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父子反目
紫禁城东宫之中静卧在床的朱标缓缓睁开了眼睛侧头之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容貌颇为俊秀满脸都是关怀之色的少年面庞正是自己的儿子朱允炆
朱允炆眼见父亲醒來不禁面露喜色忙不迭的一面吩咐宦官白徵端來温热的米粥一面搀扶着朱标缓缓坐起
朱标在儿子服侍下喝得半碗稀粥脑中逐渐清醒起來遥望窗外一片夜色回想自己这数日來时昏时醒也不知晓已然在病床上躺了多久会试舞弊之事不知父亲如何处断心中不禁甚是忧虑缓缓问道:“会试舞弊之案不知父皇如何裁决”眼见朱允炆端着粥碗的手臂情不自禁的一颤心中不由自主的一沉
朱允炆自然知晓今日早朝时发生了什么念及父亲病重体弱若是知晓真相只怕于病体更是不利便即柔声言道:“父亲养病要紧一切朝务皇爷爷自有处断”
朱标眼见儿子神情心中也不由自主的一软不愿再勉强于他微微颔首后面露微笑的说道:“为父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你且回去安歇”
朱允炆数日來守候父亲病榻之侧此时眼见父亲气色比之昨日稍好心中略安念及太医所说父亲需要静养之言便即回转自己卧房安歇
待得儿子脚步声消失无踪朱标当即吩咐守候在外的白徵來到身侧伺候自己更衣前往御书房觐见自己的父皇朱元璋
白徵本待劝解但眼见这位平日里甚是温和的太子殿下一脸坚毅之色竟是不敢出声只得遵命照办服侍朱标穿戴整齐后唤过两个东宫小宦官以软轿抬着朱标在自己的引领下步出东宫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中翻阅奏折的朱元璋听闻儿子朱标在外求见心中念及他数日前的倔强举动尚是余怒未息转念之间却又甚是挂怀其病情略微一怔下还是吩咐御书房总管将其召唤入内
眼见薛京退出房外只得自己父子二人相处朱标躬身言道:“不知今科会试之事父皇如何决断之”
“刘三吾纪善白信以及一众重新阅卷官员辜负朕之信任已然罢官去职流放边地今科会试五十一名贡士已然由朕钦点”朱元璋眼见儿子气色虽则比之数日前稍好但念及其病体虚弱还是有意无意的略去了张信的名字
朱标闻言不禁变色迈步來到书桌之旁沉声说道:“儿臣敢请父皇念及刘三吾年老体弱受不得千里奔波将其罢官去职贬为庶民即可”
朱元璋闻言不悦站起身來拂袖言道:“罪名既定岂可轻饶君无戏言岂有朝令夕改”略微一顿后又即接道:“为父念及刘三吾于江山社稷有功且年老体衰饶其一死已是网开一面”
朱标听得父亲如此一说默然片刻后忍不住说道:“风烛残年千里风霜受苦反倒不如一刀杀之也免得受那无穷折磨”
朱元璋毕竟登基已然二十余年方才那般说來已属难能可贵此时听得这个性子素來温和的儿子如此赌气言语忍不住怒道:“科举取士事涉我大明气运若不严惩何以服众世上之事岂有面面俱到之时“
朱标心知这所谓的科考会试舞弊之案不过是自己父亲一手炮制的冤案忍不住淡淡说道:“这等年近八十素有清名的士林领袖为了什么徇私舞弊行将就木的开国之臣又如何会谋逆作乱世上只怕难得几人相信”
朱元璋听得儿子言辞之间那“行将就木的开国功臣谋逆作乱”隐然说的便是昔日涉及胡惟庸一案被自己下旨满门抄斩的韩国公李善长脸色不禁更是阴沉了下來半晌之后才即冷冷说道:“荆棘之杖若无为父削除其刺你仅凭妇人之仁便能握于掌中么”他眼见儿子强项却还是按捺住了心底怒气这般肺腑之言也只有父子二人独处之时才能说得出口來
