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同眠
樱早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辛小付也是一样。
从傍晚开始，雨一直下，持续到深夜。
饭桌上，樱早的妈妈林红霞问：“小付，你还在和家里闹别扭啊？”
辛小付点了点头。
和所有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一样，他这两天因为一点儿小事和爸妈吵得不可开交，赌气不肯回家，天天在外边的酒店住。
“酒店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不安全得很。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在我们家留宿吧。”
他“唔”了一声，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樱早微蹙着眉：“还是让小付去住酒店吧，爸爸打鼾打得太响了，我怕吵到他休息。”
林红霞理所当然的说：“谁说小付随你爸睡了。他当然是和你睡同一个房间。”
樱早一愣：“可是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啊。”
“那有什么问题？你们从小一块长大，就像亲兄妹一样，别说是睡一张床，以前还一块光着屁股洗澡呢！”
说到这，林红霞掩着嘴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但除了她以外，饭桌上没有人笑得出声。
这些怎么可以相提并论……樱早悄悄的转过头，朝辛小付望过去，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矮自己一个头的小男生了，像年轻强壮的树一样挺拔。少年结实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几乎可以拿来当作遮风避雨的港湾了。说话的时候可以清晰看见他喉结上下转动着，胡渣像雨后的青草地在嘴巴周围冒出来。而自己……樱早低下头往衣领高高凸起的下方看了一眼，紧紧地抿住了唇。
辛小付同样觉得有点儿不妥当，小声支吾了一声：“伯母……”
“没事的，樱早一直把小付当亲哥哥的。”林红霞气定神闲：“就连你妈都说，你就是我的半个亲儿子。”
樱早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妈。”
林红霞把筷子把桌上一拍，语气带着温怒的意思。“今天这事就这么定了。反正我是不放心小付去酒店住的，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叫我怎么和他爸妈交代。”
樱早和辛小付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对视一眼，互相都有点儿窘。
总觉得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事实证明樱早的预感一点儿都没错。
洗澡的时候，林红霞悄悄钻进了浴室。
妈妈才刚说到一半，樱早不敢置信的摇着头把身子连连倒退，只感觉从莲蓬头淋下的水珠像铅球一样砸的头皮生疼。“你怎么能安排这种事？”
林红霞一把拉住了女儿，“你爸事业刚开始起步，如果能得到你辛伯伯的帮助，我们家飞黄腾达是早晚的事！”
“辛伯伯一直都很帮我们家，根本不用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我相信只要能帮的话，伯伯也会义不容辞的！”樱早紧紧咬着唇：“你怎么可以为了钱来牺牲自己的女儿。”
“你这算哪门子牺牲，你以为妈看不出来你喜欢那小子？你傻不傻啊，妈这是成全你啊！你这时候不抢占先机，到时候小付让外面那些小妖精给掳走了，你可别来找我哭鼻子。”林红霞不依不饶继续说：“再说，辛伯伯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你怎么样了，绝不会含糊带过的，就算到最后我们成不了亲家，补偿肯定少不了！辛大哥的仗义可是远近驰名的！”
“你根本在利用辛伯伯的善良威胁他嘛！”樱早背过身去，坚决的说：“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林红霞苦口婆心的相劝良久，到后来近乎哀求了：“爸妈下半辈子可全都指望你呢！”
樱早明白爸妈口中的“指望”是什么。
辛家的媳妇可以和荣华富贵的下半生划上等号。
隐约有遥远沉闷的雷声传来。
豆粒大的雨滴砸的窗户劈啪作响。
樱早的爸爸望着女儿紧闭的房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林红霞窝在沙发里磕着瓜子：“小伙子年轻气盛着呢，再说我们女儿也不差，这种事还需要人教么，自然而然是水到渠成，少瞎操心！”
樱爸压低嗓子：“我觉得你这次有点儿太过分了……”
“他们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这回事反正迟早都要发生，提前点儿又怎么样！”林红霞嚷嚷的抬高嗓子：“难道你觉得我不疼我的宝贝女儿？我就是疼她，所以现在才帮她一把。千万别学她妈一样跟了个窝囊废，起早摸黑的做了大半生早点生意，到头来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反正我是穷怕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将来和我一样！”
樱早的爸爸无言以对。
辛小付正在房间里打电玩，樱早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怕惊醒了什么一样。
余光不经意扫去一眼，辛小付顿时惊呆了。
樱早裹着件浴袍，不，她只裹了件浴袍！
忽然之间感到有点儿呼吸困难，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打游戏了。
樱早静悄悄在床边坐下，不言不语。
门外传来林红霞的声音：“爸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啊。樱早啊，你劝劝小付，叫他别打电玩打到太晚，熬夜对身体不好。”
淋漓的雨滴闷头砸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明知要浑身粉碎却又头也不回。
滴答。滴答。滴答。
响个不停。
像跳得飞快的心脏。
他的。还有她的。
樱早低着头，使劲咬了咬唇，小声说：“睡吧。”
然后，抬起手扯了扯领子，露出一片虚掩的雪白，欲拒还迎。
她脸上表情让他想到了一个词，认命。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唯有鼻尖愈发沉重的喘气声作响。
辛小付扭过头去，说：“你去衣柜里找个毛毯过来，让我睡地板吧。”
樱早一脸愕然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像没听清少年的话。
“我说今晚我睡地板吧。”
樱早感到如释重负，随即又感到一阵失落。
脑海中又浮现了妈妈说过的话，还有老人家哀求殷切的目光
樱早闭上眼睛低下头去，接下来要说的话几乎耗光了她全部的力气才唯唯诺诺的问出口来：“我……我不好吗？”
她做出这种事是羞耻，他拒绝她同样是羞耻。
辛小付避开樱早的目光，不敢往她微敞的领口看，悻然咽了咽口水：“你很好。”
“可是为什么？”
“如果有些事一定要发生的话，我希望是帮你穿上婚纱的那一天。”
樱早身子重重抖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再仰起脸时已是泪眼婆娑。
“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会忍不住的……”辛小付抓着头发，尴尬地笑着，脸烧得火红，“不然到时候可不好办了。”
樱早破涕为笑。
黑暗中，只剩下两个人。
能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小付，你找到她了吗？”
“谁？”
“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个**********呀。”
“没有啊。”
“如果你有一天你真的找到她了，请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没问题。”
“一言为定哦。”
后来林红霞故技重施，辛小付又来留宿好几次。
每次互道晚安之后，樱早其实并没有睡。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她凝视辛小付熟睡的脸，一直看，用力的看，到天光。
我知道你总会走的。
所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一边看着你睡觉的样子，一边想念你。
就好像，好像你已经去到了很遥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