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如火如荼
帅帐中众将齐齐躬身应诺身上鱼鳞甲震颤下微微鸣响
第二日黎明时分北平城中燕军大将张玉闻得驻守城头的士卒禀告,说是南军在张掖门外旷野之地集结匆匆朝城头赶去
都督瞿能高踞马上厉声下令传令的号角响彻天际之时军阵中早已手持火把肃立炮侧的士卒闻得号角忙不迭将火捻点燃
南军队列中一座座遥向北平城头的火炮喷吐出火焰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碎了初冬之际北平城外旷野上的寂静数之不尽的南军士卒在一众千户百户挥刀厉喝下奋力抬起早已备下的云梯手持战刀舍生忘死朝城墙潮水般汹涌而來
于此几乎同时张掖门一带城墙上的燕军也点燃了为数不多的火炮炮弹破空而來砸击在城头之上山崩地裂般的响动中城墙微微颤抖砖石碎裂下不时有燕军士卒或给炮弹砸得血肉横飞或给砖石碎片划得满脸鲜血
城头飞下的炮弹斜飞而下落入密集的南军士卒群中在地上连蹦带跳滚出一条血路不断有士卒给轰得断手残足尸横就地
矗立城头的张玉伸右手狠狠抹去脸上炮火挥洒而來的血迹与污秽眼见城下密集的南军士卒亡命扑击而來渐渐进入弓箭射程当即传令放箭
北平城内空地之上早已列队就绪的弓箭手在号角指挥下奋力拉开手中强弓清脆的梆子声传入耳中之际箭在弦上的一众弓箭手食中二指陡然一松
城头一众燕军将校士卒陡然觉得天空一片暗影一瞬即逝随之而來的便是一片嗡嗡般箭矢破空响动无数的箭矢破空斜飞而上撕裂了寒冷的北风朝着城外远远落下
瞿能麾下士卒乃是久经严训之辈听得身后激昂的号角声急冲之余纷纷举起右手的盾牌
铺天盖地的箭矢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巨大的弧线狂风暴雨般当头落下密如骤雨的箭矢飞蝗般在空中乱窜偶有穿过盾牌空隙或是将要落地之际命中南军士卒鲜血飞溅中无数人倒下地來登时给接连飞至的箭矢射得犹如刺猬一般
城内排得密密麻麻的燕军弓箭手放出第一轮箭矢后在号令之下朝前奔去顺着斜道涌上城墙一个燕军弓箭手耳中传來一声凄厉的惨呼抬头之际眼见城头袍泽给炮火轰击得鲜血飞溅栽下城來的惨状心胆俱裂下抛去手中长弓转身就逃
驻足弓箭手后队的千户见状大怒抽出腰际战刀狠狠挥手斩向这个逃兵之时,陡然觉得颈项处传來一阵剧烈疼痛只觉浑身力气在颈项伤处泉涌而出的鲜血中消失殆尽软软栽倒在地密如飞蝗般的箭矢凌空扑面而至射得一众后队的燕军弓箭手鲜血飞溅伤亡惨重
原來城外的的南军弓箭手也在瞿能指挥下开始了反击
城墙城墙城外的南军士卒亡命冲锋中侥幸逃过了炮火终于來到了城墙之下迎接他们的却是雨点般落下的箭矢滚木礌石
数十架云梯终于先后斜搭在了城墙之上无数的南军士卒一手持盾嘴咬钢刀单凭右手辅助面露狞厉之色艰难的蚁附在云梯之上一步一挪朝着城头展开了最为惨烈的冲击
城头燕军弓箭手在张玉喝令下纷纷在城墙垛口探出半个身子以手中弓箭乱射现在城墙脚下密密麻麻全是南军士卒他们甚至无须去刻意瞄准也能命中
端坐战马背上的都督瞿能眼见麾下士卒开始蹬城挥手厉声下军令大军之中两千手持“神臂弓”强弩的士卒单膝跪地以“望山”这种弩箭的简单准具尽力瞄准城头探出身子的燕军士卒扣动了机括
弩臂巨震之下弩箭疾飞而去垛口间投掷滚木礌石的燕军士卒若是给不幸射中无不惨叫着血花飞溅给贯穿了躯干手臂
