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潼关
烟雨迷蒙，李玄心与沈婉站在一处突出的断崖之上，望着不远处一线天般的潼关城门，默然不语。
潼关享尽历朝文人墨客的盛赞，而他们脚下的这处断崖，更是其中骚气最重的地方。若不是雨锁天幕，此处一年四季总有些自认风流的青年俊才到此凭吊春秋。
自然的，此处也将潼关全貌尽收眼底！
李玄心此刻没有感觉到风流，他只感觉到风雨越来越大，衣衫越来越湿，心中越来越冷！
他数番侧眼看着眼神复杂，似乎能够越过潼关看到那闻名天下的洛都般的沈婉，欲言又止。
“伯夷应该没事吧，算算时间，他应该快要出潼关了？”
李玄心双手负于身后，低声微喃，像是问询，又像是自语。山峰吹拂，他努力的挺直身躯，只是那一张黑脸上菱角分明的线条，却让他怎么也看不出薄雾浓雨湿青衫的倜傥飒然。
沈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还有复杂之色残留，她稍一沉默，说道：“其实你也知道，凭他手中的东西，只要他低头服软，这大汉所有的人，谁都不敢杀他，便是厉王也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他是个倔强的人，也是个偏激的人，同样的，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这些都建立在他是一个不幸的人的前提之下。这一生，我想他都不会向厉王低头……”
“其实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李玄心再次抹掉脸上的雨珠，打断了沈婉的话。
风雨中安静下来，沈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再次转头看向远方，身子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之后，沈婉平静的说道：“认识，我的剑在厉王面前出不了鞘。”
沈婉说的很平静，李玄心似乎也若无其事的听着，但是凝固的气氛里却多出一丝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让李玄心心中有些压抑。
“这么说将来你至少不会和伯夷生死相向？”
沉默也终有个尽头，或许是没有亲历过，永远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拔不出剑是什么感觉，也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李玄心再次开口说道。
“只要进去洛都那个地方，其实我们都已经没得选择。你，或许有，也或许没有，所以生死这个东西，也不太由得自己。”沈婉清冷的话语再次传来。
“人在江湖，哪有人在洛都更加身不由己！”
李玄心再次看向潼关，只感觉像是一座森寒牢狱的大门，似乎一旦过去便将万劫不复。然而自己还要拼了性命去感受这样的万劫不复！
自嘲的笑了笑，李玄心本想说些‘你其实可以不用进去’之类的话，但一来显得自己虚伪，二来也能料到沈婉会作何回答，便再度苦笑着摇头作罢。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时在山腹中，那道紫色天雷……”
李玄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婉打断，她一如既往的用极快的语气说道：“是我救的你，我也因此受伤，在山顶疗伤……”
不知为何，李玄心感觉沈婉回答的有些慌张，而且他其实想问的是自己气海中那条宛若游鱼般的紫色天雷。
“若是此番顺利进入洛都，总有机会再问！”
看着沈婉一副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李玄心终究还是没有再度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在雨中的两人同时跃起向山下掠去。
临近潼关，蜀道两旁的村落都相对稀少，而此刻又是滂沱大雨，便连行人也是寥寥。
潼关那狭长的城门中门大开，两旁没有一个驻守的士兵，甚至连城墙之上，除了在风雨中依然飘摇着的旌旗，便再无一物。
而这也完全在李玄心的意料之中，按大汉军律，除了王侯允许拥有一定的私军，其余便是枢密院与大理寺也没有私募军士之权。就连一关镇守，封疆大吏，也只有对军队领导之权，而且还要隔几年调任一次。
除了直属天子的几大禁军，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将军，能够掌握一军之权超过十年。
所以即便方守信贵为枢密院第六枢密使，也没有任何可能利用潼关驻军对李玄心形成围捕。但若只是临时调离，本就属于枢密院的职权范围。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围杀私仇，影响总是不好的！
风雨阻隔着视线，中门大开的潼关就像张开巨嘴的猛兽，李玄心与沈婉没有任何停顿，如同雨幕下的两条巨龙，腾起两条白色的水浪直奔那森森利齿而去。
沈婉在前，李玄心在后，就如同当日在剑南关时一般，漫天的雨水在沈婉奔跑的途中纷纷汇聚而来。
