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计时摆钟

按照史书记载，第一台摆钟出现于明朝年间，但那已是六百年后的事情了。如今“单摆定律”尚未被发现，摆钟却已制成，这多少有些不合逻辑。郭三突然觉得，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人类的历史。

木化香进入房间，问道：“郭三，是否要组装玩具了？”郭三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小木箱，将零件装入一个布袋，和木化香来到学堂内。这时王知木已等候多时。郭三见桌上放了一碗木工胶，几十枚铁钉，心想：“用胶和铁钉装配摆钟，不方便维修和保养，还需改用螺栓。”同时她又明白，此事不急于一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制出第一台摆钟，至于改进之法，大可放在日后进行。

陆单、王淡等孩童也来到学堂，观看王知木组装玩具。木化香道：“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去京兆府了，八个月后才会回来。”郭三“嗯”了一声，心中颇为不舍。她虽有陆单、花九九、王淡、范去胡等人陪伴，但总觉得他们都是“小孩子”，活泼有余，少了些稳重和成熟。如今细想起来，她最喜欢交往的还是夏聆琴、绿竹、木化香、段雨儿这些年轻女子。

几人聚在学堂内，从中午一直忙到黄昏，终于组装了一台摆钟。

王知木按着郭三的要求，将摆钟挂在墙上，随后旋转重力绞轮，上紧了“发条”。郭三伸手拔了一下摆臂，只听“咔嗒”声响起，那摆臂竟然一直摆了下去，始终未曾停止。

“分针”缓缓转动，约五分钟后，转过了三十度角。郭三看得喜极，寻思：“摆钟已能正常工作，接下来就该校准了。”问王知木道：“知木哥哥，有没有计时的漏沙？”王知木早已猜到那木箱并非玩具，而是一个精准的计时器，听郭三问及“漏沙”，忙道：“有！”转身跑出屋子，半个时辰后返回，左手提着一个极大的木漏箱，右手提着一袋细沙。

在古时候，“漏沙”是一种计时工具，可精确地测量“一刻钟”，误差不超过五秒。

摆钟的“时针”刻度盘被分作十二个小格，每两格代表一个“时辰”。郭三取来毛笔，在表盘上写上“子、丑、寅”等字样，随后按照漏沙的计时周期，调整摆臂的长度，并重新设定了指针。

这时久阳西下，太阳眼看就要落山。西墙的影子留在东侧的窗户上，印出一条阴影线。王知木取来毛笔，在窗户纸上做了标记，说道：“明天这时再看转盘的方位。”他并不知“摆钟”二字，故而称之为“转盘”。

木化香看着那台摆钟，怔怔地问道：“郭三……这是甚么玩具？”郭三道：“是计时盘。”木化香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计时盘，这名字果然贴切。”

在宋朝时，“钟”只是一种可以发声的器物，并无“计时器”的含义。郭三不便讲出“摆钟”二字，因此称之为“计时盘”。

当日夜间，王知木待在学堂内，看着那台“计时盘”独自发呆。王大娘见他魂不守舍，不知发生了何事，后一打听，原来是对玩具着了迷，暗叹不已，寻思：“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整天和郭三玩得忘乎所以。”又想：“他就要去京兆府了，让他玩个痛快吧。”

次日一早，郭三来到学堂，见王知木黑着眼圈，呆呆地坐在桌边。木化香端来一碗稀粥，说道：“喝碗粥吧。”王知木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望着计时盘发呆。郭三走到计时盘旁，仔细观看片刻，见摆臂均匀地摆动着，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并无任何异状，问道：“知木哥哥，你怎么了？”王知木仍旧不理，过了好一阵，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叫道：“就这么定了！”匆匆跑了出去。

郭三惊讶不已，问木化香道：“化香姐，知木哥哥怎么了？”木化香满脸愕然，不明所以，拉着郭三来到院内，见王知木已换了外衣，背着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王大娘听到动静，出来察看，见自己的儿子目光呆滞，对周围人的问话丝毫不理，很是担心。王知木道：“娘，我去一趟县城，两天后便回来。”也不多做解释，背着包袱匆匆离去。

