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悄无声息的死亡
东郡王府里，王妃轻轻揉着手腕，冲王爷抱怨道“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差点把我这手腕子累折了。”
“哈哈，夫人这话有趣，你又不是跟人比射箭，还能伤到手腕子。”东郡王一副文人的儒雅模样，伸出保养得极好的一双手，帮着王妃揉搓起来。“还不是那些小姐们，来了一趟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吧，又不是奴才，拿了荷包打赏也不好看，就戴了一串镯子，见人就褪一只下来，可不就累到了。”
“等那臭小子着了家，我替你教训他可好。不过，那些小姐们，到底有没有合适的，远儿今年都十七了。再不替他成个家，我看他怕是要步了周明华那小子的后尘。”王爷不满的叨唠。
“哼”王妃一把抽回手，冷哼道“说什么浑话，我儿子是别人能比的，周明华算什么东西，他出的那门子家，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爷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将话题又转到这些天来见到的小姐身上，王妃这才露了笑颜，一一细数了各人的容貌品行见识才情。
“我看那陈二夫人是个聪明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需要才情技艺装点门面。就是学了，又做给谁看，难道这天下还有人需要我们吹拉弹唱的去讨好不成。”
王爷心中偷笑，他当然知道陈二夫人就是当年荷花诗社的何婉娘，还以为这种人必是持才傲物不识俗务，没想到却是看走了眼。“那夫人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王爷见王妃这些天来难得高兴一些，不露痕迹的顺着她的话接道。
“举止要大方得体，容貌要清雅秀丽，即聪慧又能体贴人，还能将这一大家子管理得井井有条，当然，最重要的是能给我们添个大胖孙子。”
“有合适的吗。”王爷面上不显，心里何尝不想儿子早日成家立业，也好收收他拜佛烧香的心思。
“这个”王妃犹豫了一下，道“这些个小姐们多是矫情做作，到没有几个能入眼的，不过……”
“不过什么”少见王妃说话这般模样，王爷有些奇怪的问道。
“妾身身边的竹梦偷偷打听过陈家一个孤女。”两人都知道竹梦是周明远院子里竹声的亲姐姐，十有八九是儿子派人来打听的。
“这孤女有何出奇之处。”儿子一向对定亲的事不太热心，这种主动打听一个姑娘的事倒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长得倒是个拔尖的，也十分大方端庄，只是家世……”家世太过不堪了些，父母双亡还寄养在陈家，绝不是良配。
“哦，是不是那个……”王爷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皱眉问道。
“那个想攀高枝的是陈家长房的庶女，哼，以为能拿捏到把柄逼我们就范，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斤两。”想到这件事，王妃就有些倒胃口。
“好啦，事情都平息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别说他当皇子的时候，就是现在也没少了女子主动投怀送抱的，知道夫人的心结，打了个哈哈道“说起来，晚上在衙门里进的少了些，现在倒有些饿了。”
听到这话，王妃忙起身张罗，夫妻俩说说笑笑将刚才微微的不快丢到了脑后。
陈皎儿将父亲留下的书籍一一整理，明知道仇人极有可能是大老爷，可她要怎么去做呢，深深的无力感紧紧缠绕着她，勒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这种彷徨无力就连樱桃都看出了一二分，几日来常拿探究的眼神看着她。陈皎儿只得借着翻看书籍，掩饰自己焦燥不安的内心。
“小姐，不好了，大夫人在锦华居和二夫人吵了起来，听说桌子都推翻了。”樱桃嘴里说着不好，却拎着食盒抿嘴直乐。
“看你幸灾乐祸的样子，小心让人瞧见，可知是为何事。”陈皎儿忙上前帮着取过食盒，让樱桃进屋偎在炭炉边烤着火。
“奴婢是那么笨的人吗，在外面自然是不敢流露半分的。”樱桃自取了热水，又将饭菜一一摆出。
就着没有一点油星的白豆腐，樱桃笑道“还好小姐聪明，提前酱了黄豆，不然整日里都吃不到咸的，嘴里都分不出味道了。”
也是大夫人与二夫人在府中明争暗斗给了她们机会，如大夫人真将府中整治的铁桶一般，她们又那里能托到人带进这些物什。
“没想到小姐平日从来没干过厨房的活，这黄豆却比苏妈妈酱的还好。”樱桃感慨一声，满足的叹了口气。
