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道无情，何须生门？
夜色已晚，屋子外风声呼啸。
符动抬起有些酸涩的眼眸，看了一眼正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品着从南方带过来的正宗茗茶的石朕，神情之间，带着些许的惊讶。
生休大阵的纹路他已经看过了很多遍，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晚这般令他感到吃惊。
对于石朕在阵法方面的造诣，符动也从未有过怀疑，但是前几天明明还是半成品的纹路，而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几乎毫无瑕疵的纹路。
之所以加上几乎，是因为他觉得有个地方有些不妥。
“怎么样？根据你的那些所谓的数学模型，我的这个纹路是否达到了真元损失最优了？”
似乎看到了符动脸上的震惊神色，石朕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从符动开始修习符道和阵法的那一刻起，石朕就感受到了这个小家伙在这些方面的天赋——符动似乎能够验证出任何阵法纹路或是符篆纹路的优劣。
在最开始的时候，石朕并不太相信符动这种玄之又玄的所谓模型验证，但在他故意将数百个基础纹路篡改之后让他验证，而后又全部被他验证出瑕疵之后，石朕便不再怀疑符动天赋。
也正因为如此，石朕每一次研制出新的纹路之后，总会让符动进行最后的验证。
“根据图论里的最小生成树理论，这个生休大阵的纹路，确实是达到了最优！而且……”
符动口中微微赞叹了一句，嘴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桌面上摆放着的数十张有关数学模型的稿纸，方才摇摇头惊叹说道：“这最后的纹路，其真元的损失率大大超出了我的预估！原本我还预估，如此庞大的阵法，至少也应该有百分之五的损失率……然而现在看来，我真的是图样图森破！竟然可以达到逆天的百分之三！老头儿，你也太牛叉了吧！”
瞪大了眼眸，符动再次不可思议地望向石朕，再次叹了口气。
“马屁拍一拍就好，现在你说说瑕疵！老子设计出来的纹路，难道会比学宫里的那些人差么！”微微哼了一声，石朕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老头儿，之前的纹路，在你这最后的一笔连通之下，立即就将整个纹路沟通起来，从而也就让真元的损失达到最低。只是……”
符动苦笑一声，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眼前绘制在一张巨大的黄皮纸上的纹路。
那里，一个复杂到了极点的纹路，在特殊墨液的映衬之下，闪耀着点点的光芒，这些光芒勾勒出了一个奇特的图案。
这个图案，便是符动口中的生休大阵的纹路图。
在光芒的映衬之下，符动那一张干净脸庞的惊讶之色，完全地显露出来。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般复杂的纹路不要说去研究是否有瑕疵，就算是去看懂它都显得极有难度，甚至多看几眼，都会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但是对符动而言，这样的纹路，非但看了不会难受，而且还非常享受。
很多年前，在处理很多图论模型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很多的训练。
“你的这一笔下去，直接就将生休大阵的生门……给活生生地堵住了！”
符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头微微伸出，在阵法的某处点了一下。
那里，有一个原本该是白亮的光点，变成了艳红的光点。
那意味着死门。
生休大阵两大重要阵眼，一是生门，第二个便是死门。
石朕既然把生门给堵住了，那自然意味着这个阵法一旦运转起来，除了利用自身真元实力，硬生生将阵法的威能压镇下来外，便别无其他破解之法！
符动承认石朕是不走常规的主儿，否则也不会在整个大楚帝国都在追杀这位所谓帝国敌人的时候，还是这般大胆地躲避在楚帝国的地盘上。
只是，将阵法纹路改成没有生门的做法，或者说，把原本只有一个生门的身法，改成了两个死门，是不是有些不人道了？
或者，太惨烈了些？
“既然要对付那些兔崽子，手段自然是要狠一点。”石朕淡淡说了一句，再次低下头去品了一口茗茶，这才续道：“不错了！如此复杂的生休大阵纹路都能够看得懂，假以时日，你在阵法一道，也可以有大作为！剩下的时间，好好练习二字符吧！”
