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遇故人
方延赶紧低下头,将自己身子慢慢退到土坡另一侧。等了一会儿,方延便听朱清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自言自语到:“咦?我怎么在这啊?不会是梦游了吧。肯定是这几天事太多了,没睡好。回去再好好睡一会去。”说完朱清打着哈欠回屋了。方延一听止不住笑了起来,心说这人真意思,还梦游。不过他自小就听爹娘说过,有人确实睡觉的时候会梦游。不叫他自己晚上随便出去,碰见梦游的人也不要叫醒他。因为那样会把这个人吓死的。其实现在来看,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因为你明知他在梦游,马上要去跳河了,偷井盖了或者什么的,你能不管吗..说过了。其实应该叫醒的。只是朱清这么一说,方延也信了。
奇怪的就是,接连好几天都是同样的事情在发生——每天半夜朱清就梦游去后坡练两遍拳脚。
更奇怪的是,七天之后朱清又神奇地恢复了正常。也就是说朱清一共梦游了七天。其实方延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把朱清练得那套拳脚学会了。后几天又巩固了一下而已。事后,方延尽管有点纳闷,但是没在去多想。能偷偷地学到布衣的弹腿,他已经很满足了。尽管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全部的腿法,只是皮毛。他现在的打算就是:尽快叫朱清帮自己弄把像样的武器,然后回到幻境里去。他还得跟大蟒蛇请教,有什么办法能够感知到器灵的存在。以便帮她寻回自己丈夫的兽魂。
所以自那以后,每天晚上见朱清回来,方延就旁敲侧击地问朱清怎么才能搞到武器,朱清听了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问:“方延,你要武器干啥?你不是说你不能用武决吗?还要武器干啥?”
“我是拿来防身啊。我不惹事,保不齐别人不来找我麻烦啊。到时候我一边抡武器,一边逃跑啊。叔叔,您是布事堂的堂主,弄把武器不会这么难吧?”方延说着冲朱斑使了一个眼色。朱斑也在旁边添油加醋。朱清挠了挠脑袋,还是勉强答应了。
有一天晚上回来,朱清从袖口掏出一柄青铜小剑儿送给方延。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费了很大的劲头儿才搞到的。方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把小剑奇怪:虽然说有尖尖的剑刃,但是看剑柄吧,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折断以后临时用布条缠住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精心打造的。
看着看着,方延突然眼睛一闪:这不是老百姓干农活用的一种铜耙的耙齿吗?只不过又用锤子敲打了几下,弄成了剑的样子而已。一点都不锋利。不过刨个坑儿,挖点土。玩个过家家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跟小孩子的玩具没什么区别啊。想到这方延气得差点没吐血。朱斑也看出是怎么回事了,强忍着笑意怕方延难堪。可朱清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说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搞到的。
不过方延也没再说什么,因为前几天朱斑就告诉过他。朱清的这个堂主其实并没什么权力。布事堂只是负责门内兄弟的衣食住行等的,跟兵器根本不沾边。
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也知道了:朱清每天都那么忙,不就是为了多弄点银子给朱斑看病吗,还有冒死去捉大蟒蛇可能也是为了多弄点银子。而且这几天朱清好像心里很不痛快,可能是在为朱斑的病发愁。每天晚上回来就喝大酒,然后醉醺醺睡下。我也就别跟这儿添乱了,我自己搞去。
想到这里自己又拿起那把小青铜剑儿来回耍弄了几下,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玩具。看到方延耍剑的样子,朱斑忍不住笑了出来。方延一赌气把那把小铜剑揣进了自己怀里。
吃过中午饭,朱清马上又离开了。朱斑说这几天总是感觉很累,就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方延也没什么事,就爬到屋子后面的土坡上拢目远眺。树林南面很远的地方就是几座小山似的铜窑。窑顶上方都是黑气腾腾的烟雾,好似一块黑布盖在那几座“小山”上,还在诡异的飘动。铜窑下面则是一片黯淡死气,布衣门的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偶尔还会抬出一两个被铜水烫伤的人,人群在经过短暂的混乱过后又呈现一片井井有条景象。这样的情形,方延看到过很多次都已经习惯了。方延又转过头向西边晒场看了看,突然有了一个注意,便赶忙下了土坡回到屋子里。
