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在大漠牧羊
“我其实不喜欢别人帮我做决定，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穿白衣服的人。”李玄心看着这个从帐篷出来就一直在笑的白衣人，扬起了手中的刀。
那人耸了耸肩，然后丢掉手中剑，竟是当着李玄心的面，将自己的白色外衫脱掉，再次对着李玄心腼腆一笑：“你看，我没有恶意，事实上，他们都是‘护送’我去洛都的，不过我不太喜欢他们，所以，还要感谢你帮我重获自由。”
李玄心看着这个气息只有浣身境的白衣人，摇了摇头，眼神冷漠，“我对你是谁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你不必说这些来吊我的胃口。你是个汉人，所以你有一句话的时间，让我决定杀不杀你。”
那人眼神微亮，竟是没有丝毫的害怕，魁梧的身躯就地坐下，似乎陷入了沉思，就在李玄心挥舞着刀锋，渐渐不耐烦的时候，那人仰头看着李玄心，再次笑着说道：“其实我是个阉人。”
李玄心闻言将短刀插入身后刀鞘之中，深深看了一眼白衣人，转身向山谷外走去。
这倒并不是李玄心怕杀一个阉人脏了手，而是阉人，整个天下现在也只有洛都的皇宫中才有，这样的麻烦，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要招惹。
就在他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身后那有些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叫伯夷，我觉得我可以雇佣你，不，请求你将我送去洛都。”
“相信我，只要到了洛都，我会是一个让所有人害怕的阉人，我觉得我可以罩你，不管你得罪了谁。”
“只要我到了洛都，我大汉对西域诸国用兵，报剑南关之仇，最少可以增添六层胜算。”
李玄心闻言脚步微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转过头看着这个一脸希冀的阉人，眼神微寒：“或许你和洛都的那些贵人有些关系，或许你是个有些故事的人，并且故事很曲折。但我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同样的，我也不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
伯夷站了起来，看着李玄心的眼神越来越明亮，“我九岁被逐出洛都，在大漠最北的地方牧羊十三年，我不需要同情，谁同情我，我会杀了他。”
“我觉得，我们可以是朋友。”他语气诚恳，似乎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
“我不和变态做朋友，也不和太自以为是的人做朋友。恰好，你两样都占了。”李玄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
“所以我们会是朋友！”伯夷再次说道，不过这一次，他的话中充满了肯定。
李玄心再次转身，这一次他直接走出山腰处的入口，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伯夷在他身后紧跟着，李玄心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等回到沈婉身边时，沈婉依然在原地坐着，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伯夷与沈婉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意外之色，这倒让想说些什么的李玄心意外了起来。
“我觉得你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或者说，你应该拿出一点能够罩住我的东西，我这人向来无利不早起。”李玄心盘坐在沈婉身边，将事情经过简单的对沈婉解释了一遍。
伯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玄色的外衫披上，然后施施然坐在地上，又慢悠悠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精致的丝绸包裹，将包裹一层层的解开，他将包裹在五层丝绸中的一副折叠起来的书贴递给李玄心。
伯夷脸色平淡，就像递出的不过是随手练笔的无用废纸，然而李玄心就着月光翻开书贴之后却脸色大变，像是遇到了平生难以相信之事，他甚至只是极快的瞄了一眼，就猛的将书贴再次合了起来。
李玄心深深呼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淡然微笑着的伯夷，将书贴递还给他，半晌之后，像是终于抚平了内心的情绪，他直视着伯夷的眼睛，沉声说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做不了假，我也相信你手里的这个东西是真的，如你所说，你一旦到了洛都就会是一条很粗的大腿，确实很值得我抱上一抱。”
“我很疑惑你竟然会出现在荒山野岭中，而且身边竟然只跟着几个不入流的胡人，这让我不懂的同时有些害怕，我还没入洛都已经得罪了一个大人物，所以我不想再得罪更多的大人物。”
李玄心很认真的说道，他看着伯夷似乎永远都挂在脸上的笑容，眼神中再也没有丝毫的冷漠与不屑。
