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君臣之道
“不知这皇城几个大门的名字来历,讲究,黄先生可曾知道?”杨海波一脸谦恭的出声问道。
黄子澄知道对方是故意考校自己,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从“东华门”,“西华门”说到“玄武门”,杨海波听得他如此娓娓而谈,心中也不免由衷赞叹他的饱学,待得他说到“玄武门”,不由得一愣。想起历史上大大有名的“玄武门之变”,突然问道:这“玄武门”便是唐太宗李世民那个玄武门么?”原来他来到这个所谓的“应天”城后,虽是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朝代,但却一直对自己身在后代哪个城市不甚了了,此时听得黄子澄卖弄学问,便想道:难道这里是唐朝时候的都城长安?长安不就是西安么?
黄子澄听他居然东拉西扯的将此“玄武门”比作彼“玄武门”,气得面上勃然变色,郂下长须抖动。唐太宗在玄武门之变杀死太子建成,齐王元吉而登基,天下谁人不知?这小子在自己以“紫禁城”的名字警戒于他之时,居然公然说出此等言语,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要当面指斥其不臣之心,又似乎稍嫌捕风捉影,恼怒异常,说不出话来。
太子朱标听得杨海波提到“玄武门之变”,心中也是微微一凛,转眼凝视过去,却见杨海波一脸无辜的样儿看着黄子澄,显然并不明白黄子澄为何这般气急败坏。当下心中释然,忖道:权弟少不更事,不知避讳,却是无心之言。便即微笑道:“唐太宗以玄武门之变登基,方才开创名留青史的贞观之治,黄先生莫要杯弓蛇影才好。”
杨海波眼见得黄子澄气恼的样子,心中有些快意,暗道:这家伙虽是学问渊博,却恁的小气,一句话便气得吹胡子瞪眼。
黄子澄听得朱标如此一说,转念一想,暗道:这宁王朱权虽则颇有张狂举动,但显然非是心机深沉之辈,否则绝不会在太子殿下之前,说出这玄武门之变的言语,招来忌讳,想到这里,心气略平。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了朱元璋御书房所在的“武英殿”门外,刚到门口,大门里一人走了出来,只见此人身材矮壮,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出得门来迎面望见朱标,忙伏地叩头道:“微臣兵部侍郎齐泰叩见太子殿下。”转眼看见杨海波身着亲王的服色,却是一愣,不知该如何称呼。
朱标忙一面扶起齐泰,一面笑道:“齐先生近日方才升任兵部侍郎,是以未曾认得权弟你。”原来朱元璋的儿子很多,一共二十多个,即便是朝中重臣见了诸王,也未必尽皆熟识,何况是这新近被朱元璋提拔为兵部侍郎的齐泰。
一旁的黄子澄却走上前去,笑着和齐泰寒暄,显得颇是熟识。原来齐泰乃是洪武十七年举应天乡试第一,第二年举进士。黄子澄则更不得了,乃是洪武十八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探花及第。原来他二人年龄相仿,且都是科举出身,是以平日里便多有交往。
御书房中,刚下了早朝的朱元璋正在翻看奏折,忽见御书房总管太监薛京在书房门口伏地禀报道:“启禀万岁,太子殿下和宁王殿下以及东宫伴读黄子澄先生,在殿门外候旨觐见。”
“哦”,朱元璋听得他如此说,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略一思索,内心中略微有些诧异,心道:徐达曾担任太子太傅,和朱标交好,此时朱标定为了那徐瑛说情而来。可朱权和他大哥联袂而来,却是颇有蹊跷。一转念又想起自己因为国事繁忙,几乎差不多一年未曾见过这第十七子朱权了,心中也确是有些挂念。沉吟片刻,沉声道:“宣太子和宁王觐见,至于黄子澄,叫他殿外候旨便是。”口中这般说,心下却是微微苦笑,忖道:这个黄子澄,毕竟是读书人出身,难免有些迂腐,今日太子和我诉说徐达女儿之事,多有忌讳之处,他不知避讳,竟是陪同太子来见我。心念一转又暗道:黄子澄今日陪同太子觐见的举动,一则说明了他迂腐,但同时也说明了他对标儿的一片忠心。想到这里,心中释然。在他看来,为臣子的,才能固然重要,而这忠心耿介,又重过了才能。
杨海波在殿门口正等得不耐,却见一个面白无须,身材略胖,年纪在四十许间的,穿一身宦官肤色的中年人来到殿门口前,以尖利的嗓音声宣道:“圣上有旨,宣太子,宁王殿下觐见,黄子澄殿外候旨。”说到这里,转头对一旁的黄子澄媚笑道:“黄先生,委屈你在此等候了。”薛京久在宫中,深知“东宫伴读”乃是一个前途无量的较色,此时自然也想示好于黄子澄。
黄子澄素来清高自傲,鄙视这些阉宦,此时听得自己无法觐见皇上,心中失望,对这薛京更没了好脸色,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完全不加理会。
薛京见自己的热脸竟是贴了冷屁股,顿时感觉有点下不了台来,心中虽是记恨,也无可奈何,朝中便是任意一个官员给自己脸色看,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转过头来,面容一整,微笑着带领朱标和杨海波进殿而去。
杨海波眼见得这目空一切的黄子澄,竟是当众给了这宦官一个难堪,但这胖子却是无法发作,不由得心中纳闷。自己以前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印象中,太监似乎都是权高位重的奸诈之辈,对文武百官是生杀予夺,即便皇上都要看太监的脸色,怎的今日所见竟是大不相同呢?
