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狄公寻凶
狄仁杰道：“你提着人头，押着巩生前去找屠户对质，即使这人头是他卖给巩生的，他眼见命案临头，也一定会矢口否认。”
里长想了想，点点头：“有点道理，依着你呢？”
狄仁杰走到人头前，仔细验看着，良久，站起身对曾泰道：“死者是刚刚被杀的，头颅顶处尚有余温，故而可以断定，死去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曾泰一惊：“哦，刚刚？”
狄仁杰点了点头：“颈部的伤痕很多，看样子绝不是一刀将头颅斩下。而且，凶手所用凶器并不锋利，下手也不干净。”
曾泰点了点头。
狄仁杰又摸了摸后脑处，道：“这里有极深的凹陷，骨骼也碎裂了。看起来，凶手是先用钝器重击死者后脑，致其死命后才将头颅割下的。”
狄仁杰对里长道：“你仔细辨认一下，死者是不是本地人。”
里长早已听傻了，乖乖按狄仁杰所说蹲下身，仔细辨认，良久摇了摇头：“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应该是外地来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这样，你把此案交给我吧。”
里长愣住了：“交、交给你？”
狄仁杰点头道：“正是。”
此时里长才回过神来，正色道：“人命大案必须上报衙门，你算什么身份，也敢放这等浪言。”
狄仁杰笑了笑，冲曾泰努了努嘴，而后对狄春道：“狄春，你将人头包好。”
曾泰将里长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官凭，走到里长面前，将官凭一递。
里长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您、您是江淮督、督、督察使……”
曾泰轻轻嘘了一声：“此事对任何人不要提起。”
里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小的不知大人驾到……”
曾泰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笑道：“刚对你说过了，不要声张。”
里长赶忙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曾泰道：“这位是我的恩师，案子由他办理，你该放心了吧？”
里长赶忙道：“是，放心，放心。”
此时，狄春已将人头包好。
狄仁杰走到巩生面前，对甲丁们道：“放开他。”
甲丁们犹豫着望着里长，里长一步窜过去骂道：“没听见这位先生说话呀，放手！”
甲丁们触电般放开了巩生。
狄仁杰将包好的人头交给巩生，道：“你仍然拿着它，我们去冯家肉铺。”
巩生浑身颤抖着点了点头，双手哆嗦着接过了人头。
冯屠户坐在桌前，边吃边喝，嘴里哼哼着小曲儿。
外面传来敲门声。
冯屠户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却见巩生站在外面。
冯屠户道：“怎么了巩生，噘嘴瞪眼的。是不是嫌大叔给你的猪头不好啊？”
巩生抽泣着道：“大叔，您赊给我的不是猪头。”
冯屠户愣住了：“不是猪头？不是猪头是什么，难道是人头？”
“你说对了！”
旁边，里长一个箭步从黑暗中窜了出来，道：“还真是你把人头卖给了巩生，刚刚他说我还不信哩！”
冯屠户道：“我说里长，你满嘴胡说些什么，哪个把人头卖给巩生？”
里长一把从巩生手中夺过了荷叶包，举起来道：“这是你卖给巩生的猪头吧？”
冯屠户点头道：“不错，那又怎样？”
里长三下两下将荷叶打开，登时露出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
不远处的黑暗中，狄仁杰静静的观察着冯屠户的表情。
只见冯屠户一声惊叫，连退几步，靠在门旁，颤声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里长冷笑道：“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
冯屠户道：“我给巩生的真的是猪头！”
里长冷冷地道：“猪头进了荷包就变成了人头啊？”
冯屠户吓得浑身颤抖，拉着巩生道：“巩生啊，我可是好心好意呀！你、你不能诬赖大叔呀！”
巩生道：“大叔，我何曾诬赖于你。你给我的这颗猪头我一直拿在手里，它、它怎么会变成了人头？”
冯屠户急道：“我怎么知道啊，我给你的明明是猪头！谁知道你到哪里去换了一颗人头来！”
巩生哭道：“我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杀人害命！又到哪里去换人头啊！天啊，可怜我一个穷书生到哪里去讲理呀！”
冯屠户也喊道：“这可真是好人没好报，我看你穷苦可怜，将猪头贱卖于你，却被你反咬个杀人害命，这、这可真是老天不开眼呀！”
此时，巩生哭，冯屠户叫，街上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百姓纷纷跑来看热闹，大家低声议论着。
里长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号丧了，这人头只过了你二人的手，你们俩谁也脱不了干系。将这二人戴上锁链，押到一旁！”
甲丁们一声答应，将锁链套在二人头上，将他们拉出冯家。
冯屠户、巩生二人高声喊冤。
