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同盟
看着对方抓住茶杯的手,关节因用力而显得发白,用更加笃定的声音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东郡王世子的帮助,如果能找到林大,他们一家必是按律伏法。王妈妈觉得,临死之前,林大会不会咬出指使人呢。”
“你为什么这么恨陈府,若不是……”王妈妈终于抬起头,看着陈皎儿,眼睛里有迷茫,有不解,还有……深深的恨意。
“老夫人真是好心接我进府吗,王妈妈可真会说笑,若不是我将陈绮罗反手送进宫,现在就是我被困于宫中。若是能得宠幸,陈府自会助我,若是不能得宠,是什么下场,相信不必我多说,王妈妈也清楚的很吧。”
后宫中不受皇上宠爱的女人,被打入冷宫或是偏居一隅,凄惨度日,这是谁都明白的事,不用多做解释。
“陈家三少爷做过些什么,相信王妈妈也很清楚,大夫人自我进府后百般欺压相信王妈妈更清楚。”
回应陈皎儿的是长久的沉默,几次压下打鼓的心情,陈皎儿外表从容不迫,内心也有了一丝焦虑。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帮你的。”王妈妈抛出一个问题。
陈皎儿心中一喜,知道这是王妈妈最后的试探,如果答案让她满意,必然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如果我猜得不错,没有你的暗中相助,喻姨娘恐怕没有今天。”陈皎儿早就怀疑,喻姨娘年轻貌美尚未定亲,前来陪伴一个待产的孕妇,大夫人岂会不防备。
当时大老爷与大夫人感情正好,府中一团和气,若没人相助,她能轻易爬上大老爷的床。正是有了喻姨娘这一出,两人的感情才开始破裂。
若是王妈妈真与大夫人有仇,一定与此事脱不开关系。陈皎儿虽无证据,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般不容置疑。
王妈妈眉头一松,轻轻一笑“没想到老奴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你一个小小年纪的丫头看破,罢了,助你一次也无妨。”
陈皎儿不便送她出门,只拿了眼默默看她苍老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自己面前。苏大娘闪身进来,低声道“王妈妈说了实话。”
陈皎儿摇摇头,仅仅一次接触,王妈妈自然不会对她说出一切,心里记下一个地址,心想,有了这个,已经足够。
至于老太爷的死,如果这次能让林大伏法,又让陈德生受一点教训。以后不愁没有机会再接触王妈妈,迟早能从她嘴里打听出来。
王妈妈现在成了陈德生夫妻身上最大的漏洞,只要她越来越强大,不怕没有机会。
写下地址让府里的下人送去东郡王府给竹声,相信他们会安排好一切。
李路回来说将信送到竹声手中,陈皎儿才放下心来,看着李路心情有些复杂。在李大风报官的第二天,她就依言将李响的卖身契送到衙门备案,取消了他的奴籍,并且花钱送她进了私塾读书。
面对李路夫妻,她以为会有怨恨,报复或是别的什么,唯独没想到,他们仍象平日一样,将活计做得漂亮漂亮。
深吸一口气,面对李路的回话,有些突兀的问道“你们,会不会恨我,你爹会去衙门报官,是我……”
“小姐言重了,漫说这事是奴才爹自愿的。就是没有小姐开口,迟早有一天,奴才爹也要将这一切说出来。何况,小姐肯脱了响儿的奴籍,还送他去读书,我们李家一辈子都感念小姐的大恩大德。”李路的态度倒是诚恳,看来李大风倒是坦荡,既然答应下来,就连家人都开导过了。
陈皎儿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想着,事后如何能保下李大风的一条命来。
竹声拿到地址第一时间送交给周明远,周明远二话不说,就派了暗卫去打探。
“要是将林大带回来,是不是案子就可以了结了。”竹声喜道。
“怎么,衙门住不下去,想回府里了。”周明远懒得揭穿他的一点小心思,随意调侃着。
“哪能啊,小的当然是跟着世子爷,世子爷在哪儿,小的就在哪儿服侍。”竹声身子一抖,不知道世子爷是不是又跟陈姑娘闹了什么别扭,心情自上次回来便不太好,不敢再开口,一个人偷偷摸到门口缩了起来。
周明远笑着摇摇头,翻起卷宗,这个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在于,找到林大,他肯坦白杀人夺财,这案子也就破了。
难就在于,一个下人,若没人指使敢做下这样的大案,恐怕说不通。谁指使的,已经呼之欲出,就是陈德生,可就这一封信,实在不足定他的罪。
死去的陈小姐的父母说起来也是官身,会不会在朝为官时与陈德生有何纠葛呢,周明远又翻看起陈均谕的生平。
一个从五品的翰林院待读学士,学问人品都是众口交赞。为人不拘小节,洒脱浪漫,十分爱出游,著有几本游记,其中对山川地貌描写十分详尽。
因父亲去世丁忧回去守孝,却在短短几年间夫妻俩人尽皆过世,一个是惊马摔下意外离世,另一个是怀孕在身伤心过度,难产后一尸两命。
然后小小年纪的陈小姐被带离故乡,投奔京城本家,却在路途上被杀害,尸沉江底。看似没有联系的事情,却让周明远起了疑问。
短短数年,一家人几乎皆尽丧命,真的仅仅是意外?