朱标回想自父亲自登基以來杀戮过重自己的老师宋濂也是死于流放边荒的千里旅途翰林院学士刘三吾竟又给父亲冤枉到如此地步默然片刻后缓缓说道:“以儿臣看來尧舜之君方可有尧舜之臣民”他性子宽厚加之自幼深受其师宋濂熏陶自懂事起对于父亲对开国功臣痛下辣手设置锦衣卫之举甚为不满只是处在身为开国之君的父亲积威之下不得不强自压抑今日病体虚弱之时情绪激动之下胆子倒是大将起來刘三吾纪善白信等人的冤案犹如一个宣泄的口子释放出了他对于父亲冷酷手段的不满之情言语一出口心中虽是甚为懊悔却也來不及了
“放肆”朱元璋闻言一怔下醒悟过來儿子此言说的虽是上古贤君却隐然指责自己手段过于冷酷可比夏桀商纣心下顿时怒不可遏不可抑制怒喝之际顺手抄起书桌上的茶杯重重掷去要知他自登基以來虽也被一些直谏之臣当面顶撞却还从无人等敢如此冷嘲热讽自己虽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今日眼见这个素來恭顺被自己立为储君的儿子竟敢如此放肆无礼还是终于忍不住雷霆一怒
只听得“乒乓”一记脆响茶杯在朱标身击在朱标身前坚硬的桌角之上顿时四分五裂碎瓷纷飞下茶水四溅开來
朱标虽则对自己的父亲一手炮制冤案辣手无情下将刘三吾张信等一干耿介之士弄得沉冤难雪今日愤懑不平下忍不住出言讥刺父亲但在这个身为开国之君的父亲积威之下自幼而长此时眼见父亲一副怒发冲冠之态内心之中难免大是惊惧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面上阵青阵白只觉气积于胸极是难受
片刻之后眼见薛京将面色甚是难看的儿子朱标搀扶着走出书房朱元璋不禁长长叹息一声回想昔日自己称吴王之时为稳定军心早早的便将这个性格温和的长子立为世子岂料今日竟是这般的忤逆自己时至今日自己也不后悔当年将其立为世子却甚是后悔昔年沒有将这个儿子时时带在身边征战沙场只是让他跟随宋濂读书若是他自幼随军征战见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便不会迂腐到自以为仅凭妇人之仁就可以君临天下
朱标方才一时激愤下出言讥刺父亲心中甚是懊悔被朱元璋怒不可遏之态一惊下不知不觉间已是浑身冷汗待得被薛京搀扶上轿后便即昏睡过去直到回到东宫被手忙脚乱的白徵等人抬进卧房这才悠悠醒转伸手抓住白徵衣袖轻声说道:“今夜我去见父皇之事万万不可说与允炆知晓”
白徵眼见太子殿下眼中那股不可违拗的神色只得俯首从命手忙脚乱的前去召唤御医前來诊治
斜雨飞扬紫禁城再一次笼罩在夜色之中
朱元璋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來到书房之外正自皱起眉头却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步入书房來到面前正是薛京
薛京战战兢兢的言道:“启奏皇上方才方才白徵那奴才前來前來报信说是太子殿下他……”回想方才白徵的言语情状禁不住胆战心惊手足乱颤一时之间竟是说不清楚
朱元璋眼见薛京手足无措之态本待发作此时听得薛京言及儿子朱标不禁霍然站起身來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薛京眼见皇帝陛下疾步出外连忙爬起身來追出殿外吩咐已然惊得目瞪口呆的一众宦官宫女拿着黄罗伞朝已然步入风雨之中的朱元璋追去
于此同时东宫之中朱标躺在床上只觉浑身的力气渐渐消散四肢百骸竟似沒有了丝毫知觉回想起数日來自己和父亲争执之事头脑却是清晰无比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已然是油尽灯枯到了回光返照之际
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泪雨滂沱的伏到在床前正是朱标的儿子朱允炆
