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取舍
有些故事，听别人讲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总是有很大的不同。就比如江陌难得一见跟她说了这么多，田歆仍旧觉得他和可恶，并不会因为同情他的遭遇而变得不同，况且江陌说起那些风平浪静，除了一丝丝怀缅和伤怀之外，根本看不到他有哪里痛苦之色。
她是个经历过风雨的人，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所见所闻的冰山一角。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岁月，谁没有过想要忘记却无法忘怀的过去。但路终究在前方，不论发生什么始终都要一路走下去，除非你死了，不然就只能一直走，直到生命的尽头。
很多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忘了那些伤心的往事。那根扎在心底深处的刺，会被流失的岁月磨平。最后变得平静无虞。很多时候回忆的时候偶尔还会心疼，却早已不复原本想象中的痛彻心扉。那时才明白，原来所有的痛苦来源，都不过是心中执着的残念。事实上，那些事已成为往事，谈不上痛苦的资本，因为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你。
他们两人都是明白这一点的人，所以江陌可以毫不在意地将这些讲给她听，而她也能心无旁骛地听着别人的故事，除了微微有些遗憾之外，她觉得江陌的人生也算精彩了。
时间再他们之间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中，居然熬到了天亮。江陌睡到半夜当然不困，田歆这几天忙着照顾许崇林，然后又被他威胁过来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已经感到困乏，呼着空气打了几个呵欠。最后还是江陌看不过去。讥讽说：“我还以为你体质多好？就一晚上不睡能累成这样？”
田歆嘴角一抽，心道你试试看连续十多天没有休息每天睡不到两三个时辰，我看你还累成狗。
“好说好说，我怎么也是肉长的，会困很正常。既然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消息，接下来跟洛大小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可不想每天都做些讨人厌的事情。没事我去补眠叻”她走了几步，忽然感受到身后去哦闲哦流动，转过身去，才发现江陌跟她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一双沉如深渊的眼睛，此时居然有了某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光芒。
她眼瞎了吧？
“你干嘛？”她刚问完，江陌就走了上来，双手紧紧把她抱住，头发埋在她的脖子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传进她的鼻子。田歆整整愣了三秒，嘴巴微张：“江陌，别告诉我，你他妈喜欢上我了？”
“如果是呢，你待如何？”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慵懒，听起来居然该死的引人犯罪。如果不是他抱得很紧，田歆几乎想要一拳甩出去。但是她没有，连动一下都没有，身体好像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消失了不自在。只是单纯地不想动而已。
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两人抱得很紧，田歆甚至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带着某种炙热的温度，向她发出欢迎的讯息。
“江陌，你是被老妈抛弃了到我这里寻求安慰吧？”她咧嘴问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更别说羞怒或者娇嗔了。在这种稍嫌暧昧的情境下，还有定力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出这个问题，江陌觉得田歆就是个奇葩。
身怀绝技，武功高强，身份神秘，性情多变……可不就是个怪胎么！
江陌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甚至发现，他近来的举动越来越奇怪，很多时候都超出了他自己的控制力。但他此时此刻，说什么也不想放开。理智上告诉他继续抱下去，结果一定很惨，但他就是不愿意放手。寻找慰藉也好，贪图那一点温暖也好，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反而可爱地令人想要狠狠抱住她。
他病了！
“你快放手，不然我打人了。”田歆不得不提醒警告他。
“不放。”他紧了紧手臂，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