因只有主仆二人，陈皎儿自恢复了精神便不肯让樱桃再吃她剩下的饭菜，时值冬日，拿回来时已经半凉，再轮到樱桃多半没了一丝热气。更不拘着她说话，反正也没有外人，没规矩便没规矩吧。
“你还没说为了何事，大夫人和二夫人会吵起来。”陈皎儿也挑了一点黄豆酱，同样的味道，却已是不同的人。
“打听不到，是厨房的杜妈妈唠叨了二句，说过年都不安生，好好的糟蹋东西什么的，奴婢又偷偷问了厨房的婆子才知道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吵了起来。”樱桃一脸可惜的表情，厨房的杜妈妈是家生子，女儿又曾经伺候过老夫人，在府中十分有脸面，也只有她才敢在背后偶尔嘀咕二句。换成一般人，谁又敢讲这些。
大夫人从东郡王府回来，竟推了贤郡王家里的宴会，绮红又一直称病卧床，现下又在老夫人跟前和二夫人吵了起来。这些……一点点串在一起，低头沉思片刻，陈皎儿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道“下午我们去看看五小姐。”
不顾樱桃的惊诧，陈皎儿开始准备起探病的礼物，苏妈妈托人送进府的糕点两盒，按着她现下的身家，也让人挑不出理来。
过了午睡时间，樱桃拎着两盒糕点陪着陈皎儿一同来了喻姨娘的跨院里，跨院里的丫鬟见了陈皎儿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谁都没想到从来不出院门的皎儿小姐竟会来看没什么交情的五小姐。
得了丫鬟通报，陈绮红忙命人将人请了进来，见屋内还站着一个少年，正是五小姐的胞兄府中的四少爷陈子安。
陈皎儿上前见礼，陈子安一脸阴霾，心不在焉的冲她点点头，便告辞而去。
“皎儿没有打扰五妹妹和四少爷说话吧。”陈皎儿怯懦的缩缩头，一脸惶恐不安。
“没事，他只是来与我说说闲话罢了，本也没有要紧的事，怎的皎儿姐姐今日有时间来我了。”半倚在床上，陈绮红随口应酬着。
坐在床沿，陈皎儿低头道“皎儿早该来的，是姐姐不好，当日一同去逛的园子，要不是我先离开，好歹有人照应着，你也不会跌到池子里去。”扫了一眼床尾的丫鬟，陈皎儿发现绮红的贴身大丫鬟绿瓶被这个看着面生的丫鬟代替了。
陈绮红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是绮红自己不小心，不干姐姐的事。”
“妹妹当日不在，你不知后面的热闹……”陈皎儿佯装看不到绮红的不耐，绘声绘色将当日王妃院子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刻意强调了王妃亲手将一只玉镯子戴到陈绮珊手上的事。
这才意犹未尽似的赞叹了一番王府的富贵景象，告辞而去。
“呸，一个土包子，还敢在我这里卖弄”陈绮红等陈皎儿出了门，马上直起身子坐起来啐骂了几句。
“小姐，明知道是挑拨离间之话，您又何必生气。”一直站在床尾的丫鬟低声劝解道。
“哼。”有心想骂二句，可想到人是喻姨娘送给她的，勉强忍了下来。
“小姐，您今天怎么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樱桃在路上已忍不住问了起来，刚才小姐的样子实在是和平时大相径庭，让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过是说点闲事与绮红妹妹听，逗个乐子罢了。”陈皎儿自然不会说实话，倒不是不相信樱桃，只是此事牵扯过深，她也只是猜测，知道过多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看陈绮红的面相，象是胸有成竹，看来王府落水另有内情，而大夫人与二夫人吵架也一定与此事有关。要是能打听到绿瓶的消息，也许才能搞清楚事实的真相。
可是，经过这种事，贴身大丫鬟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陈皎儿摇摇头，暗自为绿瓶叹息两声。
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陈皎儿还是让樱桃暗中打听一下绿瓶的下落。不管怎么说，一个大活人没了，就算是假的也要有个说法，何况绿瓶的娘老子都还在呢。
没二天樱桃就回来叹道“绿瓶为了救落水的五小姐，回来也是大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喻姨娘给了绿瓶的娘十两银子。”说完郁郁躲在角落默默赶着绣活儿。
人命就是这般下贱，活生生的一个人，死了便死了，主子赏了十两银子，娘老子还要嗑头谢恩。陈皎儿心口也堵得慌，坐到樱桃身边，拿起未完成的一只荷包开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