回想这数日來父亲和自己所说的言语朱标心下也是左右为难不知在此生离死别之际应该告诉儿子他日是该当做一个仁慈宽厚的皇帝还是该当如他的爷爷教导自己一般做一个无情帝王手抚朱允炆的发髻耳边传來儿子的哀哀哭泣胸臆之中父子亲情冲激來去竟是欲语还休不知从何说起
朱允炆眼见一侧伏到于地的太医叹息之余微微摇头心知父亲已然支撑不久面露坚毅之色的对父亲言道:“允熥诸弟年幼孩儿身为兄长自当善加照拂”
原來朱标本有五个儿子长子朱雄英九岁时夭折二子朱允炆目下在兄弟之中已然居长此时听得朱允炆在此生离死别之际并无一言一词提及皇位说的却是兄弟之情弥留之际的朱标不禁大是欣慰他身为储君在父亲和江山社稷的重压之下早已不堪重负身心疲惫只觉眼前渐渐黑暗心中却甚是喜慰脑海之中转过的最后念头却是自己的儿子毕竟看重亲情还胜过了皇位
洪武皇帝朱元璋疾步來到东宫跨进朱标房间的那一刻耳边却传來一片夹杂着孙子朱允炆哭喊的啼哭身形不禁一晃勉力迈步向前來到朱标床前眼望已然永远阖上双目离开人世的儿子饶是气度沉稳也不禁心中巨震伸出颤抖的右手來到朱标鼻端内心之中竟是头一次抱起了侥幸之心希望儿子并未气绝身亡尚有一线生机
触手之际只觉得朱标气息全无朱元璋眼见自己苦心孤诣一心栽培下作为他日大明王朝未來皇帝的长子朱标已然撒手人寰和自己天人相隔眼前不禁一黑身形连晃数下后竟是险些摔倒幸得朱允炆连忙站起身來扶持之下这才勉力稳住身形此时此刻的他头脑之中竟是一片空白对身侧太子妃朱允炆兄弟一干人的嘶声嚎哭全无所觉木然转过身來朝外走去
跪伏于地的御书房总管薛京小心翼翼的想要上前搀扶
悲痛愤怒后悔诸般情绪纷乱袭來朱元璋怒喝一声后将薛京重重推开独自走进了风雨之中茫然朝前行去
一众宫女宦官眼见皇帝陛下当此大变之下神态颇有些失常个个骇得面无人色匍匐于地大气也不敢透一声
雨点随风而來撞击在朱元璋满是皱纹的面容之上混合着泪水泊泊而下
东宫之外薛京跪伏于地遥望孑然一身在风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全然不似平日里气度沉稳的九五之尊反倒多了些许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老佝偻之态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暗自忖道:陛下毕竟春秋日盛已然老了
第二日清晨时分宁王府后花园之中练剑已毕的朱权正自还剑入鞘寻思着今日便向朱元璋朱标辞行明日启程回返大宁耳中听得背后一阵急骤的脚步之声霍然转过身來之际却见马三保面露惊惶之色的匆匆赶來不禁愕然
马三保伸衣袖擦拭额角汗珠低声说道:“宫中來人传旨说是太子殿下仙去”原來适才御书房总管薛京亲來宣读旨意念及昔日宁王朱权对自己甚是和善便即先行对马三保透露一二
朱权陡然闻得朱标英年早逝不禁一呆脑海中蓦然回想起昔日便是在这个院落之中这个身在皇家却是心胸宽厚顾念亲情最不像一国储君的太子前來王府探望自己三尺长剑不知不觉间脱手落下随着马三保朝前厅走去
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朱标逝世在文武百官之间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好在一切规制礼仪自有礼部尚书侍郎等人操持倒还井井有条只是洪武皇帝陛下已然十数日不曾临朝便是宁王以及六部尚书前往探病也尽被锦衣卫挡于宫门之外难免使得百官惊疑不定众说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