“神臂弓”乃是宋朝用以克制金国骑兵而制作的利器吃力极大下威力惊人射程远远超出步卒弓箭手所用步弓且有“望山”瞄准乃是精准杀伤敌军的利器
驻守北平城头的张玉手持三尺长剑巡视城头耳边传來弩箭特有的厉啸破空之声再见得手下手足将校时而给无羽翼的箭矢杀伤心知敌军已然开始使用神臂弓这种强弩压制城头探头垛口两眼后怒喝着传出军令要城头火炮调转炮口集中轰击对方弩兵所在
数层牛皮覆盖的攻城冲车在其下士卒奋力怒吼的推动下终于來缓缓到了张掖门的城门外铺天盖地而來的箭矢无法穿透厚实的牛皮滚木礌石重重落下之余震得一众藏身冲车下的士卒耳中作响
城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燕军百户厉声喝斥下十数个燕军士卒奋力抬起一个个早已备下盛满火油的陶土罐
陶罐自城头坠下砸击在冲车上火油四溅下顺着缝隙淌下淋漓得冲车下士卒满头满脸
数十只火把自城头接连掷下引燃了巨大的冲车数个浑身是火的火人口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呼号踉跄钻出冲车转眼便给城头箭矢射得扑到在地
都指挥平安策马矗立军旗之下遥望云梯之上不断坠落的士卒不为所动在他身后数万南军骑兵眼见城下的惨烈厮杀静悄悄一片严阵以待的气相偶有战马轻轻嘶鸣更显得一片肃杀之气
城上城下两军如火如荼厮杀之际数里之外的旷野之上数万骑兵在“燕”“宁”两色军旗引领下驰來隆隆马蹄轰鸣声中大军践踏之下荡起漫天烟尘
策马而行的朱棣转头对身侧骑着“乌云盖雪”的朱权说道:“老十七若是平安率军來攻便由为兄率军诱敌让其追赶你领五千人马冲击攻城大军扰袭而过万不可硬拼”
朱权点了点头叹道:“李景隆今日未曾分兵攻城只怕平安也未必会如我等所愿而來”他内心知晓南军统帅李景隆虽则不足为惧然目下大明朝中能做到都督都指挥这般职位者多是能征惯战之将决不能小觑平安也算得他和朱棣的老熟人乃昔日凉国公蓝玉麾下心腹惯经战阵只怕未必会轻易上当
北平张掖门城下远处顶盔贯甲的平安已得麾下斥候回禀说是朱棣朱权率军而來沉着脸策动战马缓缓掉头五万南军骑兵在号角旗帜的引领下缓缓掉头迎向燕军所來的方向
目下北平城外方圆百里之内遍布南军游骑斥候驻马斜坡之上遥望大军攻城的南军都督瞿能闻得斥候禀报燕军骑兵靠近再见得远处都指挥平安引领军马掉头略一沉吟间皱着眉头转身对一侧的都指挥盛庸沉声说道:“你且快马赶上盛庸要他紧守本官侧翼就好不得浪战追击燕逆骑兵如若不奉军令本官决不轻饶”他乃是目下攻城大军主将这般军令只须中军司马前往传令即可无奈此处地势平坦开阔宜于骑兵突袭冲击故此他甚为担心若是平安年轻气盛下耐不得朱棣引诱策马追击敌军远去燕军若是分出数千骑兵冲击而來势必对攻城步卒大军造成极大冲击若是城内敌军突然出城攻杀则后果不堪设想
盛庸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所在忙不迭躬身领命率领手下亲兵扬鞭策马而去追赶率领骑兵的平安而去
朱棣朱权二人策马而前率领骑兵缓缓迫近了张掖门外耳中传來震天的火炮轰鸣与厮杀声之余遥遥可见远处城头不时有依稀人影坠下也不知是攻城的南军士卒给滚木礌石砸落还是守军士卒丧生于强弓劲弩之下
平安驻马不前遥望里许之外缓缓迫近的燕军骑兵一双铜铃般的双目寒光闪烁面上满是肃杀之气在他身后五万南军骑兵士卒各自约束座下战马早已严阵以待
旗帜招展之下传出军令缓缓策马而來的燕军骑兵犹如一条充满生命力的洪流渐渐凝固
