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坚如磐石
特甲类部队,红旗连。
赵红旗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双眼盯着点滴瓶,感受冰冷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体内。
尖吻蝮的余毒早就彻底肃清,不会再有心跳骤急和头晕目眩的症状出现。但是他却无法再走下地,甚至想要翻个身都无法完成。
他的病床旁边站着紧缩眉头的楚八一与林半妆,还有一名医学教授。
无数专家乘坐飞机前来尝试治疗他的伤势,甚至还组成专家会诊。可无一例外的全部束手无策,表示深深的遗憾。
滚落到山下的赵红旗被石头结结实实的垫住脊椎骨,造成中枢神经受损,让他无法再直立起来行走。正因为伤及到神经,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对他进行的手术。手术的成功几率不大,一旦失败就会让他下辈子真正躺在床上生活,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医学界无法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脑子里的病,二是神经上的病。不管是这两个领域中多么出色的医生,都不敢妄言他们可以治愈。在复杂的人类神经面前,他们探索出来的太少太少。
“小伙子,很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戴着金丝眼镜的神经学教授摇摇头,无奈的说道:“经过我的检查,你脊椎骨的神经不是中断,而是罕见的错位,或者在剧烈撞击下的萎缩。我无法对你动手术,因为我一点把握都没有,惭愧啊……”
躺在床上的赵红旗无动于衷,眼睛依旧盯着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水,感受那份入体的冰冷。
距离雨林夺旗意外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了,赵红旗一直处于自我封闭的木讷中,拒绝与任何人交流。这个打击对他太大了,大的让他没有任何准备去承受。
“也许中医的针灸可以帮你恢复,这只是也许,未尝不能一试。”教授扶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我任何一位中医大家,或许可以一试。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针灸不是万能的,你的伤又太棘手。”
赵红旗依旧没有反应,盯着瓶中的液体流完,看着吊针从自己的体内拔出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双瞳孔泛着枯槁的死灰色。少年人的朝气离他远去,此时的他如同陈迈的老人。
“徐教授,请你务必联系到你的中医朋友。”楚八一盯着教授沉声说道:“我要的是一个活蹦乱踢跳的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毫无保留的提出来,我会满足。”
“唉……”徐教授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楚将军,我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联系到那位中医大家。救死扶伤本是我的天职,但我实在无能为力,唉……”
说完之后,徐教授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满脸遗憾的向外走去。对战士来说,遭受淘汰是耻辱;对医生来说,面对患者的病情束手无策是他们的耻辱。
“红旗,”楚八一捏着赵红旗的肩膀,满脸慈爱的说道:“放心吧,只要有楚伯伯在,你不会永远躺在床上的。”
一股骚臭味从赵红旗的身下传出,弥漫在房间中。
脊椎骨的神经受损,不仅让赵红旗失去行走的权利,甚至让他大小便失禁。现在的他,除了胸部以上和双臂有知觉,其它部位如同摆设。
问道臭味,楚八一的眼睛红了。他大步向房门外走去,伸手抹着眼睛。
早就没什么事能让身为将军的楚八一流泪了,他是特甲类部队最硬的硬汉。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谁又能知道硬汉的心才是最软的呢?
楚八一愧疚、自责,他发过誓照顾好赵阳宇的儿子;他从赵红旗还是孩童的时候看着他长大。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心在疼,疼得滴血。
房间里,林半妆将赵红旗失禁的大小便清理干净,而后将他的身体擦拭的干干净净。她的冰冷早已不见,眼中满是独属于女性的温柔。
自从赵红旗变成这个样子以后,林半妆就扔下一切工作对他进行悉心照顾。没有怨言,没有反感,像是母亲一般。
“为什么?”赵红旗突然开口发问,转过头看着林半妆。
他的眼神依旧枯槁,但终究还是愿意说话了。毕竟他还活着,能够感受到林半妆为他做的一切。
“因为你是赵阳宇的儿子。”林半妆为赵红旗盖上薄被,轻声说道:“不要有任何不适应的负担,也不要自暴自弃,只要你还活着就有希望。”
“为什么?”赵红旗再次发问。
“因为你日后会成为一条龙,在成为王者之前要经历常人难有的苦难。等你将苦难渡过,就会一飞冲天,成为真正的王者。”林半妆轻轻抚摸赵红旗的面颊,瞳孔深处散发出一抹奇怪的痴迷之色。
那眉毛,那鼻子,那嘴唇,那面颊,所有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男人如此相像……
绝望的苦笑浮现在赵红旗脸上,他转过头不再看林半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重新站起来,也彻底失去问鼎兵王的资格。他废了。从此以后只能在床上渡过,可他才十六岁呀!
