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钱
邹武之前接到张老头的电话,只觉得秀夏应该是受了重伤,却没有想到居然伤到这一步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以他这般年龄的心性定力,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一屁股坐在医院大门的石梯上。李诚的那句“能不能撑下去”已经把这位中年男子心底那仅存的希望无情抹去大半。。。
边上的柳彗丽和邹芸芸看到平日里一向坚强的一家之主,也无奈地坐在了石梯上,就大概知道了秀夏的情况应该不是很乐观。秀夏一直跟随着邹武读书生活,而放假时则会去各个亲戚那里去小住,所以柳彗丽两人与秀夏之间的感情并比不得与邹武之间那般深厚,因而虽然心里也不好受,却没有邹武那般痛苦。
四月的深夜,医院门口,亮黄路灯下,三道人影。时不时有着一些喝醉酒或是有些小伤的人来到医院,时不时有着出租车路过,下来一些满脸焦急的人,这些人从邹武眼前走进去,走出来,各怀心事。邹武眼神呆滞地望着大门的右边的马路,那里,应该是秀夏被送来的地方。
就这样望着,脑海里一片空荡,偶尔面露痛苦,邹武这也是在自责。他应该想到,被子烧了是不会让秀夏头痛的!他应该想到,头痛之下必有古怪的!但是他却没有去细想,只是当作一种巧合,但就是这“巧合”的借品却很可能要了秀夏的命!现在的邹武,痛苦而自责!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跑出了眼眶,顺着那张早已憔悴的脸滑下,最后悄然落在衬衫上。
邹武真的没有想到,秀夏会出这么大的事!
“秀夏,舅舅对不起你!”
不是每个人生病了都会用救护车送往医院,所以当一道交替闪烁的红蓝光进入邹武的视野时,邹武立马站直了身子,跑向医院门口。医院两边有可以救护车可以绕上去的路,通常急救都会被送到门口,那里有着区医院的准备急救的医生和护士。
一切都那么紧张,当两辆救护车停下后,上面的秀夏和欧阳韵也被迅速转移到等候多时的移动病床上。
“医生,快!这个男孩快要撑不住了!”一下车,李诚便对着医生恳求道。
头部受伤的人他见过不少,却第一次看到头上出现一个大血洞的,医生的动作也不由得加快了不少。
当邹武看到浑身血迹的秀夏时,他的心仿佛都碎了,在见到秀夏之前,邹武想到过各种场景,却依然没有现实这么惨烈。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让秀夏活下去!
一路随着医生和移动病床,邹武一家人和李诚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外,而徐静则陪着欧阳韵去各个检查室开始检查起身体来。手术室门上的灯一亮,意味着手术开始,非医务人员不得入内,门外的邹武等人再次陷入未知之中。
柳彗丽和邹芸芸在手术室外不停徘徊。
秀夏进了手术室,邹武才冷静了一些,也终于有时间来了解这件事情,他对着李诚问道:“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邹武的提问,满心自责的李诚,坐在走廊上埋着头答道:“我也不清楚,保安把我叫下去时,我就看到秀夏躺在血泊里,身下压着一床被子,被子里面裹着那个女生。”
“那女生叫欧阳韵,是初二年级的第一名,你应该也听说过。不过秀夏怎么和她认识的?那她情况怎么样了?”
“女生应该没什么事,只是身体虚弱而已,但秀夏是真的连身体都开始变冷了!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李诚这时也抬起头来,望着邹武。
“应该有人通知了欧阳韵的家人了吧?”
秀夏还活着,也送进了手术室,这时的邹武不像刚才一般没有理智,身为校长,他必须考虑和秀夏一起受伤的欧阳韵的情况,便问起李诚来。
“刚刚我看徐老师在打电话,应该通知了吧。那女生不要紧,明天应该就能醒来。”李诚回答道。
“按你的说法,我们也只有等欧阳韵醒来,或许她醒了,事情就清楚些了。”说完这句话,邹武便再次看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时间在这无奈的等待中流逝,快要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个身着手术服,戴着口罩的手术医师:“哪位是伤者的家属?”