咣当！
在两人步入潼关的一瞬间，身后的城门轰然一声合璧，两人没有回头，如同身无外物般，直直的向着视线尽头的另一处城门奔去。
落下的脚步在雨水中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水花不停的涌起落下，溅起滴答的落水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蓦然出现一名大汉。
那大汉项上无发，却生着浓密的胡须，虎目圆瞪，如同金刚怒目，他双手合十立于身前，一副僧人行者打扮。
他的手掌极为宽大，足有常人两个大小，合十的双手之上，斜挂着一串灰白色的骷髅念珠。
看着极速而至的沈婉与李玄心，无发大汉双目微阖，双手骤然绽放无数灰白色毫光，灰白色毫光穿过他手中的骷髅念珠，念珠空洞的双目中仿佛亮起了点点幽绿的光芒。
幽绿光芒闪烁，四周不断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戾啸，啸声似乎能引动人心中潜藏着的杀意，李玄心只感觉全身燥热，仿佛不停的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撺掇着他，让他抽刀出鞘，杀个痛快。
就在这时，李玄心气海中的紫色游鱼再度翻了翻略显臃肿的身躯，一道道紫色电芒在李玄心的瞳孔最深处亮起，将李玄心的意识再度唤回清醒。
而于此同时，无发大汉将他手中的骷髅念珠抛起，那念珠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便化为磨盘大小，带起一片灰白色的气芒，在一阵戾啸声中旋转着来到沈婉的头顶，似乎下一刻便要落下，将沈婉圈杀。
沈婉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刚开始李玄心被戾啸影响心神之际，她也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到了此刻，任何外事外物都不能影响她丝毫。
沈婉不停，李玄心也就不停，两人都没有丝毫搭理头顶之上声势浩大的骷髅念珠的迹象。
那无发大汉见两人如此作态，一声冷哼，不见任何动作，盘旋在空中的骷髅念珠再度大了一圈，毫光更盛！
就在念珠将要压下之时，沈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连鞘长剑，她右手微动，止水剑出鞘两寸，古朴的剑身在雨水中骤然明亮，然后又再度恢复原状，一条晶莹剔透的水线，穿针引线般从雨水的空隙里来到那无发大汉的眉心，下一瞬，一朵血花在无发大汉的眉心绽放。
天空中的骷髅念珠散发的毫光陡然消失，那灰白色的骷髅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般，在空中几个摇晃后落在地上，被密集的风雨一催，便化作点点干涩的碎片。
举手投足般解决了一名强大的第二境修者，沈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之色，反而紧紧的皱起了淡如远山的秀眉。
到了此刻，对方还是如此遮遮掩掩，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未知的，总是让人害怕。
不过也正是这种缩手缩脚的行为，也让她知道此前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若是有第三境的修者，也不必如此阵仗，想要什么直接来取就是。
缠绕在止水剑之上的雨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再度形成了一汪海眼，沈婉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她的右手不停的在剑柄之上摩挲。
街道上再度只剩下脚步溅起的雨水落地的声音，似乎在经过那无发大汉一轮阻击之后，对方已经偃旗息鼓，没有继续的欲望了。
李玄心在快速飞掠的同时，双手紧扣在腰带两侧，他的身子伏的很低，以便他可以随时抽出背后的短刀。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李玄心的脚步踩在无发大汉破开的骷髅碎片之上，顿时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袭来，冷汗在一刹那出现在他的全身。
李玄心下意识往前扑倒，可是脚下的骷髅碎片猛地爆发出几条灰白光芒，如同绳索般，将他的右脚紧紧的的束缚在原地。
间不容发之际，李玄心双手带出一片模糊的残影，十数道炫目的紫色流光向身周覆盖而去，与此同时，他左脚微退一步，背后的短刀已然出现在手中，闪烁着噼啪电弧的短刀向他感知中一处‘不和谐’之处怒劈而下。
铿！铿！
短刀仿佛砍中了极其坚硬的东西，李玄心持刀的右手被猛然荡开，他的整个身体被强大的力道反震的剧烈摇晃起来。
呲吟！极其细微的声音传来，一截漆黑的剑尖从虚空中出现在李玄心后心处，眼看下一刻便要穿透李玄心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