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访孟府诚心遭拒
弄影在前边走，贾羽在后头跟，弄影边走边说：“女孩家家的礼物，珠宝首饰最好，少爷若送一支发簪，或是一条项链，孟小姐肯定喜欢。”
“是这样吗？”贾羽将信将疑，不大确定：“可是孟家小姐应该不缺珠饰啊。”
弄影回头说：“少爷这就不懂了，孟小姐再不缺珠饰，那也是自己家里的，哪能和少爷送的相比？少爷是孟小姐的将来的夫君，夫君送的头一份礼物，为妻的哪有不喜欢的？”
贾羽一想也是，笑着说：“还是弄影聪明，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就去珠饰店，买件像样的首饰做为孟小姐的初次见面礼。”
三坪口虽然热闹，但都是贩夫走卒聚集之所，真正的大商街大街市在西城，不但有珠饰店，还有古玩铺。贾羽身上只带了些散碎银钱，他先到自家铺子里支了些银两，然后才转去西市街买礼物。
西市街上人不如三坪口那么多，但也不少，有穿着体面体形富态的老爷，也有书生打扮的公子，更有贵妇人带着丫环随从上前来逛，除此外平民百姓也有不少，做工的、学徒的，也有想去赌坊混混手气的，总之也是形形色色。
贾羽走在街上，这附近金器店、珠宝铺、胭脂铺都有，还不止一家，他随意找了一家门前比较干净整洁的进去，进门前左右写着一幅联，上书：百问百答百挑不厌。下书：笑言笑语笑脸相迎。
一进店来果真就看到一副笑脸相迎的掌柜，进前说道：“公子光临，请进请进。喜子，奉茶。”
不一会儿店里的伙计端上茶来，掌柜的请贾羽在挨墙的茶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问道：“公子是头一次来本店吧，本店样样精品，不知道公子想要买什么，赠与何人哪？”
贾羽瞧这掌柜长得一团和气，笑得一团和气，连说话都是和声和气，难怪有人说和气生财，自己进了这店都不好意思再去别家看了。
不等贾羽说话，侍立在旁的弄影抢先说了：“我家少爷想买一只发钗，送给……送给……”
店掌柜呵呵笑了：“你家少爷要送礼物给意中人是不是？”
“嗯嗯。”弄影点头。
店掌柜笑道：“得勒，请稍等，我这就拿来让公子瞧。”
一口茶的工夫，店掌柜已拿着个托盘过来了，当中摆了各种金钗、玉钗、合和发钗，有七八样，还有拿盒子装着的。店掌柜道：“这些发钗都是最适合送给像公子这般年纪的年轻姑娘了，你瞧瞧可还满意？若是不够瞧我店里还有，再拿来让你挑。”
贾羽看着这些钗子一个个都觉得很好看，不知道哪一个更好，每拿起一支来，店掌柜都会介绍一番，将钗子的材料做工都说得仔仔细细，好似每一样都是巧夺天工出来的。可是一问价钱可吓了一跳，随便一支要百十两银子，最便宜的一支也要八十两。
店掌柜道：“公子，你不要嫌钗子贵，这都是本店的上品，绝对是物有所值。我看公子相貌俊秀，衣着讲究，像您这样的公子，意中人必然也是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倘若送给意中人的礼物送差了，非但显不出公子你的诚意，更是不够体面。到时候女方不喜欢，不满意，为难的还不是公子您吗？你说是也不是？”
贾羽点头道：“你说的是这么个理。”可说完这句就没有下文了。他刚才出来虽然在店里支了不少钱，但除去一会儿要买的东西，剩的钱着实不多，这百十来两银子已经够家中小半年的花销了，若买了钗子一会儿再去店里支，觉得花费太过，实在不妥。自己家中小本生意，父母平日也节俭，可经不得这般挥霍折腾。
弄影机灵，知道囊中羞涩，不愿启齿，赶紧说道：“这些钗我家少爷看了都不满意，掌柜的你快快换些新的好的来，莫耽误我家少爷的时辰。”
“是是，那二位再稍等一会儿。”掌柜的很快又换了一盘子的发钗过来，又有十二、三支之多。其实他也瞧出了客人的意思，换来的钗都没有上一次的贵，却也很是好看的。
贾羽瞧来瞧去瞧中了一支，是一支镶翠嵌珠的金凤钗，而且价钱只要六十两，勉强他能接受。
掌柜的喜颜笑道：“公子好眼光，这支钗可是当中最好的一支了，不但是本县名匠所造，金凤的款式也是新颖精美。除去别的不说，光两颗粉色珍珠，那是打海中珠蚌里取出来的，上面点缀的碧玉虽然不大，也是老坑种的翠玉。”
“老坑种！”弄影有些意外，却更不大相信：“嵌老坑种的金凤钗只要六十两么？你别拿我们年纪小不懂事儿，就欺欠我们没见过世面。好东西我们是见过的。”
掌柜的忙道：“哎呀，公子、姑娘，本店货真价实，从不欺客。不瞒二位说，金凤钗上头这小块老坑翡翠是打边脚料上余下来的。去年本县县太爷过寿，县太爷的夫人送来了一块翡翠，说要订做一块玉佩给县太爷做寿。做好之后剩了不少脚料，当中就有这么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单做一个物件又不够用，扔掉吧又觉得可惜，想来想去，最后缀在了这支金凤钗上，结果刚刚好。”
店掌柜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而且去年县尊大人过寿的时候贾羽随父亲是去贺过寿的，寿宴上赵县令将夫人送的玉佩还当众拿出来过。
