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观棋不语
郭三又惊又喜,脱口叫道:“叶大哥!”话音方落,忽又愣住,“叶大哥”这三字她叫过不下一百次,但当时叶连身负重伤,似乎随时都要死去,今日再看到他,却是精神焕发,步履稳健,又哪里像是病人?
叶连微微一笑,对郭三招了招手。郭三呆呆地站在桌旁,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往事,心想:“唐大叔无故丧命,凶手多半就是叶大哥,我怎能忘记仇恨?”想到“仇恨”二字,顿时又有些犹豫。其实她并不确定叶连是凶手,况且她年幼儿力弱,根本无法“手刃仇人”;又因她生性善良,即使有力气,也无法下得了手,一时间彷徨无计,怔怔地掉下泪来。
叶连走到郭三的身旁,拉着她的小手,温言道:“你还好么?”郭三用力摔开叶连的手,气呼呼地跑出大门外,坐在路旁独自流泪。叶连追了出来,挨着郭三坐下,问道:“郭三,你怎么哭了?”郭在紧闭嘴唇,一句话也不说,过了片刻,突然闻到一阵奇怪的香味,忍不住“咦”了一声。此前叶连受伤,身上满是汗水、泥巴、血污的味道,这时他穿了干净的衣服,竟然散发出一股男人味。
叶连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郭三气鼓鼓地道:“你杀了唐大叔,是我的仇人,我才不会理你呢!”说罢,双眼盯着前方的小路,余光却偷偷地打量叶连,倘若他大吃一惊,又或猛地一哆嗦,那便证明唐仁非他所杀,但若他言语平静、举止淡定,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了。
叶连“啊”地叫了一声,急问道:“哪个唐大叔?”郭三道:“还能有谁?就是咱俩都认识的唐大叔!”叶连吃了一惊,忙询问详情。郭三如实讲了。叶连叹道:“唉,我与唐兄相聚无多,但也是知交好友,没想到他竟已西去,真是可惜,可叹!”
郭三偷眼打量叶连,见他满脸悲色,也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发自内心,但只要露出些许悲伤,那便绝非坏人,寻思:“莫非我真的冤枉叶大哥了?嗯,必定是了!官府也无法断定谁是凶手,我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又懂得些甚么呢?”其实郭三心地善良,凡事都会往好的方面想,叶连即使行为古怪,但只要他矢口否认,郭三也会深信无疑。
二人坐在大门口,黯然相对,良久无语。过了片刻,郭三问道:“叶大哥,那天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叶连道:“那日夜间,西夏人偷越边境,四处搜寻我的尸体,眼看就要找到山洞口。我被逼无奈,只好匆匆逃离。唐兄找到一块木板。我抓着木板跳进南河,连夜逃到了契丹境内。”郭三点了点头,心想:“唐大叔助他逃走,显然二人是友非敌,我确实多疑了。”
叶连又道:“家父是契丹富户,颇有些财产,常与大宋的商人做买卖。这次边境开关,我正巧闲着无事,便想过来看一看。”郭三问:“看甚么?”叶连道:“看望一位老朋友,一位小朋友。”郭三知道那“小朋友”正是她自己,心里一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柔声道:“叶大哥,你的伤好些了么?”叶连道:“全好啦。”说着挥了挥胳膊,又问:“你呢?”郭三幽幽一叹,道:“我在安养院好得很呢,不愁吃,不愁穿,还赚了许多钱。”叶连笑道:“不愁吃和穿,你就满足了?看来你没见过甚么世面。”郭三恼道:“你才没见过世面!”心想:“我随便说个‘电脑’、‘汽车’、‘塑料’,恐怕你就要哑口无言了,又怎敢嘲笑我没见过世面?”
叶连淡淡一笑,道:“倘若你生在富贵人家,懂得甚么叫作权力和财富,便不会在乎安养院了。”郭三见他表情颇显轻蔑,微觉生气,“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叶连哈哈一笑,道:“既然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咱们下棋去吧。”郭三仍在生气,愠道:“下就下,谁怕谁?”心想:“上天保佑,希望刘大叔连赢三盘。不,十盘!
二人回到房间时,那紫衣少女已摆好了棋局。叶连和刘七各报姓名,寒暄几句之后,坐在桌前开始下棋。郭三看了几十步棋,觉得这二人棋艺平平,并无任何高明之处,马依旧走“日”字,象依旧走“田”字。
又过片刻,郭三按捺不住,开始指挥叶连,说道:“叶大哥,用炮吃象!”叶连摇头道:“不行,那是连环象。”郭三道:“没事,你是连环炮呢。”叶连道:“炮比象好,不能舍炮取象。”郭三“哦”了一声,似有所悟。又走了十余步,叶连突然提起“炮”,吃掉了刘七的“象”。郭三大声道:“不对,人家是连环象,况且炮比象好,不能舍炮取象!”叶连道:“没事,我是连环炮。”郭三大惑不解,为何方才不能用炮换象,现在又可以了呢?
刘七右手一摊,哈哈笑道:“叶兄弟的棋艺高超,双炮杀双象,接着打背攻。我这盘输了。”叶连也笑道:“承让,承让,小弟只是侥幸。”郭三“哼”了一声,不屑道:“虚伪!”
待到第二盘时,郭三开始帮助刘七,不停地出言提醒。叶连道:“郭三,观棋不语真君子。”郭三笑道:“哈哈,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叶连一怔,忙又改口:“观棋不语真淑女!”郭三摇头道:“错啦,我只有八岁,也不是甚么淑女。”说此话时,又对叶连做了个鬼脸,只盼着能打乱他的思路,好让刘七取胜。
刘七笑道:“郭姑娘聪颖无比,虽然只学了两个月的象棋,但已远胜我年少之时了。”郭三听得惊讶,问:“刘大叔,你怎知道我学了两个月?”心想:“我第一次下象棋,是和叶大哥在山洞中,刘大叔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