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从SK酒吧出来的时候，夜已深沉。
今夜的一切，注定会让所有人记在心中。
这是叶翔想要的结果，之所以拿黑斧社作为王牌浮出水面的第一步棋，将王牌由一个没有具体根源的组织成为一个真正的具体的组织，叶翔考虑了很久。
根据自己所掌握的资料，这几年黑斧社暗地里延伸的范围很广。
作为临江市中一个有些势力的组织，一直都像一个巨大的毒瘤，虽然黑斧在灭了自己老大之后，很是低调了些，但是他的场子里一直都是毒窝。
毒品，这是叶翔一直深恶痛绝的东西，他见证过太多的人因为毒品而妻离子散的家庭。。
虽然叶翔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不是卫道士，不是救世主，但是心地深处，却始终充满一种怜悯，不是对沾染毒品的人，而是他们的家人。
家人，亲情。
这一直是叶翔渴望得到的感情，但是现实的残忍让叶翔注定永远无法得到这种温暖。
他的心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当他的刀锋第一次收割生命，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掌心，他就是罪恶的。
如果诸神能够明白，如果天地真的有正气，如果他有一个家，如果他未曾苟延残喘。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如果。
世界冷漠如同刀锋，人心晦涩像是最为深厚的法典。
你站在世界之巅茫然四顾，看到的一切一切，都是黑暗，都是冰雪，寒冷的温度让人疯狂，痛彻心扉，在另一端，那里是幸福的乐园，那里有树，有人，有阳光，他们笑着，快乐着，没有人懂得你的悲伤，就像没有人知道一个没有妈妈的人是如何的悲哀。
他像是一只孤狼，眼神闪着冷冽的寒光。
他从黑暗中来，缓步，探索，带着一丝畏惧的将自己的利爪放在阳光下，那温暖的感觉，那样的遥不可及。
此生若能安稳幸福，谁又愿颠沛流离？
世间悲伤的人，能少则少，阴阳太极，既然自己已经堕入深渊，被天使遗弃，注定永远只能在十八层地狱的底端遥望天堂，那么就让更多的人能够幸福快乐。
这是叶翔的想法，有时候，叶翔也会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自嘲。
本就是将生命视作作为卑微的侩子手，偏偏又是最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的矛盾体。
杀戮与救赎，如果真的能凭借自己的罪恶而洗涤清理整个人世间，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是吧，应该是吧。
这条街有些偏僻，天空中满月如虹，整个天空寂静而清冷，没有太多璀璨的星，只有一轮寂寞的月。
幽蓝的月光泼洒在天地间，整个街道上，只有缓缓加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一丝丝冷风呼啸的声音。
远离了人潮，叶翔一手扶着墙，缓缓的蹲下身。
一滴
两滴
鲜血从他的口角滴落在地上，身体内传来的巨大痛楚，让叶翔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
每一次都是从生死边缘徘徊过来的王牌，在人前强大无匹，残忍如魔王，高雅如君主的王牌。
那唯一一张的红牌，此时终于展现出脆弱的模样。
他的脸色苍白，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冒出。
“很痛，对吧。”
清冷的声音来自叶翔的身体之内，另一个叶翔趴在窗口的位置，他始终穿着那套黑色的礼服，面无表情，嘴角偶尔带着一抹笑意，他抬头淡淡的看着天空的月亮，那轮满月，那轮圆满到令人不忍移开目光的满月。
“那个黑斧，最后爆发出来的力量，连你也根本吃不消啊。”
那个叶翔耸耸肩，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声音清冷，眼中金光闪烁：“垂死挣扎永远都是生命最为悲哀也是最为光辉的时候，哪怕是一个垃圾，最后也总是能展现出超越自己的能力。”
“你想让所有的王牌成员都看到，都看到他们的红牌是如何的强大，实际上，你真正的目的，是出于私心，对吧。”
“闭嘴。”叶翔咬着牙，冷喝着。
“是因为十年前，他杀了妮妮吗。”另一个叶翔微微叹着气，抚着脑袋：“真是一个可悲的人。”
十年前，妮妮。
那个小不点女孩儿，最喜欢跟着隔壁家的哥哥到处疯玩，叶翔记得她的眼睛很大，声音脆脆的，着急的时候，说话会很不清楚，说的太急，又发现自己没法说明白的时候，她就会大哭起来，似乎是气恼自己太笨。
叶翔喜欢牵着她的手，从贫民区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每次被张猛看到，总会调笑着说，叶翔又牵着媳妇儿逛街咯。
妮妮总喜欢娇声的问着，什么是媳妇儿啊。
什么是媳妇儿啊，叶翔哥哥，什么是媳妇儿啊。
叶翔始终无法忘怀她的眼睛，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满满的全都是依恋。