其实在明朝洪武时期,太监莫说干预国政,便是小小的文官也不敢轻易得罪,自从三年前这御书房的总管太监被朱元璋以“擅议国政”之罪处以剥皮极刑后,宫中哪个太监不是如履薄冰,夹着尾巴做人?
旁边的兵部主事齐泰,眼见得杨海波这“宁王殿下”竟是和太子朱标并肩而入,不由得眉头一皱,转眼看见黄子澄投来一个颇有意味的苦笑,不由得一愣,心中一动,皱眉转身去了。
杨海波走在殿中,感觉衣袖一紧,心中诧异,转头去看,正是那御书房总管太监薛京,轻轻的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以极低的声音对自己悄声道:“殿下,此时乃是去觐见圣上,您不可逾矩,须得跟随在太子殿下身后,不可并肩而行。”原来这薛京乃是个人精,眼见得杨海波如此无礼举动,索性提点于他,一来示好于杨海波,而来也表示了对太子朱标的尊崇,一箭双雕。
杨海波此时脚步一顿,不由自主的落后朱标两步,此时听得薛京如此说,心中不由得一凛,突然想起自己这“宁王”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可莫要再朱元璋面前露了破绽,给他识穿身份,丢了小命。想到这里,虽则对薛京这宦官依旧没有好感,但心里还是颇为感激,口中自觉的说道:“多谢。”
“多谢”这二字一入薛京之耳,不由得把他听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他本身因为身体残缺,内心不自禁的有些自伤自怜,再加上受尽朝中各官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几曾有如“宁王殿下”这般身份尊崇之人对他说过“多谢”二字来?此时闻得杨海波此言,忍不住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进到宽阔的御书房中,杨海波抬头看去,只见这御书房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宽大的书桌居中摆设,旁边摆着几个放满书籍的书架,书桌后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材中等,略微发福的花甲老者,身穿金黄色五爪龙袍。仔细打量下,只见他两鬓斑白,一张马脸满是皱纹,塌鼻斜眉,下巴好似一柄铲子朝前略朝前方伸出,样貌颇有几分古怪,想来便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
眼见得朱元璋竟是生得有点恶形恶状,杨海波忍不住感觉有点好笑,但眼光和奏折上移来的,朱元璋那如刀似箭的目光对视瞬间后,不敢太过无礼,漏了破绽,低下头来,跪伏于地,口中朗声道:“儿臣朱权参见父皇。”
朱元璋眼光在朱标身上一瞟之后,注视在杨海波身上,口中温言道:“你二人且起身回话。”心中却是暗暗想道:即便是朱标身为太子,也对我这个父皇心存畏惧,朱权这小子到还似乎有点胆量,竟似全不惧怕于我一般。原来朱元璋操心政务,再加之儿子众多,是以除了对太子朱标和燕王朱棣关注外,对其他的儿子过问极少。这第十七子朱权,更是几乎一年未曾见过了。他手段狠辣,近些年处理几个大案,杀戮极重,朝中百官即便如魏国公徐达,冯胜,汤和这般昔日跟随自己打天下,见惯厮杀的沙场宿将,见了自己也是低眉顺眼,何来如此的凛然不惧,直视天威?此时自己在一众庸庸碌碌的儿子中陡然又发觉一个和朱棣一般颇有胆识之子,不但没有恼怒,心中忍不住却还有了一丝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