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剑舞跃游电 竹溪云霞亲
李白右眼跳得厉害，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辞别王昌龄，返回家中，进了门，只见儿女在院中玩耍。
女儿叫了声“爸爸”。李白问：“乖女儿，怎么妈妈没有陪你们玩呢？”
平阳稚嫩的声音：“妈妈好久没有陪我们玩了，她躺在床上呢。”
李白暗道“不好”，跑着进了屋。许夫人面色苍白，已生病多日。见相公回来，挣扎着起来。李白扶她坐好，忙问得了什么病。
许夫人说：“我自幼体弱，这只是小病，吃几副药就会好。”
李白道：“都怪我，这些年东奔西跑，没能尽夫之责，害你受累。”
许夫人说：“你在外不也苦吗？好了，我见你回来，病已好了大半。”李白亲自为夫人煎药。第二天，李白又去找了一个医生。那医生见许夫人乃相门之后，家中应该很有钱，开了许多名贵的药材。但是许夫人虚不受补，吃了药反而卧床不起。过了几月，离开了人世。
李白长跪夫人坟前，泪如雨下：“夫人，你我相识缘桃花。今天，我且在你坟前种植一株桃花，让她陪伴你，你就不会寂寞。自你嫁我之后，我四海为家，害你在家受累，积劳成疾。你一直支持我，可惜天不佑好人，让你离我而去。且尽杯中酒，表达我的歉意。”
平阳和伯禽也跪着要妈妈，更添李白的悲伤。
李白抹一抹眼泪：“夫人，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数日后，李白举家迁往东鲁。李白有个亲戚在任城当县令，可获其资助。而且，那里还有一个有名的剑客—金吾将军裴旻吸引着李白。
“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王维赞赏的人正是裴旻。
裴旻曾随信安王西征吐蕃，北伐林胡。有一次，那是在北征时为敌所困，裴旻马上立走，箭若流星飞来，裴将军挥刀抵御，箭遇刀而断，敌人自知不敌，退去。（按：战场上没使剑，在唐朝军队为刀所替。）
还有一故事：裴将军为龙华军使，守北平。北平多有猛虎，裴将军善射。曾经一天射死31只，吓得敌人闻风而逃。
“既然朝庭重武轻文，我且学好剑术，施展我的抱负。”李白有心拜裴旻为师。把家小安排好，便匆匆前去拜访。
时逢裴旻母丧，裴旻邀画圣吴道子在壁上作画。
吴道子说：“我已多日不作画了，今日须借助你的剑舞，为我助兴。”
裴旻说：“我也是多日不舞剑了，今日献丑了。”
裴旻于庭前摆开席，前来吊唁的人有千人之众。裴旻命下人备好笔墨纸砚，李白作为坐上宾，同坐一桌。酒酣耳热，裴旻脱去外罩，露出戎装，翻身上马，亮出宝剑。果然是银鞍配好马，宝剑属英雄。
那马疾走如飞，剑光耀眼，影影绰绰，虚虚实实，化作数十柄剑。忽然，剑无影，原来是飞至半天云里，又快速落下，正要落至裴旻面前。
裴旻并不用手去接，而是用掌心在剑拖上一推，那剑去如闪电，飞向墙壁，破壁而入，只留剑柄在外。
旁边一壮汉说：“我来为裴将军拔剑。”
任他使劲九牛二虎之力，脚蹬墙壁，满脸通红，那剑却是纹丝不动，只得尴尬的退开。
只见裴旻如雄鹰展翅，几个起落，已接近墙壁。只见他飞速用脚在墙上一点，剑如流星倒飞而出。
裴旻一跃而起，踢中剑柄，那剑旋转着飞向空中。
裴旻几个后空翻，在数丈外立定，左手举着剑鞘。那剑不偏不倚，正好飞入剑鞘。
观者千人，皆目瞪口呆，半晌，方回过神来，顿时，掌声如雷。
颜真卿赞曰：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
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将军临北荒，煊赫耀英材。
剑舞跃游电，随风萦且回。
登高望天山，白雪正崔嵬。
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
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
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裴旻回到座位，李白为他斟酒，却见吴道子“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抓起大笔，奔向粉壁。下人急忙端了墨跟在后面。只见吴道子如神龙出海，苍鹰捕食，势不可挡。先是廖廖几笔，分不清是什么。再添几笔，那人便活过来，眼珠转动，衣袂飘动。更神奇的是，菩萨脑后的佛光，不用工具，挥笔而成圆。
李白看那图，只见菩萨慈眉善目，佛光耀眼，袈裟飘动；一个老妪，神态安详；云卷云舒……整幅画给人以祥和温暖之感，寄托着吴道子对裴母美好的希望。
众人屏息凝视，画成之后，方发出惊呼。
李白亲眼目睹当世两大绝技，不由赞叹：“东鲁之行，真是千值万值。”李白敬酒，欲拜裴旻为师，裴旻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李白心想：难道是不愿收我这个徒弟，恐怕是嫌我资质太差？
裴旻的侄儿裴仲堪和李白合得来。裴仲堪为人行侠仗义，喜替人排忧解难。