后来，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媳妇儿了，在一个傍晚，天空中巨大的夕阳落幕，橘红色的光芒像是另一场戏剧的幕布。
她满脸认真，嘴里咬着棒棒糖，紧紧的拽着叶翔的小手。
她说，叶翔哥哥，长大了我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我们要拉钩，只有拉钩才能够实现哦。
我们拉钩好不好，叶翔哥哥。
叶翔哥哥，我们拉钩吧。
拉钩，拉钩！
她气鼓鼓的拽着叶翔的手，像是拽紧着属于自己的世界。
年幼的孩子，两个孩子，小手牵小手，手指钩手指。
他们拉着钩，牵着手，满脸认真幸福的笑，从此以为就能够到永远，从此以为就能够一辈子直到青丝变白发。
之所以会在初中喜欢上同桌孙依依，是因为心底还有她的影子吗。
妮妮，孙依依。
同样大的眼睛，同样单纯的样子，甚至连皱眉的动作都是那么的相像。
妮妮的妈妈是下岗工人，爸爸好赌，输光了家里的财产，整日打骂，每次家里打架，妮妮都会躲进叶翔的家里，将脑袋埋在叶翔的怀中，同样小的叶翔，总是满脸认真信誓旦旦的说着要保护她。
后来，后来妮妮的父亲借了高利贷，没钱还，高利贷来要钱，没要到钱，要拉着妮妮的阿妈出去卖，后来发现妮妮，也要带走，妮妮妈妈誓死不从，将自己和女儿两个人关在了屋子里，两个人吃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
叶翔记得前一天晚上，妮妮还笑着说要给自己当媳妇儿，最后见她，是她趴在自家的窗户口，隔着护栏，满脸泪痕的大声喊着：“叶翔哥哥，我没法给你当媳妇儿了！”
那时的叶翔只能巴巴的望着她，好像是一条狗，他冲出去，然后被正在砸着门的一伙人随手扔到一边。
带头的人就是黑斧，而妮妮的父亲，那个狗一样的男人，此时绝望的坐在地上，只能巴巴的看着，直到门被撞开，看到散落的安眠药，看到已经睡死了的母女二人，他才满脸绝望，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们死了，而是因为，自己即将要死了。
黑斧一巴掌抽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手下随即上前，拖着他像拖着一条狗一样的走下了楼。
叶翔站在杂乱的屋子里，他抱着妮妮，妮妮全身慢慢的变得冰冷，她安静的睡着，小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你忘不了，对吧，你忘不了妮妮，忘不了她，虽然过去了那么久，可是你就是忘不了。”
“你冷漠，你会杀人，你杀起人来手都不会颤抖，你力求最完美的姿态利索的结束每一个卑微的生命，但是实际上，你根本就是害怕，对吧。”
“叶翔，你始终无法湮灭自己内心的诉求，你会难过，因为你还是你，你从未变过，即便手中鲜血淋淋，即便你知道，你永远只能仰望天堂，你最终的命运依然是要堕入地狱，甚至连轮回都是奢望，所以，你还是善良的吧。”
另一个叶翔微微叹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其实，自己也会疼的吧。
“给你。”
冷风吹过，叶翔呼吸沉重，突然，一个秀气的小手拿着一个瓷瓶，递给了叶翔。
叶翔抬起头，看到深蓝色的眸子里，那抹令所有罪恶都要忏悔的纯洁。
八九岁的小女孩儿，手中握着瓷瓶，看着面色苍白的叶翔，小脸上没有畏惧，她脆生生的说着：“这是药丸，虽然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可以治伤的，唔，我只有一个了，不知道够不够，你先吃吧。”
叶翔愣了愣，随即看到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没有说话，面色沉静如水。
叶翔接过瓷瓶：“谢谢。”
“没事儿，你要多注意休息哦。”小女孩儿甜甜一笑，然后拉了拉中年男人的衣角，中年男人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就这样向着远处走去。
很快，他们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翔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瓷瓶，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他靠在墙角，感触着风呼吸的声音，因为黑斧的原因，导致一些旧伤复发，那股钻心的疼痛，让叶翔的意识处于清醒和模糊之间。
他想了想，最后打开了瓷瓶，吃下了瓶中的那一枚药丸。
巨大的疲倦感袭来，叶翔闭上了眼。
十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叶翔身边，她坐在地上，坐在叶翔的身旁，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蜷起脚，将下巴放在膝盖处，双手环抱，坐在上风口，为他挡风。
冷风吹在身上，似乎也不是太过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