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床下小曼
“任由它?”马行空不解。
“没错。”龙婆西笑着回答,这让马行空很不放心。
龙婆西坐倒在寺院后院的枯木上面指着一株草问道:“你觉得它会思考自己是个什么吗?”
马行空有点发愁,没有龙婆西的闲情逸致,但还是回答道:“不会。”
龙婆西消瘦的像一根木头,但是身板很硬朗,他在泰国是人人尊敬的大师,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太像大师的大师,他很随性,有的时候甚至顽皮,但是没有人会怀疑他的修为,马行空自然也不会怀疑他的问题。
龙婆西继续问:“你说这根小草会害怕我折断它吗?”
马行空答:“不会。”
龙婆西笑着点点头继续问:“那你说它担心什么?”
马行空思索了一会答道:“担心喝不到水。”
龙婆西笑笑再问:“你在担心什么?”
马行空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我既然是什么都不顾也要出这口恶气,那我还担心什么?我是不是在担心耿小小,担心我变成一个不是我的人,我会不再爱她,不再爱我的咖啡店。一想到自己深爱的事物将来有一天自己会对他麻木不仁,马行空感到深深的无处依萍的恐惧。
马行空缓缓回答道:“我担心我不是我。”
龙婆西站起来继续漫步走着,“既然担心为什么还一定要报复钟家,如果耿小小更重要你干嘛不带着她安安心心的只开一家咖啡店,平平静静的过好这一辈子,把这件事平静的揭过去?”
听着这个问题候马行空的脑袋里面浮现的更多的却是耿小小冷言冷语的样子,这两天她的冷战让马行空的心生了间隙,面对龙婆西的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是内心的暴怒,嫉妒还是贪婪,他更有一种毁灭自己的冲动。
与其说他这一次是想要报复钟家,不如说在内心深处有一种想撕裂自己和世间万物的渴望,可是这种欲望又怎么能说出来。
马行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龙婆西是怎么知道耿小小的,他并没有跟他提过啊。
不等马行空提问龙婆西再一次看穿了他的疑问,哈哈一笑说道:“我跟獐子最近聊的很投机,我正劝他做我的弟子呢,而他还在考虑。”
马行空老脸阴沉,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獐子竟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木讷的,一切他都瞧在眼里,马行空不敢想象他还跟这老和尚说了什么,只觉得现在自己在这老和尚面前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了,哎,这几天耿小小跟我冷战獐子应该不会说吧。
龙婆西知道马行空困惑的地方在何处,不过是儿女情长,在他出家人眼中看来这都是小爱,不是人世间真正的快乐,反而会带来更多的苦恼。
男女的爱更多是占有,占有便生出恐惧,占有的欢愉短暂,而害怕失去的恐惧长久。
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劝的,龙婆西第一次见到马行空就知道他有佛性,很想收他为徒,但见他贪恋红尘,知道当时不是时机便决定随其自然,等待他自己发觉。
龙婆西哈哈一笑,大力猛拍马行空的后背,声音响如奔雷,饶是马行空习武多年也被他拍的生疼。
拍过以后龙婆西正色说道:“男欢女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像草不关心风吹日晒,它只关心脚下的水源,你只要能够明白什么才是你的水源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关,人身不过是一具皮囊,人心不过是一张明镜,你即便是映照出了天下万物,一切美的丑的,你还是你,有什么好担忧的。”
龙婆西说罢转身便走,他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一切都要看马行空自己的决定,这也是他的一个赌注,如果马行空成功融合七鬼还能依旧保有自我,那么他总有一天会走上佛的道路,如果失败了,世间便多了一个大祸患。
马行空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再次出现并不是表面的那般平静。捉鬼黄家和钟家其实一直都在暗地里监视着,如果不是龙婆西在两家面前出言保护他,黄家一早就收拾他了。
这一次钟家的行动却是个突发事件,龙婆西仅仅是跟钟家的家主卧佛提出保护,而钩男和他的矛盾只是因为两人素不相识,而后钟文书被打,钟熊砸店这才让马行空被逼到了不得不融合七鬼的地步。而这个时候钟家也不能轻易让步了,家主也懒的理会,正好可以绕过龙婆西的情面,装作无可奈何。