郭三寻思一阵，已隐隐猜到王知木要做甚么，安慰道：“王大娘，化香姐，你们别担心了，他过两天就会回来。”木化香点了点头，道：“对，过两天就会回来！”王大娘奇道：“你怎知他过两天回来？”木化香道：“郭三不是说了么？过两天就会回来。”王大娘“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中纳闷：“无论郭三说甚么，化香都信以为真，这真是奇了。”

中午时分，吴能来到学堂，见墙上挂了一个木圆盘，很是惊讶，向王大娘询问原因。木化香做出解释，声称是郭三的一件玩具，可以用于测量时辰。吴能恍然大悟，心想官府的计时漏沙极为精确，又岂是小孩子的玩具可比？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讲解《论语》之后，又让郭三练了一个时辰的毛笔字，随后离开。

这几个月以来，郭三每天都会练习写字，不知不觉间，“瘦金体”书法大有长进，运笔时飘忽快捷，笔迹瘦劲，写出的字娟秀隽永，又不失舒展劲挺，已初具宋徽宗的笔法神韵。她在写字之余，也不忘练习琴技。这日下午，她取出那把红色的古琴，弹奏了几曲，又睹物思人，想起以前学琴的日子，心中难过，便将琴放回原处，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忽又想：“绿竹姐和我一样伤心，不如去看看她吧。”于是走出学堂，正要换衣出门，忽见大门外站了一位姑娘，身穿绿色短裙，不是绿竹又是谁？

郭三跑出大门，招手道：“绿竹姐！”绿竹正自想着心事，忽听有人唤她名字，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安养院的门口，微觉纳闷：“我怎会到了这里？”但见郭三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暗想：“我神智错乱，竟然将郭三当作姐姐，跑来探望她了。”郭三笑道：“绿竹姐，我有一件玩具，可好玩了。”拉着绿竹走进学堂，指着墙上的计时盘说道：“就是它了。”绿竹微微一笑，也不细看，点头道：“嗯，果然好玩。”

常言道“睹物思人”，意思是说，看见离别的人留下的东西，就想起了这个人。夏聆琴在南河镇居住数月，交往最多的就是郭三。此时绿竹看到郭三，就仿佛重温三人谈论琴技的场景，思念之情不免稍减，同时也对郭三更加依赖。郭三虽然年幼，却善解人意，又不时温言相劝，好生安慰，反让绿竹觉得自己是个妹妹，郭三才是“姐姐”。

黄昏时分，西墙的影子再次照到了窗户上。郭三查看计时盘的指针，发现时针提前了四十六分钟，于是重新校对摆臂长度。如此又过一天，计时盘的精度大为改善，每天的误差已在二十分钟内了。郭三甚是欣喜，找了一截绳子，仔细测量了摆臂长度，心想：“我得制作一把游标卡尺，以便测量长度。”

以郭三现有的知识，想要确定“一厘米”的长度并不困难，只需找到一根绳子，末端挂一个圆球，使其以“单摆”的形式摆动，并记录二十四小时的摆动次数，便可计算出摆臂长度，从而确定“一厘米”单位。

接下来的两天，木化香收拾了行李，只待丈夫回来之后，便即动身前往京兆府。第三天上午，王知木终于返回家中，并带了一位客人。那人年约四旬，穿着甚是考究，像是一位有钱人。王知木称他为“辛掌柜”。

那辛掌柜跟着王知木进入学堂，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始终未曾出来。又过许久，王知木来到院中，见郭三与陆单正在墙角玩泥巴，招手道：“郭三。”

郭三早已猜到王知木的来意，却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跑到王知木身边，问：“甚么事？”王知木悄声道：“辛掌柜出价十两银子，想买你的玩具。”郭三笑道：“知木哥哥，我那件玩具送给你了。你想留着自己玩，又或者卖给别人，我都不会过问。”王知木喜道：“太好了！我这就告诉辛掌柜！”

忽听一人冷冷地说道：“那件玩具是郭三的，你休想卖给任何人！”正是王大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