……
画完最后一张“二”字符，符动有点艰难地仰起头来，习惯性地晃动了一下脑袋，噼啪之声顿时从脖子两侧响起。
因艰涩的缘故，符动在画完符纸后，总得眯起眼睛半响再睁开来。
“休息一下，舒缓舒缓肌肉。”
石朕满意地点点头。
绘制五百张符纸并不困难，但是想要在如此短时间内画完这些符纸，而且每一张都保证完美完成，那需要绝对的精神高度集中，以及对绘制符纸的无比熟悉。
符动大喘几口气，接过石朕沏好的茶水，往杯子里面吹了吹，让温热的气流湿润眼睛半响之后，才缓缓缀了一口。
黑暗中，两人沉默半响，任凭着呼呼夜风在屋外肆虐。
“按照你的分析，楚国的那些文官，到底是忍不住了，连贾氏商行的最高负责人都出动了，恐怕是真的想让和谈成功！”
符动突然开口，带点询问的目光看向石老头。
“嗯。”
石朕毫不在意地略微点头，发出含糊的声音。
“这么说起来，那些商行的人是不会明面出手。他们最大的任务只能是暗中保护，同时牵制那些粗鲁的武人了？”
“也许是吧！你不是自诩肚子中装着两千年的历史么？这种问题不该来问我！”
“那是地——”符动脸色一红，球字未出口，便被他咽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石朕最不想听到自己提到地球二字。
按照石朕之前对楚国现状的分析，武官集团实际上并不想与西域十三岛联盟，他们想得到的，是西域十三岛连绵不绝的地域和散落在这些地域里的无数资源。
而如同一切的历史故事一般，文官集团则很想拉拢西域十三岛，台面上的原因很简单：为了让楚国人民有平稳安定的生活。
当然符动和石朕都明白，那些文官更想得到的，是西域十三岛盛产的那些他们再也脱离不了的上供上来的奢侈品，以及因日渐安逸的日子而产生的懒惰和某种对战争的恐惧。
“这个问题可以暂时不讨论，但是有个问题我还是必须搞清楚——”
符动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哦？”石朕略微有些动容。
“你说过，一切修道都是夺天地之造化，阵法也好，符篆也好，都是在向天地借助力量，因此每个阵法和符篆设计出来，都必须符合天道，不能灭绝天道。而你的生休大阵，没有……”
兴许是对石朕的这种大胆的尝试感到有些困惑，符动说到此处，眉头微微一皱，便停了下来，看着对方。
石朕眯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地听完符动的问题，呵呵一笑，露出个野菊花般的笑意，半响之后，才答道：
“修道无情，不与圣人同忧。这是楚帝国开国以来被誉为最具智慧的智者李耳所言。没错，不绝天道，便是不绝活路。而这活路，仅指你的活路……”
“李耳一生从未修道，这些所谓的智者之言，也不过你的胡言乱语罢了！”
符动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一仰头喝光了杯子中的茶水。
相处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石朕的脾气，对方不想说的，就不用再问。
他也知道石朕绝对不是一位简单的老头，单就他偶尔画出的风行符，便可以成为大楚帝国中那个著名学宫的高级教员了。
只是他也并不想着去探询，因为每个人都有着不想被打扰的故事。
尽管知道石朕还有很多东西隐瞒着自己，但是只要自己能够从老头儿身上学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足够了。
他不需要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
“这是两张风行符，拿着备用！赵长德有小辫子在我们手中，平常自然不敢乱来，但是向岛国的那些术师讨要过路费时，可保证不了他不会背后下黑手，事成之后，立即开溜。自个儿小心点！”
石朕像扔出废纸般随意地扔给了符动两张泛黄的符纸，有些颤巍地再次隐入到黑暗中去。
符动则欣喜若狂地盯着眼前的两张看起来极为普通的符篆。
风行符的纹路复杂程度，一般的三品符师估计都难以掌握。符动曾经央求老头给他瞧瞧纹路，却遭到拒绝。
只是今天晚上，他竟然给了自己两张？
干净的脸庞上闪过丝丝笑意，符动很是无节操地朝着石朕的方向做了个飞吻，然后眉间极度脉脉含情地开始钻研其上的纹路。
身体不能长时间凝聚真元，也就意味他难以在武道一途走得太远。
但他对符道和阵法的感知，特别是纹路的感知，却仿佛又为他开了另外的一扇门。
“上天在关闭你一扇门的时候，往往会帮你打开另外的一扇窗。”
黑暗中的石朕又想起了前贤李耳的曾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