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共我，醉明月
次日，一辆马车停在了宣阳门外，马车旁有一人骑马随行。宫门处值班的侍卫见骑马的是生人，正待将其拦下盘问，那人已经下马，从马车上扶下一个姿势怪异的人，侍卫们定睛看去，却是熟人，东宫神威营的王副将。王直被扶下马车以后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侍卫们看得好奇，调笑说：“王副将，今儿这是怎么了？放着马不骑坐着车来？还这般模样走路，莫不是被人打的？”侍卫们一阵哄笑，却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禁军里，王副将是出了名的功夫好和缺心眼儿。
王直闻言却是动作一僵，随口遮掩道：“去去去，不过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全身都落枕了嘛。”陈小二原本一直想笑，忍住了，此刻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直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侍卫们看在眼里却想入非非“莫不是王副将去了那烟花之地，晚上睡相不好才全身落了枕？哈哈哈。”笑闹着，陈小二搀扶着王直向里走去，左边的侍卫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王直“王副将，玩笑归玩笑，他是什么人还请告知，若无凭证可不能轻易放进去。”
陈小二一拍脑门，连忙回身递出了自己的腰牌，侍卫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下意识地站直了，双手把腰牌送了回去：“原来你就是新来的那个雨中十箭。”王直回头笑骂道：“娘的，你小子刚来就好大的名头，雨中十箭，这下恐怕是在宫里叫开了吧。”陈小二嘿嘿傻笑着接过腰牌，也不说话。
五月初二，陈小二入宫当值。
五天后，五月初七，萧府落成。萧，是当朝国姓，皇族在皇宫之外也有府邸或者别院，但是这朱门之上御笔亲题的萧府二字却是羡煞无数皇族旁支，意味着这是皇宫之外，兰陵萧氏的正统所在，这份恩典与青睐，着实不轻。萧衍是四等子爵，三省六部的官员们碍于礼制不好亲自前来道贺，但是管家们都已早早备好了礼物，把萧府的前厅塞了个满。
虽然少年老成，毕竟阅历尚浅，待人接物难以完全圆融自然，好容易将管家们一一打发了，把礼物给监工的小辰子拿过去一些，小辰子千恩万谢地收下了。这时萧衍已是一身大汗疲惫不堪，回到厢房，今日轮休的陈小二正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满面春光面带傻笑，看的萧衍气不打一处来。陈小二见萧衍回来，一下从摇椅里跳了起来，拉起萧衍“人都送走了吧？你这宅子我还没看过呢，陪我瞧瞧去。”萧衍：“…………。”
萧衍自己也未曾彻底看过这萧府，此番转下来，越走越是心惊，三进三出的宅子，大小倒是不算什么，朱漆大门精雕石狮子也不算什么，可假山是太湖金刚石，墙是清水砖墙，院里的花树也不像是随意栽种的，屋内还有白玉屏风和小檀桌椅。这些对于刚推行了止奢靡的新政的皇帝陛下来说，已经算是绝大手笔了，要知道，大臣们腰上挂的玉饰都已经被取缔了。一路绕到了前厅，萧衍呆呆地站住，叹了口气，皇帝陛下对自己这么好，想必是下定决心要给自己的父亲放一些兵权了，要先把自己绑在京城用来制衡父亲。
陈小二见萧衍止步不走，好奇地拍了萧衍一下：“怎么了？”萧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我在想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可怎么办呀？”陈小二打量着面前的小礼品山，啧啧称奇：“东珠，金银，玉器，字画，古玩。倒是应有尽有，虽然谈不上价值连城，却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子爵受得起的。也难怪，封爵赏府，他们这是把你当成陛下的私生子了吧？”萧衍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像陛下的私生子吗？”
陈小二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是。”萧衍好奇心大起：“你怎么知道？”陈小二看着他认真地说：“自古帝王对待私生子，如果不打算公开承认，那可能会杀了，可能会给一笔钱令其安稳度日。如果大张旗鼓地封赏在京都，就是有认的打算，那么封赏的路子要么是走清贵路子培养一个逍遥王爷，要么是实权路子培养一个储君。陛下封你一个四等子爵，肯定不是走的清贵路子，也无实权实职，当然也不是实权路子，再加一套宅子，怕是有留你为质的心思。”
萧衍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你真的不傻呀！”陈小二翻了一个白眼：“我那叫憨。”萧衍叹了口气：“其实我猜到你那傻相是装出来的了，只是你今天怎么愿意让我知道了呢。”陈小二抬头幽幽道“有酒吗？”
一弯残月，一壶花雕，两个少年。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秘密。”陈小二半斜着身子靠在假山上，眯着眼睛看着月亮说“我说过我是义兴国山人，想必你也听说过义兴陈家，是个大姓，但却是个寒门。无可奈何，百姓始终是百姓。我的族人希望我能在京城找到一席之地，让陈家成为真正的士族，以后的族人想要出人头地也就不会这么难了。”萧衍静静地听着，夜凉如水，风自清幽。
陈小二喝了一口酒，嘿嘿笑了笑，接着说“可是京城的局势比我想象的要难，平民想要成为士族简直难如登天，我无可奈何，眼见盘缠快要用完了，就在客栈里做起了店小二，想等一个机会。后来，我就遇上了你。不过你放心哈，我还真没打算靠你走出平民百姓的圈子，自打皇帝陛下与北朝修好，我已不打算施展平生抱负了，我这次入宫，只是为了萧月。”说起萧月，陈小二的目光也温柔了起来，看着天上弯弯的月牙儿，如同看见了那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
萧衍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说得轻描淡写，我却知其中艰难。小二，我知道你平生抱负所在，你别灰心，过两天带你去见一个人。至于月儿妹子嘛，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孙女儿，你有本事，就讨回来作老婆，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的。”
萧衍说完，身旁却全无预想中的反应，萧衍诧异回首，才发现某人已经侧卧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