“整个特甲类部队,不管烈士连,还是特务连、红旗连,全部亏欠你的父亲。他是真正的英雄,值得任何人尊重的英雄。”林半妆坐在床边,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笑容,陷入对往事的回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进入特甲类部队的时候十四岁,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赵阳宇。那时候的赵阳宇三十二岁,可他身上的阳光气息让人忽略了他的真实年龄,给少女的林半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赵阳宇只有二十岁出头,每次见到这个男人都会不自觉的羞红脸颊。
直到进入红旗连之后,她才知道赵阳宇是连长,有妻子有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一次意外事件的话,林半妆的这种少女情怀会最终随风消散。
那是一次战机试飞训练,飞到万米高空之后,林半妆觉得双腿之间涌出一片温热,随即心中升起一片冰冷。她本不该出现的月事突然而至,立即引起大量出血,这是最为致命的。
偏偏战机起落架出现了问题,林半妆无法降落。但她已经坚持不住,自己的双腿间满是鲜血,整个人几乎陷入昏迷当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赵阳宇的的声音传到她的耳畔,沉稳、有力,冷静的指挥她完成迫降。那生死攸关的一刻,林半妆觉得世界都离他而去,所能拥有的只有这个用声音就能让她心安的男人。
从那以后,林半妆就疯狂痴迷上赵阳宇,直到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死在自己面前,连尸体都没留下……
房间的门被推开,打断了林半妆的回忆,也让赵红旗的眼睛里出现色彩。
进来的人是祖燕山,现在被当成兵王培养的祖燕山。
看到祖燕山,林半妆的面颊瞬间彻骨冰冷,眼睛里散发出凛冽杀意。她虽然知道在生存考验中什么事都能发生,但她不可能心胸宽阔到原谅造成这一切的祖燕山。
“林教官。”祖燕山冲林半妆敬了个军礼。
林半妆连回礼都没回礼,只是冷冷的盯着对方。
祖燕山放下右手走到窗前半蹲下,从衣兜里掏出一朵保存完好的雪绒花放到赵红旗枕边说道:“这是阿尔卑斯山海拔四千米悬崖上的雪绒花,在奥地利人眼中,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将其摘取。这一朵是我帮你摘的,它属于你。”
赵红旗没有去看雪绒花,他盯着祖燕山,眼中绽放出四个月来唯一的笑意。
“祖燕山,我不是勇士,我只是你的手下败将。兵王是你的,你当之无愧。”
“不。”祖燕山摇摇头,满脸复杂的说道:“我不如你,真的不如你。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上余毒未清的话,失败的必然是我。当时你是蛇毒突然发作,不然……”
“没有如果。”赵红旗打断祖燕山的话:“你赢了就是赢了,我输了就是输了。你将成为特甲类部队的兵王,你本身也具备领袖气质,走好你的路,做好你的事。这朵雪绒花我收下,当做礼物收下,绝非勇士般收下。”
“我……”祖燕山满是懊恼与自责。
“呵呵……”赵红旗笑了笑,捏起雪绒花在鼻尖嗅了一下,对祖燕山说道:“你一定要成为兵王,我不希望等我好的时候太过于寂寞。”
祖燕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向林半妆敬了个军礼,大步向外走去。
目送祖燕山离开,赵红旗眼睛里的笑意迅速褪去。他咬着牙齿,用双臂撑起身体,可仅仅这个动作就让他脸脖的青筋暴起,显得极为吃力。
他输了,但是他不服,他要走下地,像正常一样能走能跳。
看到赵红旗的样子,林半妆的心在疼,可她没有阻止赵红旗。此时的这个大男孩不需要任何人去帮助他,更不能听到你真的站不起来的话。
他不甘心永远躺在床上,所以要与命运抗争。
赵红旗一遍一遍的尝试,一遍一遍的失败,最终无力的仰躺在床上。
林半妆搂着赵红旗,看到他因绝望死死咬住的嘴唇,看到他不屈的生命在无力的挣扎……
“你会好的,这只是你生命里必须经过的苦难。你终究会成为龙,翱翔在九天之外,我相信,我坚信!”
赵红旗坚强的像一块伫立在暴风雷鸣中的磐石,无声的忍受,默默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