想到陈德生的插手,这件事恐怕绝非意外,甚至不象表面上这么简单。
城西郊区是陈德生金屋藏娇的一个庄子,因为位置十分隐秘,事后陈德生为了方便见面,将小妾接到城内,又将自己从江湖上招来的几个亡命之徒都藏在这里。
而王妈妈因发现陈德生从青楼买了一对双生姐妹花,寻到珠丝马迹打探到这里。准备时机成熟,好告之大夫人的。却不想,这个时候便宜了陈皎儿。
打探清楚庄子里的人数,暗卫出动了几倍于对方的力量,将庄子里的人一网打尽。这也是周明远的命令,不许走漏一丝风声,也不许放走一个人。
不出意外,林大正被关押在庄子的地牢里。
周明远深夜提审林大,睡眼惺忪的竹声打起精神站在一边,仔细看了看伏在脚下这人,吓得脸色发青的中年白胖子。一脸惶恐,一个劲冲着周明远嗑头,喊着冤枉。
“冤枉,冤枉你什么。”周明远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问道。
“小的,小的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呐。”林大转了一下眼珠,倒是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绝口不提其他。
“你没杀人,那好,本官问你,当年一船人都死了,你是怎么逃脱的。你的那些同伴又是怎么死的,强盗抢走的都有些什么财物。”周明远迅速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竹声抓起笔,将林大所说一一记录,核对后又让林大签字画押。周明远弹弹供词,啧啧几声后,说道
“本官对照过仵作十年前的卷宗,那些家仆虽然都是淹死的,却毫无挣扎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被人打晕了再扔到水中的,与你所说下药倒也相符。”
林大早与林志聪对过口供,此时答出来倒也有条有理。伏在地下的林大闻言松了一口气,偷偷用袖口抹了抹流到下巴的汗滴。
“只是……”周明远讥笑般的看了一眼地下的林大,慢条斯理说道“陈氏的财产既然都被贼人抢走,那这根簪子怎么会在你家婆娘的首饰盒里。”
林大睁大眼睛,这才看到周明远手里把玩着一支通体碧绿,雕琢成凤形的玉簪。凤头还镶着红宝石做成的凤冠,在灯光下,耀眼得如同天上的彩霞。
他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林大才会冷汗狂流。这是夫人首饰中最为珍贵的一支,是成亲时老爷送的。
在将全部财物上交时,林氏百般哀求,林大这才偷偷藏下这一支簪子。好在林氏也识趣,只是偶尔拿出来把玩,从不敢戴到头上外出招摇。时间一长,林大也就忘了这支簪子的事情。
恐惧的牙关打颤的林大,坚持道“小的不知,这是一个客人拿到店里来,问小的收不收,小的看价格合适,就收下来送给自家婆娘了。首饰这东西,大同小异,兴许只是式样相同。”
“看样子,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鼎宝记的首饰每一样都是价值不菲,听说还有专门的帐本,记录什么时候卖到哪一家。而且……”周明远摸了摸簪子,指着红宝石凤冠的背后,接着说道“而且,听说他们在每一件首饰不起眼的地方都会刻一个‘宝’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如,我们来找找看。”周明远说着真将簪子递到林大面前,看他笑咪咪的样子,林大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守着一句“小的不知,小的冤枉。”
“依小的看,不打他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让衙役们拖下去好好上上刑,就想起来了。”竹声在旁边恶声恶气的充当着一个尽职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