狄仁杰、曾泰、狄春等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里长跑过来：“先生，您看……”
狄仁杰道：“你马上率人赶到巩生家，看看屋中有没有血迹和其他可以的物品。还有，查看院子和房舍四周的地面有没有挖掘过的痕迹，杀人案发生了不到半个时辰，如果真是巩生杀人，那死者的无头尸身一定还在他的家中。”
里长答应着飞跑而去。
狄仁杰对狄春道：“去借几盏灯笼来。”
不一会儿，狄春提着三盏灯笼跑了回来。
狄仁杰接过一盏，快步走到肉铺门前，举着灯笼向地面照去。
曾泰低声问道：“恩师，您在找什么？”
狄仁杰道：“血迹。”
曾泰一愣：“血迹？”
狄仁杰道：“刚刚在饭铺门前你看到了，巩生手中的那个人头荷包不停的向外渗血，以至于将巩生的全身沾染上血迹，如果说真的是冯屠户将那个人头荷包交给了巩生，那肉铺门前的地面上也一定会留有血迹。”
曾泰恍然大悟。
狄仁杰三人举着灯笼仔细查找着，地面上没有丝毫染血之处。
狄仁杰直起身来，长出一口气道：“进屋看看。”
说着，率众人向里屋走去。
肉铺内弥漫着腥臭的气味，狄仁杰快步走了进来。
肉案上码放着各式刀具，旁边堆放着一个个荷叶包。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道：“曾泰，你和狄春、张环、李朗查找杀人凶器及死者的无头尸身。”
曾泰答应着率众人行动起来。
狄仁杰走到肉案前，打开一个个荷叶包，里面包裹的都是猪头和肉块。
狄仁杰又从刀具架上拿起了劈骨用的厚背砍刀，拇指在刀锋处轻轻摸了摸，刀锋极为锐利。
狄仁杰放下砍刀，目光四下搜索着。
屋中摆设虽然简陋，却不凌乱，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人任何搏斗过的痕迹。
桌上摆放的酒菜还冒着热气。
狄仁杰坐在桌旁静静的思索着。
曾泰走进来道：“恩师，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物什。”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把巩生带进来。”
曾泰答应一声，走了出去，片刻工夫，便将巩生带了进来。
巩生泪流满面道：“先生，我、我真的没有杀人呀！”
狄仁杰面带微笑道：“巩生啊，不要害怕。坐下，坐下慢慢说。”
巩生望着狄仁杰和善的面容，心神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颤抖着坐在凳子上。
狄仁杰拿过茶壶，给他到了一碗茶，道：“喝口茶，定定神。”
巩生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连喘两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
狄仁杰道：“你仔细想一想，从冯屠户手中接过猪头的时候，荷叶包里有鲜血流出吗？”
巩生咽了口唾沫，细细回思着。
良久，他摇了摇头：“好、好像没有。”
狄仁杰点了点头：“那么，你拿着猪头离开肉铺以后，又去了哪里？”
巩生无辜的道：“哪儿也没去过，小生抱着猪头沿街往回家的路上走。”
狄仁杰道：“中途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巩生回忆着，忽然，他抬起头道：“对了，在肉铺前的小巷口，有个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把我撞倒在地，猪头也滚落在一旁。”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后来呢？”
巩生道：“那人爬起来慌慌张张的跑掉了，我捡起猪头继续往前走，就、就碰到里长……”
狄仁杰问道：“你看清那人的相貌了吗？”
巩生摇了摇头：“天太黑了，没有看清。”
狄仁杰道：“那么，他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呢？”
巩生仔细回想着，良久才道：“好像、好像抱了个什么东西，但我记不太清楚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你还找得到那个小巷口吗？”
巩生点头：“当然，就在肉铺前面不远。”
狄仁杰站起身，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狄仁杰在巩生的引领下，率众人打着灯笼火把来到了巷口。
巩生站在巷口道：“先生，就是这里。”
狄仁杰点了点头，对身后的狄春等人道：“大家仔细搜索地面上的血迹！”
众人高声答是。
狄仁杰问巩生道：“你摔在哪里？”
巩生四下看了看，一指巷口左边：“好像是那儿。”
狄仁杰点了点头，提着灯笼快步走了过去，仔细地在地面上寻找着。
猛地，一摊浓浓的血迹映入了眼帘。
狄仁杰赶忙上前一步，四下搜索着，不远处又是一滩血迹。
就在此时，身后的狄春喊道：“老爷，这儿有血迹！”
狄仁杰走了过去，果然，地面上洒着长长的一溜鲜血。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远处脚步声响，里长率人赶了过来，狄仁杰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
里长回禀道：“搜遍了巩生家中，没有发现可以的物什。”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你能够确定，死者不是本地人吗？”
里长坚定的道：“这一点可以肯定。”