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箭在弦上
徐瑛眼见朱权面上的豪气干云消散两分又即柔声说道:“纵是唐太宗李世民昔日玄武门之变也曾杀兄逼父可见帝王之家容不得丝毫亲情”
朱权回想昔日那个性子温和顾及亲情的懿文太子朱标最终也不过落得个郁郁而终忍不住轻叹道:“孑然一身掌天下六亲不认帝王家倒也并非虚言”嘴里这般说心中暗自忖道:纵观青史秦皇汉武唐太宗朱老爷子所谓有为之君哪一个不是杀人无算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便是个这个帝王游戏的规则无论谁置身其中而不去适应这个规则就注定了要被规则所无情淘汰
“师傅如何说來”徐瑛轻声问道
朱权回想方才书房商议之时师傅秦卓峰风铁翎以及方劲松的神态皱眉说道:“师傅风老爷子他们什么都沒说”言及于此脑海中蓦然回想起昔日师傅和独臂剑客方劲松在蓝玉进军捕鱼儿海前远赴大漠时无惧生死的豪情壮志心中豁然明了他们的心意淡淡说道:“皇帝削藩也好朱老四靖难也罢不过叔侄之争非是抗击外敌和蛮夷交战此战非是师傅风老爷子方前辈他们心中所愿”
夜深人静之时卧倒在床的朱权回想目下自己所处形势忍不住辗转反侧隐约见得沉睡的女儿小脸上的安静祥和突然想起了昔日那个和自己交厚后却因私营茶马生意给洪武皇帝朱元璋下令处死的驸马欧阳伦突然忖道:瑛儿他日长大后也须嫁于他人假若瑛儿的夫婿犯了国法我又该当如何处置呢若是念及亲情视若不见岂不使得权贵勋戚人人效法国将不国朱老爷子那般六亲不认的无情手段又是人人可以为之么他身为人父日久也算得颇经世故内心之中早已明白了许多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是一回事假若自己易位而处怕也未必能轻易做到
思绪纷乱下耳侧传來徐瑛轻微的呼吸之声朱权忍不住忖道:若是瑛妹再生得一个儿子他日又会不会使得她和萱妹勾心斗角势同水火我的儿子们有朝一日是否也会手足相残非要刀兵相见思虑及此内心中不由自主涌起了一股深深寒意
当此李景隆大军即将气势汹汹北上而來燕王朱棣前來大宁要求联手抗敌朱权所处形势犹如箭在弦上而不得不发的时刻今夜注定无眠
两日之后燕王朱棣挂怀朝廷大军來攻北平危在旦夕之事自己须得赶回北平整军备战当即向朱权辞行
黄昏时分大宁城外兀良哈三族军营之中阿扎施里海撒男答溪塔宾帖木儿三人正自在牛皮大帐中窃窃私语商议明早在燕王朱棣辞行宁王朱权相送之时相机下手率军挟持朱权使得大宁数万大军跟随燕王南返北平他三个部族首领虽知朱权不是善茬无奈心中对于大宁附近肥沃土地垂涎已久既得朱棣暗许以大宁之地给三族牧马意动下难免心怀侥幸妄图行险一搏
夜色逐渐黑了下來正当三人商议若是明日得手后他日三人如何瓜分大宁城外土地之时营帐外隐隐约约传來一阵骚乱之声由远而近似乎三族所驻扎的营地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身材高大的“泰宁卫”首领阿扎施里抢先奔出营帐却见一个部族骑士跌跌撞撞奔近身來口中急道:“宁王手下大军突然重重围困咱们……”
此时紧随阿扎施里奔出的“福余卫”首领海撒男答溪“兀良哈”卫首领塔宾帖木儿耳中传來乱纷纷的脚步奔走之声转首四顾之际眼见周围军营中四面八方涌來无数身穿黑甲手持火把的士卒趁着自己部族骑士走出居住的营帐尚未明了发生什么事情之际便即挥拳猛殴持刀威逼将他们围做了一团动惮不得
三人眼见挟持朱权之事败露大惊失色下正欲转身入帐取兵刃之时耳中传來一人厉喝道:“你三个鞑子速速令手下族人抛去兵器束手就缚莫要让老夫伸手拧断了你们的颈项”
