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蜀国多仙山 绿绮赠知音
且说李白与下人争吵时，李邕回来了。
那下人跑过去告状：“回大人，我说你不在家，他不信，硬要往里闯，拦也拦不住。”
李白正要分辩，李邕却挥挥手：“今日我累了，改日再谈吧。”
李邕回到居所，那下人跟了进去。
李邕问：“刚才那人是谁啊？”
那下人回答：“那人叫什么，哦，叫李白。他好生无礼，我已说了你不在家，他还要硬闯。我听说他成天与鸟为伍，怕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他还说……”
下人故意停了停。
李邕眉头一皱：“他还说了什么？”
“说大人你礼贤下士恐怕是言过其实，说你好大的架子。”
李邕乐善好施，为了资助宾客，他敢挪用公款。听到下人的描述，李邕脸色发白。
李邕挥了挥手：“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无暇见他。年轻人出门在外不容易，他千里而来，给他一些银两，打发他走。”
李白正在看书，那下人径直闯了进来，把银两丢在桌上：“这是我们大人给你的，拿着，你不就是想得到一笔旅途费吗？现在你的目的已达到，滚远点，不要在此碍手碍脚。”说完，不等李白说话，扬长而去。那人出了一口恶气，不仅克扣了李白的一些银两，还能赶李白走，十分得意。
李白大怒：“看来是我来错了地方。下人如此，主人又会好到哪里？还是走吧。”
李白毕竟心有不平，作诗一首，对李邕便不客气—《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这几日，倒是一个叫宇文的小吏赏识他，李白托宇文将银两和这首诗转交与李邕。临行时，宇文送了一个精美的桃竹书简给李白。李白欣然收下，赠诗一首：
桃竹书简绮绣文，良工巧妙称绝群。
灵心园映三江月，采质叠成五色云。
中藏宝诀峨眉去，千里提携长忆君。
李邕看了诗以后，觉得有些可惜，说：“这年轻人倒有些真才实学，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勇气。倒是我怠慢了他。也好，年轻人应该多锻炼一下。”
李白匆匆赶路，他要去的是峨眉山。
多少回魂牵梦绕，多少回驻足把你远眺—峨眉山，今天，我终于要投入到你的怀抱。
李白兴奋不已。
峨眉山位于今四川省峨眉山市境内，方圆数里，主峰金顶3077米，最高峰万佛顶3099米。“三峨之秀甲天下，何须涉海寻蓬莱”，峨眉山历来是游览胜地和佛教名山。关于峨眉山，有着动人的传说。
话说峨眉山城西，有一个西坡寺。一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千里之外而来，路经此处，要求借宿。主持答应了他。老者长绘画，主持也精于此道，兴趣相投，遂成好友。这天，春风拂面，绿柳弄姿。老者请主持同游乐山乌尤寺，主持因有事务在身，故婉言谢绝，老者独自去了。
西坡寺距乌尤寺几十里，老者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还带了几幅画赠给主持，主持甚是高兴。同时也纳闷：这么远的路程，他怎么一会儿就一个来回？
老者要离开了，向主持依依惜别，同时拿出银两向主持酬谢，主持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主持说：“你这样就太见外了，如果一定要谢，那你就给我画几幅画吧。”
老者欣然同意，挥笔画了四幅画：
第一幅是一个穿着绿衣绿裙头披白色纱巾的姑娘；
第二幅是一个穿着红衣红裙头披绿色纱巾的姑娘；
第三幅是一个蓝衣蓝裙头披黄色纱巾的姑娘；
第四幅是一个黄衣黄裙头披红色纱巾的姑娘。
四个姑娘皆超凡脱俗，貌若天仙。而古时美丽的姑娘叫“娥眉”，老者给这四幅画题名为《娥眉四女图》。
老者说：“好朋友，好好收藏，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拿出来悬挂。”说完，飘然而去。主持便把画裹好，置于箱中。一日心痒：好好的画放在箱子里真是暴殄天物，应该拿出来大家欣赏。于是把画挂于墙上。
一天，主持从外归来，发现有四个姑娘在堂中说说笑笑，似曾相识。半晌方回过神来，原来是画中人，再看一下墙上，只有四幅空画。主持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上前盘问，四个姑娘已跑开了。
主持拔脚就追，其中四姑娘跑得最慢，被主持一把抓住了。
四妹急喊：“姐姐救我！”
三个姐姐眼见和尚拉住妹妹不放，便骂：“这个和尚真不害羞。”因为距离远，又在情急之下，妹妹只听清“不害羞”三字，以为姐姐在说自己，不由羞愧难当，化成一座山峰。三个姐姐随后也变成三座大山。主持仍不松手，死后变成一个瓷罗汉。
