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市集叫卖

郭三听到“告状”二字，心中微微一惊，屏住了呼吸。她之所以紧张，并非觉得自己犯了甚么错，而是在众孩童中，数她最顽皮，最能闯祸。如今有人前来告状，她多半脱不了干系。

王大娘奇道：“达财，你要告甚么状？”黄达财道：“今天下午，几个孩子在打谷场玩耍，将场地给弄坏了。”王大娘吓了一跳，忙问：“哎呀，坏得厉害么？”她只问场地的受损程度，却不问那几个孩子是谁，显然心中早已明白，黄达财既然来到安养院，那便有了十足的证据。黄达财叹道：“全毁啦，明年又得洒水碾压，没有十天半月修不好。”

郭三吓得不敢作声，偷眼打量黄达财，见他语气虽重，脸上却无怒色，心想：“黄大叔曾捐赠银子给安养院，也算是我们的恩人。我既然做了错事，就该承担责任。”站起身来，说道：“黄大叔，谷场是我们不小心弄坏的。我赔您银子吧。”说着将手伸入怀中，摸了半天，却拿不出一文钱。

黄达财摇头道：“小孩子哪来的钱？我今日前来，并非索赔，而是想问问你们，是否知道打谷场的用处？”郭三无言以对，无论她回答“知道”或“不知道”，都会引来更多的训斥。黄达财又道：“南河镇只有两处打谷场，如今一处被毁，恐怕今年无法按时交粮了。”郭三懊悔万分，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王淡忽然站了起来，说道：“黄大叔，都是我的错，是我带大家去玩的。”范去胡接道：“不是他，是我！”郭三大为感动，本想挺身而出，但又害怕王大娘说“好啊，你们几个串通一气，以为争着认错，我就不知该教训谁了么？”如此一来，情况反而更糟。

黄达财离开后，王大娘将王淡和范去胡叫进厨房，狠狠地训斥了一番。两位男孩默不作声，绝口不提郭三的名字。

王大娘训话之后，气呼呼地独自外出，想是去看打谷场了。郭三侥幸逃过训斥，心里没有丝毫的庆幸，反倒愈发不安。

到了第二天，郭三没再出去玩耍，而是将自己关在学堂中，写了十首唐诗。她写好唐诗后，又找到几页白纸，制作了一份“旱冰鞋使用说明书”，一份“保修卡”。下午时分，吴能来到安养院，看了郭三写的唐诗，摇头道：“你虽然写了十首诗，但字迹太过凌乱，须得重写。”郭三辩解道：“吴先生，我已尽力了。”吴能道：“你心中有事，念力无法集中，落笔时飘忽不定，收笔时犹豫不决，虽然自认为尽了全力，其实多半的力气都用于摒除杂念了。”郭三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啦！我有一百份的力气，若全部用于写字，自然能写得极好，但若将其中的三十份用来摒除杂念，写字就只剩七十份了。”吴能道：“对，正是此理。”郭三叹了一声，道：“真是奇怪了，我一个小孩子家，哪里来的杂念？”吴能淡淡一笑，道：“不管如何，还是重新写吧。”郭三道：“是。”复又坐在桌前，认真地写了六首唐诗。

第三天正是开关的日子。数百名契丹、西夏的商客拥进南河镇，另有百余宋人离境出关。南河桥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王淡找到郭三，说道：“市集口有一片空地，刚好可以玩滑车。”郭三道：“好，咱们去试试。”将冰鞋装入布袋，和四个孩子去了市集。范去胡穿好冰鞋，在空地上慢慢地滑行。郭三站在一侧，大声叫卖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高级旱冰鞋，三两银子一双！”似乎只要用上“高级”二字，便会吸引更多的游客。

然而市集嘈杂之极，郭三虽然用尽了全力叫卖，却仍然无法引人观望。她想了片刻，说道：“陆单，九九，大家一起叫卖吧。”花九九摇头道：“我可不敢，这会让人笑话的。”郭三道：“怕甚么？难道有人吃了你不成？”花九九连连摆手，后来索性远远地躲在一旁，似要与郭三撇清关系。郭三无奈，对陆单道：“陆单，你跟着我喊。”看了花九九一眼，又道：“你可别像九九一样胆小。”陆单甚是为难，只觉得小姑娘家沿街叫卖，确实有碍观瞻，但见郭三毫不在乎，独自放喉大喊，又有些不忍，也跟着低声喊了几句。花九九老大不好意思，跑到两位女孩身边，硬着头皮跟着开喊。

众人听到几个女孩子满口的叫卖行话，无不觉得新奇，围成一圈观看。范去胡踩着冰鞋，有模有样地滑行。不一会儿工夫，场地边已围了一大群看客。范去胡越滑越顺，竟然许久未摔一跤。众人好奇之余，忍不住大声叫好。

然而范去胡的技术不佳，滑来滑去，只是相同的动作。众游客看了半天，觉得没甚新奇，便三三两两地散去。郭三有心展示冰鞋的功用，忙穿上冰鞋亲自示范。她曾学过许多基本动作，无奈如今体小力弱，冰鞋既不合脚，又不顺滑，许多技巧均无法展示，只能做些“倒滑”、“原地急停”。纵是如此，众人已被再次吸引，复又大声叫好。郭三得意之极。

人群中走出一人，看样子像是塞外的富商。这人问道：“滑轮容易学么？”郭三道：“容易极了！我前天第一次学滑，今天就有模有样了，不信你问她。”说着一指花九九。花九九低声道：“没错，她只学了两天。”那富商见花九九娇怯怯的模样，显然不像个说谎的孩子，当时便信了，取出六两银子递与郭三，笑道：“我买两双。”郭三闻言一呆，道：“我只有一双。”那人笑道：“却也无妨，我要在南河镇盘桓数日。”

其实旱冰鞋制作并不难，以大宋、契丹、西夏的技术，哪怕制出更为顺滑的冰鞋，也是易如反掌。只因今日凑巧是市集，郭三又现场演示，自然多了几分看点和卖点。那富商或许真的有钱，一时冲动之下，竟然要买两双。

郭三看到银子，大喜过望，忙将冰鞋脱了下来，递给那富商，又详细讲解使用、保养之法。那富商接过鞋子，看也不看一眼，便要转身离去。郭三大声道：“这位客官，我做了新鞋之后，该如何送给您呢？”那富商听她叫出“客官”二字，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说道：“等你做好之后，我自会派人去取。”郭三听得将信将疑，心想这人真是奇怪，竟然不问我的姓名和住址，莫非他知道我是安养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