店掌柜的说道：“公子，这支钗你可千万不可错过啊，别说本店了，整条西市街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支这样只要六十两的金凤钗了。你要不买，这就是你的损失了。”
“六十两。”贾羽想了想，问：“掌柜的，不可以再便宜些吗？”
“咦！”掌柜的说：“这支金凤钗六十两已经是底价了，就算再便宜一二两，以公子你的身份，会在意这点银子吗？若是公子还是嫌贵，本店还有便宜的，但一分价钱一分货，以公子的身份，再便宜的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贾羽对这东西也不大懂，但也知道孟家是本县高门大户，县尊赵大人也礼让三分，若胡乱送去不好的东西，惹人厌弃不说，还显得好像看轻了他们，那可就不好了。贾羽咬了咬牙说道：“我就要这支了，影儿付钱。”
弄影从袖子里掏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张五十两，两张五两的银两放在茶桌上，付得是十分干净利索。
店掌柜眉开眼笑喊道：“喜子，收好银票，把东西包起来给这位公子。”
店里伙计手脚麻利，一会儿的工夫东西就装在小盒子里包好了。贾羽打开看了一眼，将它揣入怀中，这才离开。离开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六十两，我头一回一次花这么多银子。”
弄影道：“可不是嘛，都心疼死我了。六十两才买了这么支钗，二夫人头上那支碎金钗才十五两呢。”
“那你刚才付钱还那么痛快？”
弄影笑道：“我这不是为了给少爷长脸吗，不能让他小瞧了咱们。”
贾羽摇头叹道：“这长脸的代价太重了，少爷我承受不起呀。”
弄影见少爷一脸苦相，偷偷窃笑，牵上驴儿跟了上去。
孟府离西市街不大远，按着礼单上的东西都买好了，由驴儿驮着到了孟府门前。望着孟府的大门，贾羽心中有些许紧张，马上他就要见到自己未来的妻娘子，如何能不心慌？他忽然将手里的钗盒交给弄影道：“弄影，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那个撒泡尿。”
弄影扑哧笑了，喊道：“少爷你慢着点，可别摔了。”又道：“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如今也害怕了。”
过一会儿贾羽一身轻快的回来，站在门前抖了抖袍裾，压了压心口吩咐弄影：“去叩门吧。”
弄影三步跳上门阶，叩响了门环，不时一蓝衣门子拉开一条门缝，见是弄影、贾羽才将门开了一扇：“哟，是贾少爷呀。”
贾羽来过孟府数次，孟府的门子自然认得，正襟说道：“今天特意前来登门拜访，请小哥快去通报吧。”
门子道：“行，小的这就进去通报，请二位在门外稍等。”说罢掩上了门，匆匆而去。
弄影不由蹙眉：“什么嘛，这看门的太不晓事了，也不先请少爷进去，再去通传，非得让我们在门外候着。”
贾羽道：“哎！我们与孟府虽熟，但必竟不是自己家，别人有别人家的规矩，待日后贾孟两家结亲，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过了不多时，府门再次打开，蓝衣门子鞠身相迎道：“贾少爷请进，老爷已在前厅。”又冲门内唤道：“来个人，替贾少爷牵驴。”
孟府前后有三进院落，实乃高门大院，府中门丁不下数十人，丫环婢子各司其职。贾羽跟着门子穿过重重院落，步入前厅，丫环弄影则提着大小礼物在旁边跟着。
到了前厅一瞧，孟老爷正在会客，见贾羽前来，也没起身，指了一下右侧的座椅道：“贤侄来了，请坐吧。”
贾羽坐在了孟老爷所示的位子，弄影跟随站在身后。
孟老爷正跟客人攀谈，言辞并没有避讳贾羽，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到了末尾，想是要结束了。
贾羽仔细看这位来的客人，见他衣着得体，是个管事打扮，而且不是一般人家里的管事，主人应是为官之人。孟老爷也与此人相谈甚欢，两人不断含笑，像这样的官宦门人到访，也难怪孟老爷会将自己晾在一边。
说得末了，两人起身，孟老爷看了一眼贾羽，对客人道：“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贾家的少爷，贾羽。”
“哦，就是他呀。”这位得体的管家眼睛斜斜瞟了贾羽一眼。
贾羽不明所以，赶紧起身拱手施礼。
管家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大有不屑之意，对孟老爷抱拳道：“孟员外留步，小人这就回去将员外的答覆回报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一定十分高兴。”
“呵呵，有劳刘管事了。来人，送客。”
待客人走后，贾羽仍是一头雾水，不知孟老爷缘何突然向那人提起自己，向孟老爷施礼道：“小侄此次受父母之命特意前来拜访孟伯父，因家母旧疾复发，爹爹未能与孩儿一同前来，前孟伯父见谅。”
“哎，贤侄请坐。”孟老爷在上首座下，又叫下人上了茶水。孟老爷道：“贤侄今日来意，老夫明了，令堂身体旧疾老夫也是知道的，令堂现在还好吗？”
贾羽忙说：“承蒙孟伯父挂记，家母用过药，已经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孟老爷颌首捋须，似在想着什么事。
