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鼠娃娃(1)
这一年,还是解放前,桥头村的李庚生结婚三年多,盼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老婆怀上了这么一个孩子。可没想到的是,到生产的这天竟碰上了难产的倒霉事。
着急的李庚生请来好几个接生婆,却全部都束手无策。眼看着大人孩子性命不保,突然,从房梁上掉下来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老鼠。
大老鼠浑身肉滚滚的,掉在地上“啪嗒”一声,疼的“吱吱”乱叫,几个接生婆大呼小叫地找东西要打老鼠,老鼠被逼的走投无路,最后慌不择路地窜到了床上,又爬上了孕妇肚子,李庚生的老婆生平最怕老鼠和蟑螂,见了这么大一只老鼠爬到了肚子上,顿时吓得大声尖叫,这一惊之下,一使劲,居然就把孩子给挤出来了。
孩子一出来就大声嚎哭,声音尖细。几个接生婆慌忙赶走老鼠,七手八脚地打来热水剪脐带。一番忙活之后,孩子终于交到了李庚生手里。
只见这孩子长得又瘦又小,身体细长,四肢也细长,纤细的几根手指头粗看之下像是老鼠的几根爪子,李庚生一见之下便打从心里不喜欢,初为人父的热情忽然大减。
除此之外,这孩子身上还长着许多细密的灰色绒毛,蜷在襁褓里的样子,活像一只蜷着的大老鼠,一哭起来就更能以假乱真了,因为哭声太尖细,声音活像那只大老鼠摔在地上的惨叫声。
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是李庚生的老婆却因惊吓过度,再加上失血过多,没几天就去世了。
李庚生的老婆死后不久,村里就有了风言风语,很多人传播着谣言说李庚生的儿子是老鼠精投胎。还有说的更难听,说那儿子根本就不是李庚生的种,而是他老婆跟老鼠精偷欢留下的孽障。
还有些下作的人背地里说:“好好的一个有夫之妇,却要和一个一尺来长的老鼠交欢,那老鼠一共才一尺长,它下面那里能有多长?难道他李庚生的老二还不如一个老鼠的老二长么?”
一群人就不怀好意地笑,有人附和道:“是啊,说来也太巧了点,他老婆难产,老鼠马上就来了,一来孩子就生下来了,这只老鼠还是很重情义的嘛。”
风言风语拐了几个弯,传到李庚生的耳朵里,李庚生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孩子,现在再被一些风言风语一刺挠,就越发地怀疑这孩子的来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再加上这孩子就喜欢夜哭,深更半夜的哭声恐怖刺耳,让李庚生愈发烦躁。
最后,李庚生忍无可忍,把这个孩子扔给了自己的老娘,让他的老娘帮忙养活着,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聋,听不到村里的风言风语,再加上这辈子头一次抱上了孙子,所以十分疼爱这个孙子。
孩子总得有个名字,可老太太没文化,不知道怎么起名字,知道孩子是鼠年出生的,于是干脆就根据孩子的属相取了个小名叫“鼠娃”。老太太的这番阴差阳错,似乎坐实了这孩子是老鼠后代的传闻,村里原本不信传言的人,一听到鼠娃这个名字,也不由得把他和那只突然闯入产房的大老鼠联系在一起。
鼠娃命苦,虽然老太太不辞辛苦,屎一把、尿一把将他抚养到五岁,可一场大病又夺去了老人的性命。
鼠娃又变得孤苦无依,懵懵懂懂的鼠娃只记得奶奶去世之前说的话,老太太告诉鼠娃要去找自己的爹爹,鼠娃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平时也只有在送粮食的日子里才能看见父亲,虽是父子,却形同陌路,因此仅仅五岁的鼠娃对这个一直敬而远之的父亲没有什么好印象。
而这时的李庚生已经续弦娶了新老婆,新老婆又给她生了两个可爱肥壮的儿子。
等可怜的小鼠娃再回到父亲身边时,早就已经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野种”。因为鼠娃长得又瘦又小,再加上他出生时的那些谣传,村里的孩子们都不跟他一起玩,还总是欺负他。