伯夷对着盘坐不语的沈婉点头笑了笑，然后眼神明亮的看着李玄心，说道：“有些时候，哪怕结果已经注定，过程依然很重要。回到洛都，我会是大人物，而且一定会是顶尖的大人物，但大汉有不少顶尖的大人物……”
“那些大人物，有的不想看到我成为大人物，所以，怎么回去很重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回去也很重要。”
李玄心不明白这些大人物或者即将成为大人物之间的交锋，他只是看了看微笑着看他的伯夷，又看了看伯夷手中的书贴，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只能跟我们到潼关。”
伯夷挑了挑眉，将书贴再次包裹在丝绸中收起，然后一丝不苟的将自己的衣服理的整整齐齐，伸出手，对李玄心说道：“我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他说的很理所当然，李玄心将自己的食物拿出来的也很理所当然，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默契。
李玄心安静的看着伯夷将手中的食物吃掉，然后问道：“那帐篷里应该还有一个炼真境的胡人，你不过是浣身境界，而且真元修炼的稀疏平常，你是怎么把那人杀死的？”
李玄心问的很认真，就像他每次问沈婉一样，对于他来说，任何一点可能提高自己生存下去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伯夷突然变得扭捏了起来，魁梧的身体紧紧的蜷缩在一起，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羞红，他看了看一脸好奇的李玄心，有些欲言又止。
“你最好不要将你的手段说出来，要不然我不保证你不会有事。”就在这时，一直盘坐着没有说话的沈婉突然开口说道。
“既然他答应了带着你，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而且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你这人很聪明，但是聪明的让人有些害怕。”沈婉眼神有些锐利，她的声音依旧极快，却再也没有那种如泉水般叮咚的感觉。
伯夷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掩去，他一脸正色的看着沈婉与李玄心，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剑南关与枢密使的战斗，但今天绝对是偶遇，我一向认为我的脑子很好用，并且事实也无数次证明我的脑子确实很好用，但我的修为是真的差，我不可能会知道你们会走到哪里。”
“所以你今天看到我，你那很好用的脑子就在一瞬间转动了无数次，然后就有了我们现在的谈话。”
“我李玄心不怕别人利用，但利用我的人，一定要让我感觉到我被利用的有价值，你手中的书贴，也确实能让我心甘情愿的被你利用一回。”李玄心一字一句，面无表情的说道。
“事情不会只是这么简单，原先我们的打算是穿过厉王的封地直入潼关，现在想来应该是走不了了，我说的可对，东伯侯的公子。”沈婉看着伯夷，她的眼神在此刻如同月光一般，冰凉透亮。
伯夷没有丝毫意外的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依旧带着些许笑意，平淡的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厉王的手下应该到处在搜寻我，或者说，准备杀了我。”
他转过头，眼睛直视李玄心，声音诚恳的说道：“我的确耍了些手段，想利用李兄带我入洛都。但我确实认为我们会是朋友，我不仅脑子很好用，我的感觉也很准，它让我在大漠牧羊十三年没有死去，并且做成了这件事。”
他指了指地上的丝绸包裹。
李玄心没有说话，他只是揉了揉盘坐的时间太久而有些酸麻的小腿，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淡了的月亮，说道：“也就是说，我还没入洛都，就已经得罪了一位枢密使和一位亲王？看起来我的前程似乎有些不太妙。”
伯夷笑了起来，不过片刻，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夜空下的几只飞鸟被他张狂的笑声惊起，拍打着翅膀迅速远去，他看着李玄心，再度指了指地上的包裹，郑重的说道：“伯夷必将一力促成此事，若不然，我便余生永远牧羊于大漠。”
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誓言，或许伯夷认为很重要，但李玄心甚至连听听都欠奉，他此刻脑中已经是一团乱麻。
他脑海里不断的闪过一张张脸，一个个名字，最终定格在一副书贴之上。
他的眼神再度变得坚定下来，不管你们有多神秘，不管你们在图谋什么，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该做的事，我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洛都，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越靠近它，似乎就会发现越多的不可知，越多的不明白。它就像是一团乱麻的最中心处，连接着天下各地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