贾羽想着今天来意，又说道：“贾羽来之前，家父家母特别吩咐孩儿备了些礼物，家母说孟伯父特别爱品茶，尤喜欢天海的‘云顶蒙雾’，因此特意托人从外地带了些许让孟伯父品尝。”
“啊，这……”孟老爷抚须道：“呵呵，这‘云顶蒙雾’可是弥足珍贵呀，有道是一叶茶，一叶金，如此厚重的礼物，老夫怎敢收拿呀？”
一两黄金，如今可抵三十两白银，此一小盒茶叶便花了四两黄金才得到，贾羽不知道母亲带的茶叶如此珍贵，这一包真可算是重金之礼啊。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孟老爷竟然不肯收。
贾羽赶紧道：“家父与孟伯父相交已久，知道伯父爱茶才备上此礼聊表心意。伯父如若不收，贾羽如何能带回去？家母定然认为是贾羽做晚辈的说错了什么事，惹了伯父生气，非得教训贾羽不可。”
孟老爷挥挥手再次呵呵笑道：“先不说礼物的事了，有件事啊老夫想给贤侄说一说。”
贾羽恭敬说道：“伯父但请训戒，小侄悉听教诲。”
孟老爷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想，直接了当的说道：“侄儿，你与老夫女儿的婚事啊，恐怕不能举如约履行了……”
从孟府出来，弄影牵着驴，贾羽自己拎着大小包的礼物，神情落没，与来时完全两个样。弄影忿忿不平，大为不快，回头看着正关上的大门，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气呼呼道：“真是气死我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这算什么呀，明明……明明是他孟家亲口许下的婚事，如今说反悔就反悔，简单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贾羽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的往前走，步履沉缓，心中更是难受到了极点。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虽说孟老爷说得客气，可悔婚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无异于羞辱，贾羽到底还是年少，眼中不禁含起了泪。
弄影见少爷心情不好受，上来劝慰道：“少爷，你别难过了，这件事是他们的错，咱们没错。他们孟家的人太坏了，明明是自己攀荣附贵想悔婚，还非得让少爷当着那上门提亲人的面，这不是存心叫少爷难堪么？”弄影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竟哭了起来。
贾羽惊奇，抬起头道：“影儿你哭什么？该难受的人是我呀。”
弄影泣着泪，泪花儿叭嗒叭嗒顺着脸颊往下流，一双小嘴撅成了月儿：“他们太坏了，太欺负人了，弄影为少爷不平。少爷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除了出身差点，哪点比别人差了？孟老爷说少爷和他女儿不般配，分明是借口。”她呜呜哭泣，路过之人看见了都为之侧目。
贾羽本来是难受的，看到弄影哭得伤心，反而自己不是那么难过了，他拍了拍弄影的肩头：“影儿，你别哭了，你哭成这样，我不想哭了。我们走吧，别让人看见了难看。你来骑驴子，今天你都走了好久了。”
弄影摇了摇头：“驴儿还是少爷骑吧，弄影走在前面牵驴。”说着将贾羽扶上驴背，牵着驴往回走。
两人回到杂货店，贾羽吩咐人把驴上礼物放下。店里的伙计见少爷去的时候还十分开心，如今回来却是换了一个人，连弄影也是一脸梨花带雨，不敢多问，忙帮着收搭东西。
贾羽从怀里取出西市街买的金凤钗，问弄影道：“这个东西该怎么办？”
弄影说：“退了吧，好几十两银子呢。”
“也是，反正也用不上了，还是退了。”
这会儿店里的伙计过来问道：“少爷，你吃饭了没有？现在已过晌午了，小的看少爷和弄影姑娘好像还没用餐，要不在店里垫两口？小的叫隔壁多炒两个菜送来。”
贾羽的确还没用午饭，从孟府出来的时候孟老爷虚情假意留他在府用午饭，那哪是留人用餐，明明是赶着送客的意思。贾羽说：“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在账上多支些钱叫馆子烧几个好吃的菜，别亏待了大伙儿。”
伙计很是开心，点头躬身：“少爷就是人好，谢谢少爷。”
贾羽又道：“下午你支个人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若他有空便来一趟。”
伙计道：“知道了少爷，吃过饭马上着人回去传话。”
贾羽拉着弄影离开杂货铺，弄影问：“少爷，你打发伙计回去传信，那你自己呢？今天不打算回去了吗？”
贾羽摇摇头心情低落得很：“家里娘亲、姨娘、仆人丫环都等着我的好消息，你教我如何回去说？本说是订个日子商量婚约的事，现在连亲事都没了。”
弄影拉着少爷的袖儿道：“少爷，你别难受了，影儿陪你走走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