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家乡
苏大壮去码头定好明天出行的船只,一行四人在离码头最近的一家客栈里歇了下来。唤小二烧来热水,伺候陈皎儿好好梳洗一番。这会儿,苏大娘与樱桃正拿着毛巾帮陈皎儿绞着头发。
绞到半干的时候,苏大娘让樱桃去清洗,自己继续绞着陈皎儿的长发。柔软如丝绸一样的黑发,握在手里拿木梳慢慢梳理着。
陈皎儿舒服的眯上眼睛,像一只小猫倦在床上,似睡非睡。
“小姐真要和陆夫人来往。”苏大娘小声问道。
“妈妈是觉得有何不妥吗。”陈皎儿缓缓吐出一口气,回道。
“老奴只是觉得,陆家的护卫个个凶神恶煞的,不象做生意的人,有点担心罢了。”苏大娘在商队里有心观察过,发现个个都是肌肉发达执有兵器的壮汉。连个帐房先生,掌柜模样的人都未见到,以至于,在山里的几天都有些担心吊胆。
“说了让妈妈不要再自称老奴,您早就不是我的下人。”陈皎儿摇了摇苏大娘的手,又道“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可她再三表明,只是想认识东郡王府的人,好在京城做生意。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至于其他的,我也没有承诺过什么,到是不怕的。”
“小姐做事自有分寸,老……我是不担心的,也只是随口叨唠二句。可是世子爷那边,您是怎么想的。”苏大娘最大的心愿无非是看到小姐终身有靠。
“妈妈又如何看呢。”陈皎儿也有些迷茫了,她坚持报仇之前不考虑其他事,究竟是对是错。
“小姐知道的,依妈妈看,最适合的当数黄公子。无论是学问,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选。”最重要的是,做黄公子的正妻,还有一丝丝的可能性。就算苏大娘再偏袒自家小姐,也知道,离了陈府,家世始终是道跨不过去的坎。
“当然,最重要还是小姐过的欢喜,女人这一辈子无论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无非是生儿育女,伺候公婆和丈夫。越是门第高的人家,操持的事情越多,终究是要操劳一辈子。嫁给一个喜欢的人,起码,操劳也会觉得是值得的。”苏大娘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再加上大周朝对女人的管束不象前朝那样苛刻,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出奇。
看陈皎儿面色不虞,苏大娘又补充道。可是想想世子爷和小姐的身份,忍不住说出心里话“妈妈这段日子出入大户人家的后宅,也见得多了,有些女人听了男人的花言巧语,什么平妻、贵妾,结果,都是骗人的。正妻永远只有一个,只有她能站在相公身边,共享身份和地位。”
“妈妈,皎儿懂的。”陈皎儿摸摸已经绞干的头发,越发觉得困了,侧身躺下,苏大娘帮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去了隔壁的屋子。
满腹心事也抵不过连日来身体的疲倦,待她沉沉睡去,樱桃抱了行李睡在榻脚。苏大娘也与苏大壮隔壁屋子里低语。
“小姐去安南,明明可以走陆路,偏要转到临清一趟,究竟是……”案子的事,小姐未说,可苏大壮心里也有数。
好容易有惊无险,又要去临清,拜奠别人的父母,苏大壮一直觉得小姐是被魔障了,只是碍于身份没有吭声。
“好了,小姐有心事,我们就不要多问了,也许是世子爷拜托的也不一定。”苏大娘也同样迷惑,但她对小姐有种盲目的信服,就算是丈夫也不能多说。
“我就说说而已,小姐要做的事,我哪敢多嘴。”苏大壮嘟喃了二句,翻身睡下。
船家是一对年青的夫妻,带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姑娘,将众人迎进客仓,船娘就带着女儿去后面准备饭食。
陈皎儿见她带着孩子,便谴了苏大娘去后面帮忙。苏大壮坐在船头与船家说着闲话,樱桃在整理着行装。
看着外面平静的河面,陈皎儿百感交集。十年前的自己,如果能平安渡过河到达京城,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水路并不远,大半天的时候也就到了,算下来他们从京城出来已经半月有余。陈皎儿下了船,顾不得身体晕沉沉的不适。非要寻到一处,让樱桃拿出在上船之前已经购置好的奠礼。
