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夜宴吐真言
马车走的甚快,到得自家门口,还没停稳,马腾掀开车帘,探头望去,只见自家大门前的大道上,一溜儿停了好几辆马车,当然都是青布顶盖。
不用看马腾就知道这是知道大赦消息后,来家里相候的任宏、祖茂等人。下车刚刚跨进院门,就见到自家院子里人影晃动,一片喜气洋洋。
“小马哥回来了!”
最先发现马腾和徐晃进来的正是李伦,他如今壮实了不少,再也不是马腾初见他时的那副瘦猴子模样,只是双眼之间透出的机灵劲儿,与以前相比没有丝毫逊色,相反倒显得沉稳、内敛了不少。
他从一开始就在马腾的教训下,喊马腾叫“小马哥”,如今喊惯了,再也难改过来。
还没等李伦笑过劲来,马腾已跨步到他面前,双臂一个熊抱,将李伦拥在怀里。
这种礼节在后世很常见,但在这个讲究温文雅尔的时代,这种礼节就显得很是怪异。徐晃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马腾这么拥了一记,如今看着李伦那僵在脸上的笑容,心底里说不出来的畅快,忍不住在马腾身后哈哈大笑起来。
马腾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了人就是上前来一个大拥抱,只有轮到典韦时,被他哈哈大笑着来了个反客为主,就像是一头大熊一般,反将马腾拥在怀里,还学着马腾的样子在后背上拍了两下。
“老典,你这手劲太大了!骨头都快被你压断了。”松开手后的马腾龇牙咧嘴道,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马腾听到一声俏生生的叫声:“夫君”,探头看去,可不正是姜芸,她站在几步开外,一脸的欣喜,双眼中氤氲一片,满含情意地看着马腾。可是看到马腾这见人就拥抱的样子,她有点想上前来,却又有点怕马腾这么当众搂她,因而双脚一朝前,一侧转,心里着实矛盾极了。
马腾可不管这些,一个箭步窜过去,在姜芸的惊呼声中,将她纤腰搂住,用力抱起,在原地转了两个大圈,而后结结实实地在姜芸樱唇上狠狠地吻上一记,这才在姜芸的粉拳连击之下,将满脸通红的姜芸放下来,柔声说道:“好芸儿,想死夫君我了。”
头晕目眩的姜芸躲在马腾身前,连大气也不敢出。在马腾身后,众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只能怔怔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稍稍平息下来的姜芸这才飞快地抬头嗔瞪马腾一眼,转身快步逃也似地进屋去了,在屋内,早一步躲在这里的任红昌用手掩着嘴,吃吃直笑。
“咦,怎么不见任大帮主呢?”
马腾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话音刚落,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任宏则是摇头苦笑。
除了尚在荆州的华佗、钟绅等人未归之外,在洛阳的一众人包括族兄马翔都在场。众人笑完,马腾拱手朗声道:“难得咱们聚齐,就由我做个东道,咱们好好地去喝上几杯。”
说完,马腾朝向戴聪掌柜道:“就劳烦戴掌柜去安排一下,我洗洗身上的泥垢,随后就到。”
半个时辰之后,马腾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拾缀得全身清爽,出得门,来到正陪着两个小家伙玩耍的任红昌身边,笑着问道:“怎么,妹子不准备去吃酒了?”
任红昌瞥了马腾一样,怀里抱着小马超,笑道:“奴家还是不去了,就在这里陪两个小家伙,对了大哥,两个小家伙吵着要习武呢。”
“呃!”
马腾打了个嗝,好奇地看着正兴致勃勃揪扯着自己胡子的云騄,柔声问道:“云騄,你也要习武呀?”
小马超和云騄如今已两岁多,姜芸原本还一直担心小马超不会说话,如今他也早就能开口喊爹和娘了,总算让姜芸放下心来,只是比起像个叽叽喳喳小鸟一样说话利落的马云騄,小马超可就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听到马腾如此问,云騄奶声奶气地说道:“嗯,爹爹教我嘛。”
“好!”马腾轻轻捏着云騄的鼻头,笑眯眯地答道,然后对她说道:“云騄乖,和哥哥去找娘亲玩,好不好?”
