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叶青青
她六岁那年,母亲瘫痪了。她开始做饭洗衣服做家务,煮一碗稀饭喂母亲,自己喝一瓢冷水上学。她有一个作业本,没写作业。她放学回来除了要和母亲相依为命,就去捡矿泉水瓶子,捡各种破烂,每天去收废品的地方卖一次。那作业本上每天都有记录,今天一块二,明天一块五,后天八毛……
起初是歪歪斜斜的字迹,后来上了初中,上了高中,字迹越来越工整,越来越娟秀。小时候那个可爱的丫头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唯一没变的,是依旧家徒四壁。
高考叶青青是状元。她噙着泪把通知书烧了,下决心要守着母亲过一辈子。她遇到一个好村长,遇到一群好村民。大家凑钱把大一的学费给了她。
村长说:“丫头,放心奔前程。你娘大伙照应着呢。你有出息了,多回来看看。”
叶青青能上全国最好的学校,却选了中京大学。为了六万奖学金,也为了每年的助学款。可是母亲除了瘫痪,还一身是病,去医院要钱,买药要钱。她发疯了一样四处带家教,四处做促销,能赚的钱全都赚了。每个周末会花六百块买一个星期分量的药,搭夜班车坐四个小时赶回家。
她过的很苦了,为什么世界就不能对她好点呢?
叶青青捂着嘴跑出卖场,蹲在卫生间里哭的稀里哗啦。
苏子遥和陈经理回到格力专卖,何主管翻着白眼看了他一下,冷哼一声。她才不相信苏子遥真会买空调,更不会相信买那么多。更更不会相信那么大单,前后不足半个小时就谈好了。
陈经理问:“叶青青呢?”
何主管说:“人家高材生,脾气大着呢。说两句,跑掉了。”
苏子遥皱起眉头。
陈经理看到他表情,知道该是他表现的时候到了,他背着双手,瞪着何主管怒斥:“我说小何,你有点素质好不好?叶青青新来的,有些地方当然做的不够好。可是她这个态度就很端正。至少我看她面对客户,都是客客气气。不像你。早就想批评你,能力不怎么样,脾气还不小。你说说看,你做这个主管,称职吗?”
何主管愣了。
陈经理吼道:“发什么呆?还不给叶青青打电话,给她道歉。我话撂在这了,你不想干,我可以人事部说,让你滚蛋。”
何主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满肚子的担心和不情愿。可还是给叶青青打了个电话,好声好气说了句对不起。
卫生间里,叶青青擦干净眼泪。
受了如此委屈,换做别人,早就转身就走。本姑娘有多稀罕你那一天八十块啊。可叶青青还真稀罕。促销八天,一天八十,六百四十块,刚好够给母亲买一个星期药了。她不能没有这个钱。
叶青青望着卫生间镜子里通红的眼睛,挥了挥拳头,给自己打气:“加油!”
重新回到卖场,叶青青看了苏子遥一眼,低着头,面对何主管和陈经理,小声说:“对不起,以后我会努力工作。”
苏子遥看看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他说:“叶青青,差不多下班了,我请你吃饭吧。”
叶青青说:“你走吧,我还要工作。”
陈经理脸上乐开了花,说:“没事没事!今天我给你放假。带薪放假!你去跟苏老板吃饭,这里有小何看着就行了。”
叶青青错愕,很傻很天真的望着苏子遥。
苏子遥笑了笑,说:“一起吃饭吧。上次你救了我的命,还没好好谢你呢。”
叶青青很倔强:“我拿工资,就要做事。没下班,我不会离开的。”
苏子遥想了想,说:“那行,你先忙。我四处转转。等你下班。”
他说完,就走了。
苏子遥不喜欢强迫别人,更何况是救命恩人。妈生前说做人要知道感恩,他铭记在心。苏子遥很慢热,如果叶青青没救过他,那么无论她是不是大三的校花,就算她是上下五千年最漂亮的姑娘,苏子遥也不会多管闲事。
九十六台空调,九十六台电视,二十部电脑。每台提成两百块。叶青青会拿到手差不多四万。四万块表示谢意,苏子遥心安不少。
他逛了一个多小时,无所事事,十二点半的时候,叶青青也没找他。又逗留了半个小时,很多人都下班了,还是没叶青青的踪影。
苏子遥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发现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他笑了笑,没再等,而是回了学校。
寒假,宿舍封闭。还有二十天才开学。苏子遥仔细想想,从来到中京,第一次这么清闲。四处随便走走。足球场,教课楼,科技楼后面的小树林,学校后山的水库……
越走就越失落。大学太大了,大到苏子遥有很多地方觉得很陌生。不想高中,每一个角落里都承载着他对苏无双的记忆,每一个角落也可以浮现出江雪漫的倩影。而在这里,人很多,苏子遥心里,却很冷清。
他所幸不再走了,路过汉庭酒店的时候定了一个房间,现在回不了宿舍,总不能露宿街头。
转眼已经下午七点了。他刚想跟苏无双打个电话,问她最近的情况,如果不忙,还能一起吃个饭。就在这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
苏子遥接通。
那边是个女孩,声音怯怯的,很柔弱,很紧张:“你……你好……请问……你是苏子遥吗?”
苏子遥听出来她的声音,感觉到有点意外。
“叶青青?”
叶青青说:“谢谢你。”
苏子遥说:“好像该我谢谢你。”
沉默半响,叶青青问:“你在哪里?”
苏子遥四下张望,寻一个容易找到的目标:“咱们学校后门的水库附近的肯德基……”
叶青青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叶青青推开了肯德基的大门。换掉了工作服,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一双脱胶的帆布单鞋,上身一件单薄的外套。依旧是上个月那身衣服。
外面很冷,她瑟瑟发抖,脸色苍白。进门后搓着手哈了一口热气。四下张望看到苏子遥对她招手,低头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