找到记忆中,林大残害一众家人的地方,摆好奠品燃上香烛,点上三支香,陈皎儿认真跪拜,心里默念道“福伯、忠叔、大仁还有好多皎儿叫不出名字的叔叔伯伯们,你们为了皎儿客死异乡,尸骨无存,皎儿无用,隔了这么多年才能为你们报仇。仇人林大李氏已经诛首,你们冤仇已报,若来世相遇,皎儿必有回报。”
江边卷起一股阴风,已经是初夏了,却让在旁边站立的几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打着转的寒风,一直到地上的纸钱燃尽成灰,才慢慢消散。
樱桃牙关打着颤,上前扶起陈皎儿,“小,小姐,这里好邪门,我们快走吧。”
陈皎儿“嗯”了一声,任樱桃扶着上了马车,全身的汗毛忽然一竖,好象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陈皎儿猛得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小姐,在看什么,落了什么东西吗。”
“樱桃,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啊,小姐,什么都没有啊,这,这里真的很邪门,我们还是,还是,快……”樱桃几乎是用推的将陈皎儿送上马车,自己一屁股坐到对面,小脸煞白。
“这丫头,我们是为他们报仇,他们要吓也是去找林志聪,有什么好怕的。”苏大娘到是想得开,拍拍樱桃的后背,嘴里却直催着苏大壮快点离开这里。
从这里到临清只需二三日便到,一路上走的官道,十分顺利。
“小姐到临清要住几日。”苏大娘问道,她要按排客栈,和去安南的行程,所以有此一问。
“二三日即可。”陈皎儿回道,没打算多做停留。
到临清时,正是中午时分,苏大壮赶着马车,苏大娘也坐到马车前面与苏大壮并排,看着沿街的招牌,想找一家干净位置又好的客栈安顿下来。
到了目的地,苏大壮也放松下来,时不时分心去看看街边的热闹。一个文弱的中年人忽然从一家铺子里被推了出来,正撞到马车前。若不是苏大壮见机的快,收住了缰绳,这人就要被马踏了个结实。
听到前面的人惊呼,陈皎儿也被颠得不轻,挑开帘子问道“可是出了事。”
苏大壮已经跳下车,将那人扶了起来,正与他小声说着什么。
听了苏大娘的解释,陈皎儿侧头看过去,铺子上金闪闪的四个大字“金氏当铺”,而铺子里的伙计正抱着手在一旁看着热闹,一脸嘲笑,将客人推出撞到了马车,一丝也没有担心的模样。
苏大壮让这人暂时靠在车辕上,回来道“这书生倒也知理,说不关我们的事,只是他伤了腿,问能不能送他一趟。”
“再如何,也是倒在我们马车上,送他回去也是应当的,问他要不要先去医馆看看。”陈皎儿点点头,与苏大娘一同坐回马车。
苏大壮扶着那中年书生坐到马车外,可能是苏大壮问了什么,那中年书生回道“一点小伤无碍,能送我回去已是多谢你们。”
陈皎儿听到声音心中一动,好似有些耳熟,可再想想又失笑,自己许久没回故乡,听到乡音便觉亲切,自然是耳熟。
不管舅舅还是叔伯都是临清的旺族,谁家也不可能轮落到进当铺换银子使。这样一想,又放下心来。坐了几日马车,也有些烦闷,只盼快点送那人回家,自己好到客栈歇一歇。
“到了,若,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家里喝口茶。”中年人想了想家里的境况,实在不适合接待客人,可多年的教养又让他做不出掉头就走的事。
陈皎儿在马车里听了,本想回绝,正打算开口就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老爷,你的腿怎么了,让你不要去,不要去……”
“下去坐坐吧,正好闷得有些发慌。”陈皎儿说道。
苏大娘和樱桃扶了陈皎儿下来,中年人没想到马车里的人真会去他家里坐客,一时有些愣住了,又有些欣喜,对一旁哭啼啼的女人道“还不快回家烧点水,有客人上门呢。”
“是,是。”女人抹抹眼泪,扶着一瘸一拐的相公走在前面。
陈皎儿看着简陋的房舍,院中喂着的几只鸡,一个脑袋大大的小男孩正盯着一只鸡蛋出神。
“小宝,有客人来了,去搬凳子出来让客人坐。”可能是家里很久没有来过人,叫小宝的小男孩歪着头,盯着几人看了半天,这才跑到屋里,拖出一条长长的板凳。
小宝不过六七岁年纪,吃力的拖着板凳拖到门坎,陈皎儿忙上去帮他抬了出来。
苏大壮在外面拿了草料喂马,并未进屋。苏大娘在房里帮着添柴,见这家人一贫如洗,暗示樱桃去马车里取茶叶。
院子里,陈皎儿坐在板凳上,将小宝拉到怀中,摸着他的头,从怀里取了苏大娘特意为她准备的,怕她晕船的果脯。小宝舔着嘴,眼巴巴看着,却说“小宝不要,爹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