李白说了自己的困惑，裴仲堪说：“我叔父其实是很佩服你的，他不答应你，是有苦衷的。我叔父文武双全，曾立下赫赫战功，可惜高风摧秀木，为主将忌妒，壮志难酬，故赋闲在家。皇帝召见他，无非是助酒兴，根本不管他内心的想法。他呆在家中，发誓不授徒传艺，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宝剑拿出来擦了一遍又一遍，让人心酸。”
李白长叹一声：“人人都有自己心酸处，我错怪他了。”
李白在亲戚的资助下，置了数亩田地，交与下人打理。李白听闻徂徕山风景不错，于是前往。李白看见前方一戴方山巾、脚登远游履的老人。白发苍苍，走路极慢。而且走的是直路，偏偏路又窄，李白见他走过来，本能的一让，谁知下面是一个水沟，李白的鞋全湿了。
那老人却来了气：“尊老爱幼你不知道吗？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走路不好好走，左顾右盼，撞着我怎么办？”
李白见他年老，只得陪不是。那老者更来劲了：“孺子可教。我且与你说说《五经》吧。”也不管李白愿不愿意听，这一说就是半日。
好不容易暂停了，李白赶紧见缝插针：“前辈果然是博古通今，敢问何以治国？”那老者像看怪物一样瞧着李白：“治国？治国？那不是皇帝的事吗？与你何干。”那老人自顾自走了，李白觉得这个儒生太可笑了，作一首诗讽刺这种人：
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
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
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
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
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
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徂徕山与泰山遥遥相对，也叫南泰山，两山好似姊妹。《诗经》有“徂徕之松”之诗句，《水经注》有“山多松柏”之记载。
果然是松柏参天，另有深沟幽泉，奇虫异鸟，让人赏心悦目。
在这里，吴王设中军帐；在这里，老子孔子会面谈话；在这里，曹植到此一游。
李白登上太平顶，这里海拔1027米。泰山日出，徂徕夕照，同是泰安八景之一。夕阳温柔地洒落大地，群山裹在一片祥和之中。寺院晚钟，十里可闻。李白缓步下山，已是暮色苍苍。一弯月亮升上来，洒在竹林中，竹影婆娑，一条小溪流向远处。李白鞠一口入嘴，冰凉冰凉的，让人精神抖搂，想必是山上积雪所化。
忽听得琴声，有人吟唱：“夜中不能寐，起座弹鸣琴。”
有人接吟：“薄帏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又有人接唱：“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又有人接唱：“徘徊何所见，忧思多伤心。”
李白一时心庠，也脱口而吟阮籍的《咏怀诗》：“登高临四野，北望青山阿。松柏翳岗岑，飞鸟鸣相过。”
一人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不现身相见？”
李白抱拳：“在下李白，打扰各位雅兴，实在是抱歉。”
弹琴者笑道：“原来是大诗人李白啊，久仰。在下孔巢父，各位兄弟，快来相见，这位是裴政，这一位是张叔明，这一位是韩准，还有这一位是陶沔。”众人见过礼，皆呼李白为兄长。孔巢父说：“如此夜色，又有新朋，我们今夜喝个痛快。”六人边喝酒，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竹林七贤的诗文，趣事。
说到七贤之一的刘伶，据说有一次客人来访，竟不穿衣服而迎之。客责怪他，他却说：“我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你为何钻入我裤中？”众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酒过数巡，李白提议：“昔有‘竹林七贤’，而今我们有六人，不如我们就叫‘竹溪六逸’，不知众位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皆鼓掌叫好：“我们以后就叫竹溪六逸。”从此，李白六人常把酒吟诗，通宵达旦，其乐融融。后李白有诗赠《送韩准裴政孔巢父还山》：
猎客张兔罝，不能挂龙虎。
所以青云人，高歌在岩户。
韩生信英彦，裴子含清真。
孔侯复秀出，俱与云霞亲。
峻节凌远松，同衾卧盘石。
斧冰嗽寒泉，三子同二屐。
时时或乘兴，往往云无心。
出山揖牧伯，长啸轻衣簪。
昨宵梦里还，云弄竹溪月。
今晨鲁东门，帐饮与君别。
云崖滑去马，萝径迷归人。
相思若烟草，历乱无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