一边徘徊的柳彗丽和邹芸芸两人看见有人从手术室里面出来,赶紧围了过来。而听得医生这句话,她们两人看向了边上的邹武。邹武见到手术室里面终于有人出来,也立马过来,回道:“我!”
简短的一个字,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不言而喻的不畏责任的安全感。现在这事摊在谁身上,都是很棘手的,谁都知道,马上迎面而来的问题就是医疗费用!
“是伤者的爸爸?”
“不是,是舅舅。”
“那他爸妈呢,没赶来么?”医师听得他不是伤者的爸妈,也不觉得奇怪,这年头爸妈外出的太多了,埋着头继续道,“马上要让伤者的家属选择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最好是爸妈签。”
“他爸妈早年就去世了,一直跟着我长大的。”
听得邹武这样说,医生眼神里也透出点点怜悯:“长话短说,伤者现在情况很不好,右脑皮层伤口部分快要坏死了,手术现有两种方案:一是切除那一小部分,这样会导致伤者左脚出现残疾;二是用药物温养,看脑皮层能否恢复生机,如果药物有效,是最好的,但如果没有效果,照样要进行切除!但因为药物国内并没有,都是国外引进的,会比较贵。另外,刚刚在给伤者输血时输不进去,所以伤者随时都可能死去,我们只有很小的把握,你们最好作好心理准备!”
只要有一丝希望,邹武也不愿放弃,他一点也没有犹豫:“用药物温养!”
“这样一天约要十二万元,你确定吗?”
听得要这么大数目的钱,邹武也一脸惊愕,不过也只是惊愕了一下,便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定!”
医师见到邹武点头,先前怜悯的目光中泛出赞许的神色,在那张到处都是条款的病历本上写了些字,然后递给邹武,指着一个地方:“在这里签字。”
“钱尽量在天亮之前交齐,要不然我们医师也不能继续手术。”医师又说了这句他每次做手术前都要重复的话。
在这个医院,医师和药仓是分开的,医师需要什么药物,就得先向药仓申请,而药仓在核对好所需费用后,就会分配给医师药物,但如果病者不交齐治病所需的钱,药仓就不会对外发药。即使是对于急救,也只允许医师提前6个小时提药,过了这时间,药仓就不会再派发药物了。所以无论家属怎么求医师也没有一点作用,这样一来,手术前一定要跟家属说好,一定要把钱这个问题弄到位,不然医师领不到药,也没有办法继续治疗。
邹武签完字,把笔递回给医师,很是敬重地看着医师,说了一句:“那就拜托了。”
看着这位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邹武,又想起里面那位小伙子是个孤儿,心里也很难过,就回了一句:“你们也不用多说了,我们会尽力的。”
要在平时,医师才不会跟家属说这些话。要是每次做手术医师都被搞得很难过,那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是自己成为病人了。所以这位医师是真的把这次手术放在心上了,这对于邹武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毕竟有一个主治医师对此次手术上心,总比没有要好得多。
手术室门上的灯再次亮起,邹武却没有再次在外面等候,而是思考起医疗费用的问题来:“一天温养药物约要十二万,抛开其它乱七八糟的费用,按最低算来,自己手头总共才十几万现金,就算把现在正在按揭的房子算进去,撑死不过三十几万。要是秀夏三天不醒,那就要没命了啊!”
一想到秀夏会没命,邹武的心就揪在了一起。当初秀夏父母过世时,工作单位赔偿的那一笔钱,在当时算得上是很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用完了,哪里还有剩!而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乡村校长而已,哪去找多少钱?就算是平时有人送外水什么的,也不多,加上邹武这人工作作风严谨,从来都不收不义之财!所以家里的积蓄加上房子也不过撑死三十几万。
谁也不知道秀夏能不能活下来,或是情况好点,秀夏活了下来,但同样没有人能确定秀夏要几天才能醒来。要秀夏醒来之前,最低费用都是一天十二万,在医院里面,钱就是水,是你不得不泼出去的水!
但邹武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使他砸锅卖铁般,也只能供秀夏几天而已,而且最后能不能救活,还是另一回事。邹武愿意倾尽他的所有去争取哪怕一点点的希望,虽然这样会对自己和家人产生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