方延看了看,朱斑还在酣睡。便轻轻拿起水袋装了点中午朱清喝剩下的酒,然后出门奔向柳林西边的晒场。
晒场上,很多布衣门的兄弟在帮当地老百姓干活。方延走到一个正在晒场旁休息的人跟前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水袋递了过去,说这是朱清叫他送来的。天有点冷,叫他喝几口暖暖身子再干。那人叫朱六,是朱清的手下。去朱清屋子喝过几次酒。
朱六见方延给他送了酒来,很是高兴也没怀疑什么。打开水袋猛灌了几口,还连忙道谢。之后方延便跟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来。见朱六喝得有点飘忽了,方延就从怀里掏出那柄小剑儿在空中胡乱舞弄起来。
“嘿嘿!嘿嘿!”朱六一看方延那架势,便低下头窃笑起来。
“笑什么,这是我的修仙神器。呵呵呵..”说到这里方延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脸上还得装作很自豪的样子。
“哎呦喂!还真把你这小子给糊弄住了。哈哈。”听了方延的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大笑起来。
“怎么了?这不是神器吗?”方延装得还挺像,小脸儿顿时一绷。
“这是我从晒场里捡到的,往年都有几把农具出问题断掉了。今年这是第一把,哈哈。没想到被朱大哥要去,送给你啦..”朱六说着又灌了口酒。
“你还别说,这也是第一啊,对不对?”这句话属于神补刀。
“呃..对啊,也是第一把呢,嘿嘿!”方延皮笑肉不笑,内心别提多别扭了。
“来,你看看..哈哈——哈哈——”朱六说着从方延手里夺过那把小剑儿,两手轻轻一使劲儿,剑就被从中间折了一个大大的弯儿,首尾相接了,但是中间并没断。这时朱六酒劲儿好像也上来了,一直笑个不停。
“原来这个一点都不厉害啊,六子叔,去哪里还能再搞一把?比这个好一点点都行啊。”方延从朱六手里夺过那把小剑儿,揣进怀里。
“嗯,这个嘛。你去铜窑那边看看吧..不不不,别..千万别去铜窑,会..你去仓库后面那排屋子,那是厨房。可能有几把好使的,至少不会像你这个这样,这也太骗小孩子了..”朱六说着眼皮发沉,说话有点不利索了。方延一听心里有数了,心说就这酒量还喝呢..随后便往回走。他要好好计划一下晚上弄武器的事儿。
在回来的路上,他看见马厩旁边一帮老百姓正围着朱清又哭又闹,还时不时跪在地上磕头作揖。他急忙跑到离马厩最近的一棵大柳树后面,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朱堂主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娃娃,麻烦你跟吴门主说几句好话,叫兄弟们帮忙多找找啊。我们给你们银子,都给你们..”说着那两口子把一大包散碎银子强塞给朱清。朱清脸色也很难看,连忙拒绝。推推搡搡的,银子洒了一地。
紧接着又跑过来不少人,都是同样的情况。有几个甚至还是门内的兄弟。方延一下子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丢孩子的?而且这么多!这时候人越聚越多将朱清围在了中间。方延走到人群边上,跟其中一个看热闹的老百姓聊了几句,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从年前开始,村子里就来了不少曲柳坡的人找孩子。后来,胡家堡周围的几个村子的人都相互跑来跑去找孩子。就在几个月前,胡家堡也开始丢孩子了。小到刚出生不久,大到六七岁。再大一点就没有了。因为这个朱清找过吴大用好几次,吴大用也急得抓耳挠腮。但一直推脱说,等把来年的农具打造完,再叫兄弟们去帮忙找。因为这事,村子里丢了孩子的老百姓几乎都出门找孩子去了,留在家里的人也是天天来求朱清,因为朱清这人最好说话。除了吴大用,老百姓心里第二个大好人就是朱清了。但是这个吴大用,好像几乎不怎么露面,就算露面也是早出晚归,比朱清还忙。
此时的方延,心里简直千头万绪。不觉后退了无数步,将整个人的身子靠在后面大树上。他觉得很累:看到朱清脸上复杂,痛苦的表情。又想起朱斑那张苍白的脸。脑子里还回荡起大蟒蛇的声声叹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晚上吃过饭,朱斑早早睡下了。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现在胸口开始发闷了,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有好几次在吃饭的时候,鼻子突然流出血水来。但颜色却是浅浅的绯色,几乎没有一点血色。跟现代的粉色差不多了。朱清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顿大酒,整个人呆呆坐在那边。眼睛直勾勾地出神儿,不说一句话。后来方延见他一头睡倒在桌子上,又费了很大的劲儿把他掫到床上。
方延看着眼前这对父子,愣了很久。一个很小没了娘,还病成这样,却依旧坚强得活着,而且每天面对自己时还露出一副纯真的笑容。一个每天拼命地劳作,把所有的银子换成药给儿子治病,但还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不忍再看下去了,急忙转身走出屋子..
