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图赖君
作为明末清初著名的悍将,图赖每逢战都身先士卒,勇冠三军。
他曾多次参加伐明之战,在大凌河、锦州、松山之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山海关之战中,图赖领精兵大败李自成的大顺军,授三等公。顺治元年,图赖随豫亲王多铎直趋西安,直捣李自成的老窝。在潼关之战中,李自成派大顺军悍将刘宗敏领数千人马列阵拒敌,图赖以一百四十余骑突入,以一当百,击败刘宗敏部。随后李自成败走,遂破潼关,攻占西安,陕西悉平。
图赖也参加过扬州之战,是扬州十日的元凶之一。在数日前,他又攻克嘉定,斩杀死守嘉定的张鹏翼,又屠了嘉定。经过二次屠城的嘉定,已成了一座死城。屠了嘉定之后,图赖奉博洛之命率部来到吴淞城下,参加尼堪攻打吴淞的战斗。
图赖对于尼堪在吴淞城下劳师动众达半个多月,最终却是寸功未得的战况极是不以为然。而且那蒙古固山额真富喇克塔竟然全军覆没在一个名不经传的桃丰坞,实在是窝囊之极。至于另一个蒙古旗固山额真马喇希也在吴淞城下久战无功,也是不堪大任。以图赖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真正的满清兵,蒙古兵不行,汉旗兵不行,那些江南初附的绿营清兵更是靠不住了。
但是一旦图赖视察了吴淞城之后,他尽管向来自持悍勇无敌,但仍然禁不住头皮麻。
这吴淞城本是一座千户所城,虽然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架置在城头上密密匝匝的大小火炮、火箭,使得这吴淞城不是麻雀,根本是一团刺猬。最主要的是,这吴淞城经过高旭半个多月来不惜本工人力的昼夜修建,那城墙上突出的棱型炮台能够对墙体进行纵射,也就是说,在登城时,清兵不光有来自头顶上的阻击,而且还有来自左右两侧的炮击。这可是立体式的三面防御。
而且,这吴淞城又近在江畔,相距不足二里,江上的舰炮完全能覆盖除面临内6的西门之外的其他三个城门。
在常理看来,这样的近似于西式棱堡的要塞,就算有多少人命往城下填,也是无济于事的。
但图赖身经百战,自持没有攻不下的城,没有打不胜的仗。
图赖在附近乡镇强掠了二千有余的乡民,大都是妇幼老弱,把他们像牛羊一般驱赶在军阵之前,然后就是炮灰级的绿营兵阵线,最后才是以他为的千余满清骑兵。如果是大明官军,图赖倒知道这种以妇幼老弱为肉盾的法子一般无用,官军是不会体恤的,万不得已,仍然炮火相向。但这同盟军都是以乡兵组成,这些妇幼老弱中就有他们的亲人。
有了这些肉盾,一可以乱其军心,二可以遮挡远程炮火,直趋城下。最低限度,只要守军犹豫不定,图赖就能抓住战机,这吴淞便能一战而下。
无论这吴淞是怎样的一块硬骨头,图赖自信仍然啃得下。
让图赖喜出望外的是,这吴淞城的西门竟然不攻自开。
这同盟军的守将竟然如此妇人之仁,真是天助我图赖也。
清军半个月来的强攻,已经把吴淞西城下的外护城河以沙袋与尸体填实了一半。当吴淞城的西门吊桥缓缓放下,城门也缓缓打开时,正处在绝望之中的乡民顿时见到了活着的希望,再不用清兵在身后斥喝,便潮水一般向城内拥去。
∶∶∶∶∶∶
在距西城门数百米之处,有三道以城门为圆心的环形堑壕,在堑壕之外,又有一面平行于堑壕的胸墙。因为交通的关系,在干道上的堑壕都辅阵着木板,而且胸墙也不是连贯的,而是由出入城的干道分割成三段。
在开启城门之前,徐鸿下令军士把堑壕上的木板都已被抽去,布置在胸墙之后的十数门虎蹲炮、大小型佛郎器炮以及轻型红夷炮都在一个火炮营哨队的操作下装备就绪。徐鸿新编的一千多旭卫营火枪兵在胸墙之后,分成三个排枪轮射的哨队,一个火力预备支持哨队,严阵以待。而在城门两侧的登城口上,布置着邬含蓄第三营中的弓箭手,只要清军一入城,就以箭雨相迎。
一直以来,徐鸿对于高旭只把堑壕挖在城内这种保守的做法极不赞同,他希望把堑壕挖在城外,御敌于城外,这是守城的根本之道。
他的新编旭卫营中的火枪兵都是经过小石湾、嘉定之战的老兵,再又经过吴淞城十多天血战城头的磨砺,以及他每日坚持不懈的操练,徐鸿认为这一千多火枪兵不论火枪的射击技术,以及坚守阵地的意志都足以在城外对抗满清铁骑的冲锋。
但高旭却不想作着无谓的冒险。以他看来,徐鸿的全火器旭卫营还要经过磨炼。只要磨好了刀,战机总是有的。
在接到开门迎敌、城内狙击的命令之后,徐鸿立即把旭卫营火枪兵布置在胸墙之后,分成排枪轮射队型,全营警戒。