待两个小家伙脚步蹒跚地跑开,马腾这才转头对任红昌笑道:“妹子还是一起去吧,我今晚还有要事与大家伙商量呢。”迎着任红昌疑惑的目光,马腾笑着解释道:“是为今后准备做的一些谋划。”
任红昌作为一帮之主,一听马腾这话就知道事关重大。她私底下与父亲任宏交流看法时,任宏明显地告诉过她,马腾所图不是单纯的钱财,也不是单纯的产业,而是所图甚远。从马腾这一年多的所作所为来看,任红昌相信老父所言不假,马腾这所图的,只怕今晚就要向众人摊牌了。
当马腾和任红昌二人赶到时,天色微暗,醉秋风内点起灯烛,食客络绎不绝,喧闹非凡。
依旧是马腾居中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任宏和左慈,左右两边一溜排开案桌,领头的正是祖茂和钟缙两位帮主。左慈的真实年龄只有马腾知晓,其他人都还以为左慈年事已高,所以每次都尊左慈上座。
“诸位!”马腾端起案桌上特制的精致瓷质酒盅,站起身来,向左右及诸人遍示,开口道:“这第一杯酒是我马腾感谢诸位的鼎力奔走相助,来,请!”
待众人尽数满饮此杯,马腾并未坐下,而是直接又斟满一杯,接着道:“这第二杯么,在下邀诸位共饮,共贺咱们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众人闻言轰然应诺,笑逐颜开地再次满饮。
马腾斟满第三杯酒,并没有如前两杯那样拿在手上,而是弯腰又缓缓地放了回去,环顾众人。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当然知道马腾是有话要说,并且还是很重要的话。
“在下身系囚室之时,想到了很多事情,想与诸位分享一二,所以这第三杯酒么,暂且先不忙着喝。”
马腾自案桌后缓步绕到众人中间的空处,一边缓步而行,一边侃侃而谈。
“最开始我是想不明白,想我马腾本是仗义拼杀青衣楼剑客,救下乔公之子,为何仍被抓进大狱;而后是后怕,这要是哪位大人看我马腾不顺眼,恐怕只需轻轻一句话,我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
马腾说到这里,看向任宏和祖茂、钟缙等人,笑着说道:“三位帮主对大狱多有了解,当知在下所言并无夸大其辞。”
任宏三人纷纷点头称是,马腾眼光一转,接着说:“在下虽不是家资巨富,但也略有所积,只是即便在下生意做得再大,家资再殷实,再碰上此事,其实结局也与现在不会有什么差异。诸位都是聪明人,当能明了这其中的关键之处。”
马腾抛出这么个问题,环扫一周,见众人都是若有所思,停顿片刻,接着自答道:“诸位想的没错,那就是一个“权”字。”
说到这里,马腾收起笑容,显得甚是郑重其事,侃侃而谈:“在这个时候,手中无权,有万贯家产,旦夕之间,就可能是成了他人的挥霍之本,娇妻美妾,也可能成了他人的手中玩物。”这几句话马腾说得甚慢,在一片寂静之中,马腾所描绘的这份凄惨场景,更是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诸人脑海之中。
“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可民生维艰,诸位想必比我更加清楚,像我等平头百姓,想要过个安稳日子,心愿虽好,可难保旦夕横祸,而唯有手中有权,才算是有那么一线保障。”
马腾上身微微前倾,说得轻声轻气,似是在众人耳边耳语一般,说的内容却偏偏又极为震骇人心。
反复思量之下,马腾还是没有拿几年后太平道作乱来说事,更不敢拿乱世将启来说事,虽说在座诸人,都是马腾认定的核心成员,可这种话,一旦被人泄露出去,极易被官府当做妖言惑众降罪。
要是真到那个地步,只怕张让都罩不住马腾,因为张让等人在天子刘宏面前,可是大肆宣传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乐业的。
迄今为止,马腾只将他对太平道的担忧,告诉过寥寥几人,包括贾诩、段颎和三帮帮主等人,任何一个,都是马腾完全信得过的,况且马腾所说,也只是担忧太平道有可能作乱而已,并非什么天下将大乱之语。
只是不这么说,说服力立时就大打折扣,对此马腾也只能无可奈何。
马腾直起身来自摇其头,接着说:“这不是我马腾的危言耸听之语,诸位信与不信,自在诸位心中。只是我想,万事做好最坏的打算,终究不是什么坏事。”
说完,马腾边往案桌缓步行去,边提高声调道:“思前想后,马某决意在“权”之一字上多下点工夫,待洛阳诸事安排妥当,我就将前往边军历练,为前程拼杀。这一大盘的生意,当然不会就此丢弃,而是会进一步整合发展,诸位如有意与马某一起共同搏杀个前程似锦,这所得当然会只高不低,诸位如只想稳中求些钱财,现在该得的,今后当然仍旧不会变,这一点诸位无需担心。”
马腾回到案桌后,弯腰端起酒杯,再次看了在座的诸人一眼,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在下所说前程,大则匡扶社稷,造福万民,小则保一方一地之平安,封妻荫子,惠泽家人。”
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马腾肃然道:“诸君如愿与马腾一道共博前程,当请满饮此杯!”
说完,马腾一扬脖子,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