的雨为‘黄梅雨’,道理正好相同。‘沾衣欲湿’,用衣裳似湿未湿来形容初春细雨似有若无,更见得体察之精微,描模之细腻。试想诗人扶杖东行,一路红杏灼灼,绿柳翩翩,细雨沾衣,似湿而不见湿,和风迎面吹来,不觉有一丝儿寒意,这是怎样不耐心惬意的春日远足啊!有人不免要想,诗人这样兴致勃勃地走下去,游赏下去,到他想起应该归去的时候,怕要体力不支,连藜杖也扶他不动了吧?不必多虑。诗的首句说:‘古木阴中系短篷。’短篷不就是小船吗?哈,原是他是乘小船沿溪水而来,那小船偏激在溪水边老树下,正待他解缆回家呢……妙,实在是妙啊!”
徐锋尴尬地捎了捎脑袋,这首诗本是任何一个小孩子启蒙时的读物,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可经尹执事这么一番解释,却是让他大叹自己才疏学浅,“执事取笑我了……”
“呵呵,哪有哪有?这首绝句乃是本朝开国皇帝夏至的名篇,妇孺皆晓,我不过是睹物思情,被你勾起了游行而已,哈哈哈,小家伙,离开这么久也不见你打个招呼,回来啦?”尹执事笑容满面地说道。
一句“小家伙”,已是让徐锋无形之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能在这里再见尹执事,让他有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他点了点头,冲对方恭敬地执了个弟子之礼,然后道:“家里有点事,本以为几天就能办完,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执事您还好吧?”
“小子,你们这是盗版……这首诗我知道,是地球上一个名叫陆游的诗人作的,这老家伙是谁?”范健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过徐锋却是没有理会他。
“托你们的福,我这把老骨头能吃能睡,都好,都好……”尹执事微微一笑,目光和蔼地在徐锋身上扫了扫,旋即有些惋惜地道,“唉,可惜呀,你这一去,错过了堂测,这种损失可是不小哇……不过你来得还正是时候,堂测提前举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徐锋心中暗自偷笑,不过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弟子不知,请执事明言!”
“怎么,堂比提前到正月初九的事,你不知道?”尹执事讶然。
徐锋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虽然对尹执事素来颇有好感,但他并不想让对方知道得太多,而想要达到这一目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谨言慎行。
假意耐心听完了尹执事的解释后,徐锋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一个问题:“哦,对了,执事,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堂比要提前这么长时间举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