田歆额头青筋一跳，索性被他抱着，也懒得挣开。嘴巴没有闲着：“江陌，你真的喜欢我了？”
“我有说吗？”他闭上眼睛，将头蹭近她的脖子，那里能感受到命脉的跳动，还有令他眷念不已的暖和。想不到这个硬邦邦没几两肉的女人，也有吸引人的地方。
“你是没说，但你三番五次地撩拨我，不得不让我怀疑，你对我已经情根深种欲罢不能了。”她仿若不在意，云淡风轻地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你想想啊，从一开始咱们就互相不对头，你讨厌我，我也看不爽你。我们吵过打过，甚至你还逼着我脱衣服侮辱我，每一件事情都足够我把你恨得牙痒痒了。所以我对你也谈不上友好，一直等着看你栽跟头，你栽得越狠，我看得越开心。所以你说，你现在对我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别吵，女人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温柔地撒娇吗？”听着她一条条的控诉，说得好像他多坏似的。他以前有对她做过那么多罪不可赦的事情吗？
田歆叹气：“那是别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一定很喜欢你，所以会跟你撒娇。我可不会。”她顿了下，又说道：“而且我实话跟你说吧，喜欢上我可没有好下场。崇林是你的朋友，他就很喜欢我，可是前阵子他差点被人枪杀了。所以你要是真的对我动了心思，先想想是不是要将你的事业身家，甚至是你的性命，都拿来作赌注？”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听到他的声音：“崇林没事吧？”
抱紧她的手臂松了松，她说：“还好没伤到要害，留着一条命在医院里躺着。但如果他继续跟我相处下去，我不保证过阵子他是不是还能安全健在。”
这些话并非用来恐吓江陌，而是一直缠绕在她心里充满恐惧的茧丝。跟她扯上关系的，到最后都没落上好下场，这是她一早就明白的事实。
江陌推开了她，冷道：“看不出来你的影响还挺大。”
骤然一空的怀抱，吹来一阵凉风，让她忽然有种凉意。看了看已经带上戒备的江陌，她展颜一笑：“这才像话，对你来说，事业性命，当然要比我这个女人重要多了。所以啊，你以后还是少把心思打在我身上，对你可没有好处哦。”
江陌没有说话，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默认了田歆的话。对他而言，剩余的重要性超出了他的想象。
“后天，带上行李跟我一起出差。”临走前，他对她又下了一道命令。
田歆倒是没拒绝，江陌要出国谈生意的事情前阵子就计划好了。说到底这一次外出路上困难不明，他会带着自己这个保镖很正常。
除了心里的一丝不自在，她并没有任何责怪江陌的意思。于他与她，两人之间终究只有雇佣关系。她也不指望江陌会像许崇林一样，对她说出柔情似水的情话，也从不敢想象，江陌会抛下一切。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就算他愿意了，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回到书房，江陌站在落地窗前，低头俯视着下面的万物复苏，心里想的，却都是田歆刚刚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居然默认了。
握紧的拳头告诉他，刚刚的默认，他有多么不甘心。但盛宇对他而言太过沉重，很多人都在看着他，有些期盼他能越雷池一步，站到一个新的阶段。有些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可劲地想要看他的笑话。
努力了这么多年，让他放下一切，怎么可能？
没有了一切的江陌，那还是江陌吗？为了一个本来就讨厌戒备的女人，他是决计不会做到这个份上的。但脑海里，田歆那带着嘲讽的笑容，以及那些话，就像一根根刺，扎得他心里发疼。
难道，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他是个理智的人，到现在还不忘分析，分析他对田歆的感情，究竟占了多少成分。利用？一开始是有的，觉得她就像一把利剑，与其别别人所用，不如据为己用，还能顺便窥探一下这个女人的身份。
好感？有一些，她三番五次助他度过难关，虽然脾气不好，但却真的从未害他。对她的戒备时至今日，早已荡然无存。
喜欢？还是爱意？这些他觉得很复杂，但对于一向讨厌女人的他来说，能三番五次亲近她，说明他的身体并不排斥她，甚至还有些依恋。那就是喜欢吗？
但田歆的话，就像一盆冰水，狠狠将他淋了个透心凉。
既然无法喜欢，那就不喜欢吧。反正他本来就讨厌她。等到这次任务完成后，就让她离开，从此两人再不相见永无瓜葛，这是最好的安排。
想通了这点，他终于不再迷惘。打了林翰的电话，后者正好奇江陌怎么会一大早就打算话给他。
就听到江陌说：“给我订明天去威尼斯的机票。要快。”
“收到，保证完成。”林翰干脆爽快地回答。末了又问：“要定田歆的票吗？”
“嗯，我跟她一起去。”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合作了。
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