已经是半夜了,只有铜窑那边还有点光亮。方延稳了稳心神:船到桥头自然直,事在人为,光想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于是他决定先按白天的计划行动!
今天晚上月色朦胧,天空略显青黑。方延蹑手蹑脚穿过马厩跟粮草仓库,最后来到厨房后面的墙根底下。开始静心凝气,虽然他现在不能运用武决。但是通过呼吸,运用心诀。聚集一部分真气,还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将真气运转至全身。如果那样,自己必将又一次晕倒。一团真气运至胸口,心绪顿时沉静下来,周围细微的响动皆入耳底。时不时刮起一阵冷风,吹得树林子发出“沙沙——沙沙——”的响声,马厩内的马匹偶尔发出突鲁鲁的喷鼻声,远处铜窑内“呼哒——呼哒——”极有规律的风箱声跟“呼呼——呼呼——”的火焰燃烧声。方延又听了一会,没有其他的声音了。便慢慢站起来,压低了身子。紧紧贴着墙根摸到厨房前面。他来到边上一间屋子的门前,依稀能看到插在门上的木栓。他又从身上掏出水袋,在木门两边的门轴里浇了点水。这样可以减小开门时的响动。有人会说,方延这不成了“江洋大盗”了?这都是跟黄老蔫儿讲的故事里那些人学的,要说是也只能说黄老蔫儿是“江洋大盗”。方延见周围没什么异样,收好水袋刚要开厨房的门:
“稀里哗啦”是一阵响声!从厨房里传来!方延吓得一哆嗦,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没什么动静了。
又等了一会,方延轻轻推开门,还好那招儿好使。门只是发出很小的一丝响动。并且方延只是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自己顺势侧身挤了进去。
一股湿漉漉的气息扑鼻而来,嗯?怎么有一股腥不拉几的味儿啊?方延循着那股怪异的味儿摸到屋子左边墙角的位置,脚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伸手一摸是个大水缸,好像又不对?因为他感觉脚下是软软的。确实是一个大水缸啊,没别的啊。只是地上扣着一个大木瓢。方延又低头向脚下看去:
我滴个妈!方延就差没叫出来了。急忙闭上眼,晃了晃小脑瓜儿,又慢慢睁开眼一看!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子蜷缩在大水缸旁边。方延用手捂住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那人好像已经死了,一动不动。
“水..水..”那人没死!嘴巴里含糊地说着要喝水。方延赶蹲下身子,将那人翻转过来。因为方延已经看清了,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个人。并且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亟待救命。所以他就没那么害怕了。这要是搁到现代大街上,肯定是没人敢出手的,扶不扶都两说着,别说救命了。扯远了..
方延把那人身子翻过来,又拿起身边的水瓢,起身从水缸里弄了水,正要给那人喝。他一下子愣住了,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黄..黄老蔫儿?黄老蔫儿!没错,这个人正是黄老蔫儿。还好他没死,喝了几口水,渐渐地恢复了神智。
“老蔫儿..老蔫儿!”方延极力压低声音,但又唯恐他听不清楚。
“你..你..”黄老蔫儿眉眼微蹙,干裂的嘴唇轻颤几下。
“是我,我是方延那!我是方延..你忘记了吗?咱们经常在剑桥边竹椅上玩的,还在我家客栈里喝过酒啊。你记起我了没?”方延见他这样,一阵子紧张,又是一阵子伤心,以至眼泪围着眼圈直打转。心说我在家里叫爹妈哭。好不容易出来了吧,又叫自己哭了好多次。我他妈是眼泪托生的吧!这是方延第二次骂人,骂得不是别人是自己,也只是在心里而已。
“是你啊..哎..你个臭小子,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我不..不会是在做梦吧?”黄老蔫儿认出了方延。
还没待方延继续问话,突然黄老蔫儿情绪激动起来。混浊的眼珠极力大睁着,一丝丝血水从眼眶里渗出。黄老蔫儿急怔怔地盯着方延:“你快..你快走!快离开这里,你会没命的!!咳咳..”那种表情,好像死亡来临前的恐惧一般,把方延吓得已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