后来，人们把娥眉的“娥”改成“峨”，于是有了大峨眉山，二峨眉山，三峨眉山，四峨眉山。只有四峨眉山与其它三山隔着一段距离。
峨眉山果然好风景：所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但见：
层峦叠嶂，奇树无数；飞瀑幽涧，赏心悦目；百鸟朝凤，彩蝶飞舞；灵猴瑞兽，追逐竞走；琴蛙弹奏，其乐悠悠；雾来云往，神仙来游……忽而万物复苏，春风拂面；刹时万紫千红，百花争艳；须臾红叶浮动，层林尽染；转瞬白雪皑皑，须添衣御寒。
这一天，李白游览九老仙府。遥想黄帝遇一老叟，问：“有侣乎？”叟答：“九人。”
九老，即天英、天任、天柱、天心、天禽、天辅、天冲、天芮、天蓬。如果能遇上黄帝，那不就可羽化飞仙吗？
李白又想起一个叫葛由的人。葛由是周成王时代人。他心灵手巧，最喜欢雕刻木羊，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经他雕刻的木羊，皆栩栩如生，大家争相购买。据说连神仙也赞叹不已。
有一天他骑着木羊入西蜀，蜀中王侯欲求他雕刻，便跟在其后。当葛由登上峨眉山西南的绥山时飞身成仙，而追随他的人也成了仙。自己在山中把玩多日，怎么就没碰上他呢？
还有那个汉武帝，据说掌握了成仙之术。他把仙经放在紫色的锦囊里，要是能得到它那该多好啊！后两个想法《在登峨眉山》一诗中皆有体现：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
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
平生有微尚，欢笑至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
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李白有些累了，便坐下背靠着一棵树合眼休息。朦胧中，忽听得天籁之音，细听竟是是古琴之声。那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感觉像是长出了翅膀，轻轻的，如腾云驾雾一般。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唯有琴声。李白循声走去。
林深处，薄雾蔼蔼。李白轻轻地走近前，生恐惊扰主人。但见古松下，青石上，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白袍僧人，正在闭目忘情弹奏。
一曲既毕，李白赞道：“清新脱俗，妙不可言。”
僧人睁眼道：“既是知音者，便是有缘人，不妨坐下一谈。”两人互通了姓名，李白方知此僧人名叫广浚，怀中之琴，名曰“绿绮”，是无价之宝。其师乃是大名鼎鼎的怀一上人，史怀一与《登幽州台歌》的作者初唐著名诗人陈子昂是刎颈之交。后子昂因直言敢谏，得罪权贵，冤死狱中。
怀一便携子昂的绿绮琴及诗稿到峨眉山削发为僧。诗人崔颢曾作《赠怀一上人诗》：“法师东南秀，世实豪家子。削发十二年，诵经峨眉里。”
后李白也曾有诗云：“梁有汤惠休，常与鲍照游。峨眉史怀一，独映陈公出。卓绝二道人，结交凤与麟。”
当年司马相如所弹之琴，亦是绿绮。两人谈一谈《高山流水》，聊一聊《阳春白雪》，真是相见恨晚，哪里记得时间。
一日黄昏，广浚焚香沐浴后，抱着绿绮弹了起来。突然发现一绿衣女子，倚在门外偷听。广浚询问：“你是谁家女子，在此听琴？”
那女子羞涩而答：“我家就在此附近，师傅的琴声太美妙了，我忍不住就走到这里，不想打扰了师傅。”
广浚道：“既然如此，那你坐下弹一曲吧。”
那女子红了脸：“请师傅指教。”
据说此女子原来是池中青蛙所变，因久听广浚弹琴，竟学会了。这就是“弹琴蛙”，现在还能听到她优美的声音。《峨眉山志》载，“一蛙大鸣，群蛙次第相和，其数八；将终，一蛙复大鸣，群蛙顿止。作止翕（意为一张一合）然一律，如玉振金声。”
李白流连忘返，在此停留了半年之久。《登峨眉山》一诗云：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这“弄宝瑟”者正是广浚。临别时，广浚将师傅怀一传给他的陈子昂的绿绮琴和诗稿相送，因为广浚认为这些宝物终于找到了他们好的归宿。
30年后，李白与广浚在灵源寺相遇，远离家乡，战乱相逢，此情此景，言语怎能说尽？一曲《高山流水》，只与知音闻。
“善哉，峨眉兮若泰山！善哉，洋洋兮若江河。”琴音暂时让李白忘记了烦恼。一曲既毕，时已黄昏，遂成《听蜀僧浚弹琴》一诗：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遗响入霜钟。
不觉碧云暮，秋云暗几重。
辞别广浚等友人，李白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