里许的距离对于疾驰如飞的战马不过片刻即到故此这般距离已是两支骑兵所能相安无事的极限若是朱棣朱权敢率军再进就是两军对冲决死一战的局面丝毫沒有转圜余地朱棣朱权虽则合兵一处然燕山护卫骑兵加上朱权自大宁而來的一万五千骑兵也不过三万余众面对兵力略胜一筹的南军五万骑兵纵然是打得一个惨胜失去了城外唯一的机动兵力也势必使得局面更为被动故此朱棣不敢也不愿率军和平安硬撼
平安高踞马背极力约束着嘶鸣的坐骑压抑着心中战意昔日跟随凉国公蓝玉征伐四方使得他早已自蓝玉身上学会了一个道理为将者当不动如山攻若雷霆一时的忍耐不过是为了更准确的把握雷霆一击的最佳战机而已
北风愈加猛烈夹带着深深寒意袭向天地之间遥遥相对的两路骑兵
朱棣不敢轻举妄动率军冲杀只因他知晓自己麾下这般数万骑兵乃是燕军之中最为锐利的剑芒若是血战之下受损非轻自己必然在敌军三倍于己的形势下更为被动甚至是一蹶不振难逃败亡
平安也不愿贸然率军攻袭朱棣朱权手下大军因为己方占据兵力的极大优势下自己只须严守友军侧翼不给善于指挥骑兵的朱棣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这未尝就不是一种胜利
两军对垒之下巨大的压迫力犹如无形的悄然袭來“乌云盖雪”马背之上端坐的朱权只觉得空气竟似也在这般巨大的压力下渐渐凝固耳边北风呼啸的声响竟似全然不闻纵然是昔日跟随蓝玉死守庆州面对纳哈楚数万大军捕鱼儿海侧追杀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和北元丞相哈剌章大军冲击死战之时他的内心之中也未曾有过这般沉重的压抑之感只因他知晓今日面对的这些生死大敌不再是残暴不仁的异族大军他们也使用和自己一般的文字语言两军之中千千万万的士卒甚至不知自己和素不相识的同族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只因对方是将军们口中所说的乱臣贼子抑或是燕王殿下口中的奸佞朝臣的爪牙此时此刻他忽然明了自己的师傅秦卓峰方劲松风铁翎等人为何不愿置身于这场叔侄之争的萧墙之祸只因他们昔日乱世之中经历了太多自己今日的情形舍生忘死杀死眼前的敌人只为了活下去而不是为了陈友谅或是朱元璋乱世称雄成王败寇赢家永远不是家破人亡的黎民百姓
黄昏时分寒意更浓朱棣眼见平安率军严阵以待饶是他素有智谋也是束手无策只得率军怏怏退去
瞿能也并未自大到以为仅凭一日血战就可攻破燕军重兵死守城防坚固的北平眼见朱棣率军遁去天色已晚当即传下号令率领大军缓缓后撤在平安麾下骑兵的策应下返归自郑家坝村连绵到距离此处不远的南军大营
城上城下的两军士卒眼见敌军的身影渐渐给夜色笼罩心中都是如释重负虽则明日生死不知不论如何自己还是活了下來远远幸运过了那些伏尸城头与城下不知凡几不知姓甚名谁的袍泽弟兄
北平城墙外燕军骑兵大营之中朱能甲胄之上满是血迹灰尘形成的污秽景骏脸颊额角清晰可见数道给炮石轰击溅起的石屑擦伤正在向朱棣朱权禀报白日里燕军在张掖门一带城墙和南军血战的伤亡骑兵利于野战突袭冲杀步卒利于凭借坚城死守故此虽则初冬的夜晚甚是寒冷朱棣也不敢率领大军入城须知这般敌军兵力占据极大优势的情形下入城容易出城难若给朝廷大军困住四面八方的城门这就是一个围城之下坐以待毙毫无胜机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