当然龙婆西如果出面还是可以帮助马行空解决这件事的,但是龙婆西等不及了,他希望马行空能快点成熟起来,早些看透人世间的纷扰,龙婆西今年一百零九岁了,很多事要作,而且很多事他希望马行空能帮他继续做下去。
龙婆西的一番话后马行空似乎明白了,但是又有些放不下,可是放不下的同时他又觉得拥有也是一件很沉重的事,而此时天色已经暗了。
十九楼的神经外科在夜幕下没有太多变化,室内还是通明的灯火,但是在马行空的闭着的眼睛里面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很少有人走动的楼道里面马行空独自一人默默站着,闭着眼睛的他感受到了整个医院浓郁的鬼气。在他的视野里走廊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孤魂野鬼,有些还坐着轮椅,有些躺在平车上,他们大多没有自主意识,仅仅是漫无目的的徘徊在这里。
王志超的鬼魂还没有出现,马行空也是第一次接触植物人的魂魄,这种魂魄很罕见,它不能算是鬼魂,也不能算是活人的灵魂,时而禁锢在身体的深处无法动弹,时而又茫然漫步在阳间不知所措,这种魂魄是鬼魂中的鬼魂,飘忽无根,无迹可寻,最是无法强行抓捕的。
马行空来到了王志超的房间,他的母亲刚好不在,马行空也从护士站那里得知张小曼今天没有班,这让他稍稍安心,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躺在床上的王志超表情很平静,但是在马行空闭着的眼睛里却闪过一道阴影,那阴影怯懦的徘徊在他不远的地方。
马行空蹲下身来拉起床单,王志超的病床下面一个魂魄抱着膝盖穿着病号服圆瞪着双眼惊恐的望着马行空。
那魂魄的后脑肿胀,它似乎也因此而疼痛不堪,只是发出模糊的“呜呜”声,马行空认出这是王志超的魂魄,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安抚着问:“你到底有什么遗恨?为什么要跟着张小曼?”
阴暗的病床下面鬼魂流出了两行血泪,他明明有嘴,却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捂住,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它很着急,但无能为力。
病房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王志超的魂魄应声消失,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那里一样。
马行空无奈回头,张眼一看,头都大了,怎么会是张小曼。
张小曼的表情很复杂,马行空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还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对他做出如此复杂的表情,现在如果有一个温度计就可以测量出来,空气的温度已经被两个人的尴尬降到了冰点。
这个时候马行空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马行空的手在床下被一双冰凉的手拉了起来,他感觉到一根冰凉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面写着什么,马行空知道写字的一定就是王志超的魂魄,待他写完后马行空轻轻地握起了拳头,缓缓站起身来,生硬的招呼道:“你还好吗?”
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句话太过暧昧,岂不是又要让张小曼误会。
果然张小曼的眉梢微微颤动,似乎欣喜,但表情依旧冷若冰霜,好像在看着一个负心汉。
马行空尴尬一笑,果然还是少说一些话比较好,但是不说也是不行啊,便解释道:“我在调查王志超的魂魄,很快他就会在你的生活中消失了。”
张小曼不经意的笑了,笑容有些诡异,她轻轻说道:“他才不敢缠着我,却也不会离开我,你也一样。”
张小曼似笑非笑,马行空不由得感到一阵阴寒,正当他不知如何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张小曼却转身当先走了,走到门口回眸一笑,好像换了一个人,带着愉悦的欢笑问道:“今晚不知哥哥能否赏光,再来我家中喝点热水呢?”
马行空从没这样窘迫过,下意识低头刚好瞧见了手心里的字——“床下,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