他三个闻得这般熟悉的语声心中更是如坠冰窖转身看了看丈余外矗立身穿黑衫赤手空拳的秦卓峰与独臂青衫身负长剑的方劲松心中侥幸逃脱的心思荡然无存面面相觑之下不禁面露惨然苦笑他们和秦卓峰也算得老相识了深知这个酒量深不可测的家伙从來是说一不二若是自己还欲反抗就绝不会被砍断脖子而必定是会被生生拧断了脖子当下三人便即传下军令让军营之中那些惊慌未定的部族骑士抛去兵刃束手就擒
三族骑兵虽有三千之众无奈到得大宁之后便给朱权严令不得入城扎营于城外总兵杨陵的大军营地一侧故此黄昏时分给风铁翎麾下黑甲骑兵陡然发难下登时措手不及纷纷束手就擒此时见得这些凶横的黑甲骑兵除了对那些不知死活手持兵器妄图反抗者格杀勿论外并不胡乱杀戮此时再得部族首领下令便即纷纷放弃了顽抗之举
好一番纷扰之后秦卓峰风铁翎方劲松三人便即率领数十个士卒将三个绳捆索绑的部族首领押解着入城朝宁王府而去
原來朱权心知朱棣纵然和兀良哈三族勾结其军马也不过五千來人远远比不得自己手中数万之众的兵强马壮若是意图对自己有所不利也该当是明日早间自己出城相送之时发难思虑再三下索性先下手为强一面让总兵杨陵率两万骑兵防备朱能所领两千燕山护卫骑兵一面让景骏率军协助风铁翎麾下黑甲骑兵拿下三族部族蛮酋再说秦卓峰方劲松风铁翎等人虽无心参与这场叔侄之争的靖难之战却也容不得兀良哈三族这般蛮夷在大宁城外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撒野当即允诺行事
宁王府宽敞的客厅中朱棣朱权各踞宾主之位一派其乐融融之态
朱棣面上看似笑意盈盈虑及朝廷大军北上在即北平危在旦夕内心之中实则忧心如焚酒过三巡后实在按捺不住便即沉声说道:“愚兄前日所说不知贤弟可有了计较”他心知自己目下可是身处大宁和朱权相比自己手下两千人实在势单力薄虽有兀良哈三卫人马相助也不过是打了个万不得已之时行险一搏的主意
正在此时身后传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朱棣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披甲胄的大汉快步而來來到客厅门外驻足不前赫然正是自己视若心腹的大将朱能
朱棣一瞥眼之间见素來沉稳的朱能面上隐约可现的焦急之情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莫非李景隆已然兵临北平城下
朱权心中自明微笑着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酒摆了摆手道:“看來朱将军找四哥有事相商”
“末将无状之处还望两位殿下海涵”朱能心急如焚下朝朱权微微躬身抱拳说道方才城外景骏风铁翎等人调动大军捉拿兀良哈三卫首领之事毕竟闹出了好大动静朱能眼见杨陵率军隐隐围在自己营寨之外如临大敌的防范之态显露无疑心知燕王殿下所谋已然被朱权看破是以匆匆进城而來想要找个机会密告朱棣速速离开大宁这个险境返归北平为上
朱棣正欲起身步出房外之时心中念及此举未免会被朱权猜忌索性对朱能喝道:“可是朝廷大军已然兵临北平我和权弟目下同舟共济你尽可直言不讳”
此时朱棣身在宁王府中谓之身处虎穴也是毫不为过若是当众破脸对燕王殿下和自己可沒有丝毫益处朱能犯愁之际依旧左右为难原來他入城之时所带数十个燕山护卫來到宁王府大门之外便即给尽数挡驾阻在门外
正在此时客厅外院落中脚步纷沓数人缓步而來兀良哈三卫首领给绳捆索绑栓成了一串面色灰败的在秦卓峰风铁翎一众押送之下來到客厅门外台阶之上
朱棣眼见兀良哈三卫首领束手就擒饶是他素來极为沉得住气也不禁勃然变色霍然站起身來目视朱权微怒道:“老十七你这是何意”
朱权笑吟吟的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來向外间走去自朱棣身侧而过时面上笑意渐去冷道:“这三个鸟人未曾奉本王军令私自率军前來大宁意图不轨当真是不知死活”目视三族首领之时已是面夹寒霜