徐鸿抬起头,望着高旭那立在城门之上从城楼改建而来的棱型炮台上的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肃然的敬意。如果不是他当初在城门内布置下这道防线,今日就无法营救那些夹杂在战场上进退两难的乡民。对于邬含蓄与夏完淳在城头上的争执,徐鸿听得一清二楚,当他们在争论开不开炮的问题时,高旭却是直接下令开门。
打开城门,不惜纵敌入城的危险,也要营救那些乡民,这个决定徐鸿支持。他早就安排好大嗓门的军士,只要等乡民冲进城门内,就齐齐地大声喊着入堑壕者不杀,引导着乡民躲避火枪的射击。
但是让徐鸿意外的是,最先冲进城门的几乎没有乡民,全都是立功心切杀气腾腾的满清铁骑。
那些强掠来作为肉盾的乡民大都是妇幼老弱,他们一见到吴淞城门大开,自然拼命地想跑入城内避祸。但他们怎么跑得过混杂在其中的绿营清兵?更不要说图赖部的一千多纵马紧跟其后的满清铁骑。要是那些乡民挡住了清兵突袭城门的路,当场被一刀砍了了事。最终图赖的一千多满清骑兵后先至,最先势如破竹地冲进城门,然后才是五千多辅战的绿营清兵,而那些最该入城的乡民却被堵在城外。
尽管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战况的变化仍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乡民一个都没有逃入城中,而图赖那一千多刚刚屠了嘉定的满清铁骑却是后先至旋风般地冲入城门。
∶∶∶∶∶∶
立在城头上,高旭见状,不是满腹担心,而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有一只鳖入瓮了。
自从吴淞之战开始以来,虽然清兵死伤成千上万,但大都是炮灰级的绿营兵,而不是尼堪的满蒙精兵。那个蒙古固山额真马喇希曾经死攻过一次,折损一些人马后就保存实力,不再强攻。至于尼堪帐下的满兵也不多,不足二千来人。尽管尼堪脾气暴燥,也知道不能把骑射-精良的满兵过多地消耗在吴淞城下。他曾经责令满将阿哈尼堪强攻南门时,但一次战斗就折损三百多满兵。
要是这样的消耗起来,他尼堪不用几场战斗就成了光杆司令。多铎南下的人马总共不过二万多人。除了其中的蒙古兵,汉旗兵,满清兵也不过万余而已。满清八旗的兵员不像绿营兵,死多人就能在汉人中补充多少。对于人丁不足的满族来说,死一个就是少一人。
要知道,满清入关后的满族旗丁总共只有六万左右。
满清兵的性命贼是金贵。
满清以关外关内不足十万的铁骑问鼎天下,但是有质,却没有量。
蒙古旗马喇希保存实力,尼堪也不愿在攻城重炮运到之前无谓损失-精锐的满清兵。每次攻城都是强令着绿营清兵上阵。半个月来的吴淞之战实在是沉闷之极。对于高旭来就,杀十个绿营兵这样来打酱油的假鞑子也不如杀一个满清兵。只有最大限度地消耗满清兵的兵力,才有可能取得根本性的胜利。
满清兵不来攻,尽是绿营兵这些虾米来送死。这就消耗不了满清的有生力量。高旭当然不能出城野战,那根本是以已之短对抗满清铁骑之长。于是,高旭在西城门内布置好堑壕防线,一直想办法请君入瓮。
但这个“君”怎么请,也是个难题。
你要是无缘无故地打开城门诱敌,那尼堪会有这么蠢么?
幸好,刚屠了嘉定而且又自作聪明的图赖君给了高旭打开城门的理由。
营救难民,打开城门,非常伟光正的理由。
∶∶∶∶∶∶
当图赖冲进城门之后,等待他的不是破城的快感,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冲入城内,迎面而来的就是三道相当于陷马坑性质的堑壕,连番的人仰马翻之后,接着就是胸墙后由火枪与火炮组成的狙击火力网,而在城门登城口的两侧,则是漫天的箭雨。
环形的堑壕阻绝了图赖想迂回胸墙的可能。在第三道堑壕上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同盟军点燃了堑壕中的火油,又隔断了图赖上前拼杀的路。只听前方的胸墙后一排排的火枪响起,一阵阵的弹幕掠过堑壕上的火网,那装着近射霰弹的虎蹲炮、大小佛郎机炮,出隆隆的炮声,与火枪一起收割着堑壕内满清兵的性命。
图赖想退出城门,回却见城门内外同样是熊熊烈火。他抬起头,望着城门上,只见一个年轻的同盟军将领目光锐利而又清冷地盯着自己。
虽然身陷死地,图赖也绝不甘心,大声骂道:“高氏小儿,老子就算死了,也要拉你一道去地府谨见汗王!”
图赖话声一落,倏地引弓一箭,向那高旭疾射而去。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