就连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对他敬而远之,从来不和他玩。
渐渐的,鼠娃变得沉默寡言,经常是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没有人玩,鼠娃就喜欢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玩。
村里唯一对鼠娃好的人是木匠李金斗,算是李庚生的本家人。可是李金斗经常外出做木工,一个月都没有几天是呆在村里的,只在回村的时候,会给鼠娃带一些糖果和玩具,偶尔也会买两件衣裳给他穿。
可惜的是,不管是糖果还是玩具,还是衣服,都会很快被他的两个弟弟讹去,后妈视而不见,父亲眼里根本就没有他。
鼠娃也只得默默忍受,在村子里难熬的时候,还会盼着李金斗伯伯回来,好歹在李金斗身边,会有一点点温暖。
鼠娃十岁那一年,遇上灾荒,地里粮食欠收,李庚生的家里人口比较多,口粮捉襟见肘,这个时候,鼠娃就成了一家人的累赘。
鼠娃的后妈拉着鼠娃假惺惺地说道:“鼠娃啊,你虽然不是妈亲生的,但是凭良心说,作为后妈,我可从来没有打过你,也没有骂过你,总的来说,我对你不薄吧?”
鼠娃想想也是,除了遭过白眼,眼前这个后妈还真的没有打骂过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后妈就掉眼泪了,说道:“鼠娃啊,妈也不是铁石心肠,可是家里人多,这饥荒又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去,你两个弟弟又小……”
“我知道了呗,我自个出去找吃的,家里给我留个地方睡觉就成。”鼠娃打断后妈的絮叨,干脆地说道。
后妈不舍得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滴眼泪擦掉,就使劲擤了一把鼻涕说道:“唉,鼠娃啊,委屈你了,等饥荒过去,妈一定好好补偿你……”
鼠娃却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出门去了。
鼠娃还是太小,不明白世道,他不知道,这饥荒年代,老牛在外面拉一坨热屎都有人抢着吃,还上哪里找些野果子、野菜吃?就连能啃得动的树皮都是凤毛麟角了。
后妈则悄悄把鼠娃的口粮扣了,给家里省了粮食,鼠娃的父亲李庚生从来就没在意过鼠娃,只把他当成牲口养着,对这件事情浑然不觉。
可怜的鼠娃天天在村子外面饥肠辘辘地晃悠,一直到第三天,鼠娃这才侥幸地挖到了几根甜草根,这都舍不得洗干净,就囫囵吞了下去。
晚上挪回自己的破床上,鼠娃躺着饿的天旋地转,身上盖着一床破被子,有一团棉絮露出来了,鼠娃忍不住就拽出来往嘴里塞,一团棉花吃的他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房顶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砸中了鼠娃的鼻子,鼠娃以为是掉下来的土块,用手一摸,感觉不对,原来是一颗花生米!
鼠娃“呸呸”两声,吐出棉花,把花生放在嘴里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咀嚼了许多遍,等口水聚了满满一嘴的时候,便咕噜一口全部咽了下去。
可一颗花生米终究只够塞牙缝,鼠娃不由得又唉声叹气,他略带期望地往房梁上看去,却看见房梁有条粗大的老鼠尾巴晃了一下,不得了!尾巴居然有小拇指那么粗。
鼠娃一阵心悸,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只老鼠,这是老鼠精吧?
可还没来得及害怕呢,房梁上就呼啦啦地洒下了一大片的花生,跟下雨一样,掉在鼠娃的床上乱蹦。
鼠娃高兴坏了,也顾不上那只老鼠了,两手在床上摸着逮着,不停地把花生往嘴里送,嘴里嚼的嘎嘣响。
这时,房梁上的大老鼠伸了一下脑袋,这脑袋足有拳头那么大,大老鼠摇头晃脑地发出“唧唧,唧唧,唧唧……”一连串的仿佛发笑的声音后,头一缩,闪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