阿扎施里塔宾帖木儿垂头丧气海撒男答溪嘴唇微动几下终究沒有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出声要知他三人虽是一族首领却早已接受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册封各被授以指挥同知之职名义上不但早已是大明朝的臣子亦且是宁王朱权麾下这般勾结燕王朱棣背叛朱权意图作乱之事纵然在草原部族的规矩看來也是极为可耻的举动身为阶下囚后性命握于他人之手时又如何能做到问心无愧
朱权斜睨朱棣一眼后接道:“念你三人恶行未遂本王姑且绕过速速率领族人回去再有狼子野心定叫尔等有來无回”说到这里看了看垂头丧气的三人沉声接道:“回去之后交待族人若再有携带兵刃前來大宁交易牛马定斩不饶”
秦卓峰挥手切下掌缘犹如利刃一般削落三人身上的麻绳
阿扎施里等人心知自己这个指挥同知的官衔乃是昔日大明开国皇帝所钦封未必会有性命之忧故此束手就擒后最为担心的却是朱权大怒之下断绝自己族人和大明商贾的牛马交易此时闻言下不禁如释重负躬身抱拳施礼下默不作声的转身而去
当此情景下朱棣如何还不知自己所谋尽为朱权知晓索性再次落座哈哈大笑道:“看來愚兄已是成为老十七你的阶下囚爽爽快快说罢你意如何”嘴里说着话竟还取过桌上酒壶自斟自饮起來此时形势对他虽说可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冷眼旁观下却能看出朱权实无对付自己之意若非如此只怕朱能非但无法來到此处报信多半已是人头落地
朱能虽是勇猛无畏对朱棣忠心耿耿身当此境下却也丝毫不敢用强莫说目下宁王府手中数百护卫便是身在不远挥掌如刀的秦卓峰抬手之间都能让自己立即尸横就地
朱权坐回桌旁默然看着朱棣自斟自饮心中不由得也对他当此满盘皆输的情形下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有了三分佩服口中笑道:“不知四哥却是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敢作此以卵击石之举”
“本王不过将大宁之地许给他们日后牧马而已”朱棣淡淡说道
朱权闻言不禁勃然变色怒道:“咱们汉人何人做皇帝却与这些狼子野心的异族何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四哥莫非忘记了宋国公颖国公率我大明将士远征辽东之事”说到这里冷冷哼了一声面夹寒霜的道:“便是四哥昔日视若眼中钉的蓝玉面对异族之时却也不失男儿本色何曾有过一丝妥协”
朱棣闻得朱权直斥其非也不着恼默然听完对方的话施施然答道:“老十七此言大大差亦本王只是许以大宁之地可以给三族牧马何曾将我大明的土地割让与异族”
朱权闻言瞪着朱棣默然片刻突然笑道:“好罢此事算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嘴里这样说着话回想自己老师荆鲲所言的上上之策不禁有些意动朱棣便在身前不远以自己身手可谓触手可及将之擒下不费吹灰之力伸手之间自己就会走上一条争夺皇权的不归之路权力的欲望挥之不去因为他也是大军统帅雄踞一方脑海中闪现过徐瑛劝慰自己的情景以及昔日所见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行事为人不禁有些为难因为他内心之中早已知晓皇权争夺从來就是一条沒有丝毫退路的独木桥若非自己失足而落万劫不复那就必定会有数之不清素不相识的“敌人”会家破人亡最为要紧的却是这些即将在沙场上和自己刀兵相见的“敌人”并非对大明虎视眈眈的鞑靼和瓦剌而同样是大明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